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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無不可錘鍛之劍

  湖水中的金光隨著金烏破開水面而淡去。

  淤泥從湖底大量冒起,腥臭味在如刀的冷風中彌漫。

  寧長久似自深淵間來,他的衣衫上水跡蒸干,若有若無的白霧還在袖間縈繞,他的黑發散著,金色的瞳孔里映著白鶴真君的影。

  白羽浮身的老者皺起眉頭,漠然盯著他。

  他心中本無懼意。這少年的境界斤兩他已摸透,剩下的也不過是對方的垂死掙扎罷了。

  但這雙金眸盯著自己的那刻,他心湖之上卻陡然響起一聲鶴唳。

  鶴唳聲哀絕啼血,帶著深入骨髓的懼意,宛若凡子見到了高高在上的君王。

  白鶴真君心中一凜,古老的神話電魄般閃過心頭,他脫口而出,聲音駭然:“三足金烏?金烏不是早就被誅殺殆盡了么,為何你會擁有這種遠古的神鳥,你究竟是誰?!”

  寧長久沒有回答,他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松開手,掌心盡是血絲。

  先前被打入湖底之后,他不得不召出金烏,用其中殘破的太陽國作為暫時的庇護處,金烏帶著他迅速鉆入湖底極深處,躲開了那一輪大劍的誅伐。

  但先天靈畢竟是相對脆弱的,波及整個大湖的劍氣滾刀般在金烏的后背洗了一遍,連帶著寧長久的心湖和紫府盡數受損,內外氣息失衡,狼狽不堪。

  許久沒受過這么重的傷了……

  寧長久咬著牙,用靈力強壓下了傷勢,他看著白鶴真君,冷冷道:“五道境界,只有這些劍氣斤兩?”

  白鶴真君并未被激怒,他重新審視立于湖面,眼眸如金的少年,發現自己依舊低估了太多。

  他立在云中,枯槁的須發迎風拂舞,先前打散的劍意真意再次凝結,一瞬間又是煌煌巍巍的氣象。

  白鶴真君平淡道,他攏于袖間的劍再次推出:“垂暮之年能見神鳥金烏,倒也是幸事,我今日便要看看,傳說中居于日中央的,曾險些篡奪了太陽權柄的金烏神雀,究竟能放出幾丈光芒!”

  白鶴真君的話語在空中層層疊疊地響起,猶若幻音。

  寧長久面色如常,他手握昆侖劍,劍在鞘中發出聲聲長吟,其氣于湖面散開,激起圈圈漣漪。

  寧長久看似悠閑的身影驟然拔地而起。

  整片湖面向下凹陷。

  白鶴真君先前連出六劍,耗費了大量靈力,此刻招式猶在鞘中,寧長久卻已化作金虹撲來。

  若湖水是天空,他便是其間逆劈而出的雷魄。

  白鶴真君凜然不懼,立刻豎指出劍,左手亦將‘冥’劍推出,劍氣自鞘中流瀉,化作白虹去截殺寧長久。

  白虹對金虹。

  兩道劍芒撞在一起,電絲飛瀉。

  寧長久握著劍閣之劍,劍雖未出鞘,劍意卻已如劫雷壓頂。

  白鶴真君的劍虹被截斷,他眉頭微皺,右手化指為掌向前推出,左手同時送劍。劍再出鞘一尺,劍氣兇猛撲出,水流般阻隔在兩人之間。

  寧長久撞上了白鶴真君的劍意。

  白鶴真君一掌拍向寧長久的額頭,寧長久則持劍掄棒般破開劍瀑,砸向他的天靈蓋。

  兩人身影交錯,寧長久額頭不偏不倚中了一掌,身影后仰,老人頭頂亦被劍擊中,隱有骨裂之聲。

  他們強壓傷勢,于湖空之中騰挪,出劍不止。

  白鶴真君再次感受到了這個少年身負的絕學之多。

  寧長久一指點來,他以掌相接,掌心卻像被刺破的皮球,血肉灼燒,飛速干癟——這是吸取功力的邪術。

  而邪術之后,他右手持劍,左手化掌,又轟出了一個正大光明的道門手印,手印之后,少年身影再如鬼魅,收斂氣息,接著那移形換影的神妙術法,躲過他刺向心口的一劍,然后反手握劍,扎向他的咽喉。

