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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怒雨橫流洗刀劍

  萬妖城被暴雨灌著,朱雀幻境之中,卻是滿天流火。

  幻境空曠得無邊無際,煙塵騰滿了整個領域,它們被孔雀尾羽的九日照耀著,發出了橘色的光。

  光芒里,巖灰堆積的山石時不時裸露出粗糙的表面,它們隨著孔雀明王的足跡而崩碎著。

  一片山石的掩體之后,趙襄兒靠著墻壁,微閉著眼,哪怕極力掩蓋氣息,胸脯依舊忍不住劇烈起伏著。

  她看著黑色衣裳間滲出的血,咬緊了牙關,調轉靈力恢復著傷勢。孔雀明王踩踏巖石的聲音在身后不停響起,她甚至沒有耗費力氣去展開識海,只靠著聲音便分辨出了距離的遠近。

  趙襄兒握著紅傘之劍,痛意電流般滾過,裹在緊身勁裝間的身軀不停顫栗。

  她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個巨大無比的孔雀……這究竟是什么怪物啊,這種東西怎么殺得死?

  趙襄兒已與它戰斗了一天一夜。

  可她除了斬斷幾片孔雀明王的翎羽之外,沒能留下一點實質性的傷害。

  難以想象,她所面對的還是已經做成了傀儡的孔雀,要是孔雀真正存活,尚在巔峰之時,它對面的敵人該有多么絕望。

  孔雀屏羽大張,上面鑲嵌的九輪太陽猶如眼睛,隨著它的身軀轉動,一同掃射著四周。

  它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身后的灰巖不停地炸開,趙襄兒來不及去等傷勢痊愈,她撐起紅傘,暴露身形,猛地向前掠去。

  沖出灰巖的那刻,孔雀明王便鎖定了她。

  彩屏上的九輪烈日綻放灼灼光華,一支支金色的箭從中浮現,向著趙襄兒的所在追索了過去。

  箭掠過赤橘色的塵土,分開煙浪,轉瞬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直逼趙襄兒的后背。

  趙襄兒的身上燃起一團鳳火,金箭即將觸及到自己時,她足尖壓地,繃緊瞬發,筆直躍上了天空。

  金箭在下方爆炸,也有幾支掉頭追來。

  趙襄兒于空中撐傘,迎向撞