  老人喉結一聳,察覺到危機,身影被迫后撤,與此同時,冥劍徹底出鞘,懸于頭頂,大放白光,流星般砸向寧長久。

  寧長久來不及回避,只得以修羅法身硬抗。

  寧長久未能御住這劍。

  白光刺來,劍破開修羅神體,肩頭血花盛放。

  他咬著牙,已身體為鎖,將此劍鎖住,令其不得寸進,然后左手去握劍柄,想要將此劍拔下。

  “憑你幾滴精血就想強奪我的道劍?癡心妄想!”白鶴真君一喝。

  劍脫離了寧長久的肩頭,化作流影飛回,懸于他的身前。

  劍尖低垂。

  老人沉了口氣,他想一鼓作氣再出一劍,直接刺穿對方的心口,但他發現,自己氣海中的靈力也禁不住自己胡亂揮霍。

  先前那對著湖中肆意汪洋般斬出的六劍,倒是魯莽了……

  老人盯著他。

  那個少年身后沒有了那具面目猙獰的法身,反而是白衣之中電絲縈繞,金光璨然。

  這是肉身與法身融為了一體?難怪能接下我這一劍……

  老人略一沉吟,話語肅然:“我年少之時,第一次學劍便在湖邊,彼時白鷺頻起,掠水而去,我偶得一縷劍氣意,之后以此為胚,打磨百年,修繕為劍陣。”

  說著,他身前懸著的劍忽然飛出,繞著他周身而舞,畫出了一個無數個圓。

  這些圓由無數的劍影構成,劍影如雪,層層疊疊。

  他居于正中,白袍飄舞,身體似被云吞沒,縹緲浮動。

  寧長久沒去看他,他感受著劍陣蘊含的殺意,忽然笑了笑,道:“你們這些名門修道者,生死一線的搏殺還是放不下高手風度啊。”

  老人神色漠然。

  鶴立鷺中,劍鳴聲起,白鷺驚散。

  那些劍陣的圓環不停放大,轉眼將寧長久籠罩其中。

  寧長久橫劍,足下霹靂聲再起,身影驟動,轉眼飄至老人頭頂,持劍凌空,斬出了一道驚艷絕倫的劍光。

  老人閉上雙目,巍然不動。

  一個劍陣的圓瞬間縮小,恰好攔在寧長久的面前。

  寧長久劈上劍陣,身影被硬生生彈開,其余的圓與此同時追迫而來,寧長久眉頭緊蹙,他的身影在一個又一個的圓弧中驚險地跳躍著,一道道可怖的劍氣不停劈向白鶴真君,但無論他的角度多么刁鉆,那些劍氣都用被劍陣擋下。

  層層疊疊的圓不僅化解了他的一切攻勢,還連消帶打地向著他身影逼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其包圍。

  此刻,這些白色的劍影再不是鷺,而是望見了腐肉的禿鷲。

  寧長久看著眼前一個個繚亂相匯的圓。

  他沒有逃避,也無法逃避。

  寧長久的身上,勾勒如修羅圖騰的金線驟然明亮了數倍。

  一個個劍影化作的圓鐵鏈般鞭打在他的身上。

  他金色的修羅身體上,光芒煙花般炸開。

  劍影如流,白衣的碎屑在劍氣中橫飛。

  寧長久依舊不退,凌空踏出了一步,反掌握劍,擋開迎面的氣流。

  白鶴真君看著承受著萬劍凌遲的少年,輕輕搖頭:“你那金剛不壞之體確實是不世出的神功,令人贊服不已,若是過往,我定要與你消磨數千數萬劍,將這神功抽絲剝繭地復原出來,但……”

  “聒噪。”寧長久冷冷開口。

  無數的劍氣如刀加身,寧長久鐵鑄般的皮膚被切開,發出焦炭般的顏色,其間血肉模糊。

  但他卻像是切掉了痛感,渾然不覺。

  骨骼間,鞭炮炸鳴般的聲音猝然響起,寧長久身上赤焰燃燒,他以白虹貫日式為基,又連續掐出了裘自觀與李鶴的復雜劍訣,三者融會貫通于身,他以體為劍,一往無前地撞向了重重劍環,刺向他的小腹,大有玉石俱焚之勢。

  白鶴真君面露異色。

  重重劍環驟然收緊,護在他的身前。

  寧長久撞上劍環,猶如尋常人光著膀子撞上了一塊扎滿鐵釘的木板。

  他的修羅之體瞬間鮮血淋漓。

  劍環卻只是漾出層疊漣漪,絲毫沒有崩潰的跡象。

  但不知為何,明明自己占盡上風,白鶴真君卻忽有一種死亡的警兆。

  他不明白危險來自哪里,但身經百戰的他并未猶豫,放棄了巨大的優勢,身影直接炸開,化作了一團白羽。

  這是他當日面對司命時所施展的保命絕學。

  轟得一聲。

  白鶴真君消失的原地,猛地燃起了一團金火。

  一只金烏突兀地停留在那里。

  白鶴真君駭然地看著那只三足神鳥,他并不知道這只狀似不大的金烏體內藏著什么,但直覺告訴他,先前他若不走,便要被這金烏直接吞噬!

  這種怪異的感覺泛起了巨大的恐懼。

  此刻他身影四散,匿于某一片羽里,隨時準備再次現身。

  寧長久一擊未成,卻沒有再做糾纏的打算,他趁著白鶴真君身形還未凝結,直接折身而逃,身影化作一道線,潛入了湖邊的雪跡未消的峽谷里。

  白鶴真君的身影在湖面上重新凝聚。

  他看著寧長久游走遁逃的方向,神色陰暗。

  他知道對方的傷勢遠比自己更重,無法逃出太遠。

  但他本就重創的道心卻生不出什么戰意……他看著那片雪峽,甚至起了退縮的念頭。

  不!不能走!白鶴真君立刻打散了自己負面的情緒。

  恰恰是因為道途已毀,他才必須殺掉那個少年,那少年所施展的劍術道法皆堪稱頂尖,身上更藏著滔天隱秘,自己此行,說不定能是因禍得福!

  白鶴真君再無顧慮,他提著劍,身影前傾,化作一片鶴影,沖向了那片雪峽。

  寧長久并未深入峽谷。

  他上半身衣衫盡裂,蒼白的肌膚上躺滿了血。他靠在寒冷的巖石上,血肉的觸痛感像是釘在骨頭上的針。

  他沒有用時間權柄去修復它們,任由鉆心的痛意割裂著身體。

  自與罪君一戰后,他再沒受過這么重的傷……

  若是襄兒她們看到了,想來是會很心疼的吧……

  少女的臉浮現心頭,寧長久借此強自鎮定。

  巖壁后面,白鶴真君熟悉的劍意再次飄至。

  來了。

  寧長久心念一動。

  白鶴真君才過湖入谷,一道近乎虛無的寒鐵便在他的吼前出現,無聲無息地刺去。

  劍沒有一絲劍光,淡若流云,輕若湖風,尋常得好似掠過魚塘的影。

  白鶴真君在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了這劍,他在這寡淡寂寞的一劍后,感知到了決絕兇烈的殺機。

  這種殺機濃稠,宛若化不開的血,哪怕是他,一經感知也驚起了渾身冷汗。

  他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并未遁逃到雪峽深處,而是在第一塊巖壁后等著自己……何等的狂妄!

  白鶴真君來不及出劍,只好以指擋在心口。

  噗嗤!

  寡淡無影的劍刺破了他的手指,挑入了他的胸膛。

  鮮血從衣袍間滲出,染紅了他的白羽。

  這是諭劍天宗下半卷的必殺之劍。

  只可惜,寧長久沒有一柄真正能用的好劍,否則這一劍,可以將白鶴真君直接重創。

  當日柳希婉曾對自己說,她不想再用暗殺之劍,想要正大光明地出劍。于是號令樓中,她用光明正大的天諭之劍刺向自己,然后干脆利落地敗了……

  當時他看著不妥協不服輸的少女,沒有做多的勸說。但他知道,這是逆境殺人的一劍,只能藏在暗處……或許天諭本就是隱晦的吧。

  劍未能殺人,卻飲了血,反噬并不嚴重。

  白鶴真君悶哼一聲,一手捏碎他的虛劍,然后化掌一拍,打上了寧長久的心口。

  寧長久以昆侖劍格擋。

  他身影飛速倒滑,雙腳依舊扎根大地,在雪峽中連滑了幾十丈才堪堪止住了身影的頹勢。

  兩人對立峽中。

  雪峽兩側絕壁,唯有中間一線道路。

  “能傷我至此,你的劍道已堪稱出神入化。”白鶴真君暫止胸口之血,緩緩道:“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再化白鶴,飛入峽中。

  寧長久定神睜目。

  峽中闃無人影。

  下一刻,雪峽中每一片雪每一塊石都沾染上了滔天殺氣。

  無數的鶴影憑空浮現,瞬間凝成一點,刺向寧長久。

  這是白鶴真君的全力一擊。

  寧長久身子弓下,他的身體里,修羅神錄像是燒沸的水,離體怒吼,揮舞著足以打斷古龍脊椎的拳頭,撞上了五道大修士的巔峰一擊。

  巨大的白光洪流般驕傲地貫穿雪峽,淹沒一切。

  峽上的雪大量地墜落下來,向著谷中淹沒,然后在空中驟然蒸盡,化作了滿山蒸發的白氣,煙霧騰騰地籠罩四合。

  這生死相搏的廝殺里,倒將整個雪峽弄得宛若仙山。

  許久之后,粗如峰柱的沖天殺氣終于黯淡了下來。

  寧長久與白鶴真君,兩人的力量拉到極限再次撞開,相隔百丈,彼此的眼中,皆渺如塵沙。

  白鶴真君手指枯爛,七竅流血,滿頭發絲被斬得七七八八,一聲白袍同樣血花點點。

  寧長久慘狀更甚,他跪倒在地,身上巨大的修羅法相被撕扯殆盡,化作了金色的碎屑,吹散在了風里,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復原,而他赤裸的上身同樣凄慘,無數的血肉模糊的傷疤間,血液滲出,順著肌肉的線條流淌下去,在身下的碎巖之間積起許多的血洼。

  他膝蓋的骨頭同樣撕裂,連起身都難以辦到。

  少年雙手低垂,劍閣之劍落在他的身邊。昆侖劍猶在鞘中,震鳴不已。

  白鶴真君悠然長嘆:“若你能拔出此劍,說不定我真成劍下亡魂了……可惜。”

  他緩緩向著少年走去,每一步皆從近乎枯竭的氣海中提煉出真氣。

  他境界已至五道,圓融萬物,自信恢復得能比對方快很多。

  寧長久跪在地上,眼眸中的金光消逝,身上鮮血流淌,默然無語。

  白鶴真君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權柄‘凝結’發動,萬物冰封。

  當日那個銀發女子,用她的權柄碾壓了自己的權柄,他記憶猶新。但這種事情,終究只是個例。

  “仙樓成灰,白鶴不返,寰宇顛倒,日月誰換……”老人低聲長吟。

  寧長久的頭頂,浮現出一座高塔仙樓的影,樓如映霞火,金焰璀璨,高翹檐角處,仙鶴繚繞,絡繹不絕。

  老人拋出了手中的劍。

  劍隨著古樓,向著寧長久一道鎮壓了下來。

  劍閣,七十二洞天。

  柳希婉換去了緊身的黑衣,穿著一襲嶄新劍裝,劍裝上裳下裙,腰身偏高,佩著她梳起的云鬟,看上去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

  她似乎……向著自己的性別投降了。

  少女提著飯盒,越過了水色凄迷的洞天和懸空的回廊,來到了劍閣七十二洞天中排行第二的那座。

  洞天如雕琢于翡翠之間,諸華曼美。

  道路盡頭是一座幽閉的仙府。

  仙府之前,跪著一個眉目英氣,墨發披肩的絕色女子。

  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在外面不可一世的二師姐柳珺卓。

  柳希婉緩步走上,盈盈地跪在二師姐的身邊,她解開了飯盒,將其中的糕點一個個擺出,輕聲道:“師姐,你吃些東西吧,這次……是我不爭氣,連累了師姐,我們一起去向大師姐求求情吧,別跪吧。”

  柳珺卓輕輕搖頭,話語柔和,道:“錯不在你,你敗了并非大事,但我將冠與劍輸去了……我劍心蒙塵,劍閣亦折損顏面,大錯鑄成,覆水難收。我已知錯,當須誠心悔改。”

  柳希婉最初的日子里,內心中還嘲笑著二師姐在外比誰都兇,在大師姐面前乖得仿佛小綿羊,但師姐一連跪了一個月,這讓她內疚不已。

  二師姐待她向來是視如己出的……她是知道的。

  “那我陪師姐一起跪吧。”柳希婉說道。

  她特意換去了那身男子裝束,便是覺得這樣穿會可愛一點,興許大師姐見了就心軟了。

  柳珺卓道:“你瞎湊什么熱鬧,還嫌姐姐不夠生氣么?”

  柳希婉低著頭,道:“那我總不能看著姐姐一直跪下去啊,我……我去把昆侖劍取回來吧,那柄劍反正他也拔不出,留著也是廢品。況且,我和寧長久很熟的,我去要,他一定會給的。”

  “寧長久?”柳珺卓神色微異。

  “額……這是他平時行走江湖的名字,張久是他的真名。”柳希婉顛倒黑白道。

  柳珺卓點點頭,并未深究,她說道:“不必了,劍既然輸出去了,就得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收回來,要不然姐姐又該生氣了。”

  二師姐低聲說著,洞府之間,一個女子冷冰冰的聲音響徹洞天。

  “在外面不是蠻橫的很么?劍與冠輸沒了,知道收斂了?”

  是大師姐的聲音,很是嚴厲。柳希婉也跟著跪了下來,低聲道:“拜見大師姐。”

  大師姐冷冷道:“師妹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跟著胡鬧什么?得了個天下第七的名頭,便當自己是天下無敵了?你可知師父將昆侖劍贈與你,是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柳珺卓低著頭,一句也不敢回應。

  當初她便是大師姐手把手教出來的,一如自己之于柳希婉那樣。

  “我讓你不必將目光放眼人間,是希望讓你將目光落到更高處,而非蔑然于人間。”大師姐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她沉默了會,道:“近日,師父又出關了。”

  柳珺卓神色一震:“師父出關做什么?難道……”

  大師姐點點頭,道:“嗯,找了數百年,終于有眉目了。”

  “那我們……”柳珺卓欲言又止。

  大師姐緩緩道:“礪劍百余年,是將問世了。而你是劍閣的二師姐,承載的使命何其之重?所以這次我重罰你,是希望你引以為戒,此等錯誤絕不可再犯。若是再犯……”

  大師姐道:“若是再犯,便讓柳希婉來做這二師姐,你滾去做十四師妹!”

  “???”柳希婉身軀一震,立刻跪直,心想這對自己哪是什么好事,分明是無妄之災啊。

  柳珺卓不敢反駁,乖乖道:“珺卓已知錯,斷不敢再犯了。”

  長時間的安靜后,大師姐才開口道:“好了,別跪了,進來吧。姐姐授你些劍術。”

  柳珺卓受寵若驚,正要起身,卻聽大師姐道:“我說的是希婉。”

  “……”柳珺卓重新跪地。

  柳希婉默默起身,委屈地二師姐一眼,然后走入洞府之中……令人羨慕的隔代親。

  大師姐道:“你也別跪了,回去反省吧,什么時候名正言順地取回劍,什么時候再來見我。”

  柳珺卓領命離去,松了口氣,知道大師姐的氣也生得差不多了。

  名正言順地取回劍……

  她有些頭疼。

  不過沒關系,反正那柄劍,那個少年也拔不出,既然拔不出來,自己在劍鞘中溫養多年的劍道真意也就不會外泄。到時候完璧歸趙,想來姐姐就會原諒我了……

  柳珺卓嘆了口氣,正想著,她的神色陡然一震。

  她心中,忽有一種悸動源自靈魂而生。

  劍被拔出來了!

  這是她瞬間的念頭。

  “不,不可能,區區紫庭境,怎么可能拔出我的劍?”柳珺卓輕輕搖頭,平復道心,向著自己所在的洞天走去。

  白鶴真君再次看到了奇跡。

  古樓壓下之際,明明被自己‘凝結’的少年,卻如常地抬起了頭。

  他想不明白原因……難道是他也有類似那個銀發女子的能力?

  怎么可能……

  若是如此,他是將這等強大的權柄壓到此刻才使用么?

  念頭不過一瞬,改變不了什么,古樓壓下。

  寧長久再次抬頭。

  那柄落在他膝前的劍不知何時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像是抽空了骨骼中最后的力氣。前沖,起跳,握柄,拔劍,所有的動作已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遍,一氣呵成。

  這柄桀驁不馴的劍閣之劍,竟真的被他拔了出來!

  劍鞘之中,二師姐柳珺卓壓抑多年的劍意似洪水猛獸,放聲咆哮,白鶴繚繞的仙樓被瞬間斬成兩截,劍意毫無阻滯,一往無前,將白鶴真君頃刻淹沒。

  白鶴真君毫不猶豫,故技重施,炸開身影,化作白羽。但二師姐的劍意比他強了太多,猶如索命之鬼,緊貼著他的真身,根本不給他留遁逃的余地。

  老人隱匿的身體上,瞬間添了十余個血洞。

  他的身形被拖慢。

  時間權柄包裹著的寧長久卻已追至,他握著放聲長嘶的古劍,越過了白鶴真君的頭頂。

  死亡的絕望浮現在了老人的心頭。

  寧長久身影墜下,以劍氣將白鶴真君斬落在地。他以膝蓋死死抵著他的后頸,雙手握住劍柄,劍尖低垂,猛地向下一扎。

  “怎么……可能……”老人話語模糊。

  白鶴真君的頭顱被劍刃貫穿,四分五裂,像是砸爛的西瓜。

  這位五道之中的大修士,就此死去。

  寧長久雙手拄劍,確認白鶴真君徹底死絕,才終于放松了心神。

  “這世上,無我鍛不了的劍。”

  寧長久輕聲說著,像是在回答死不瞑目的白鶴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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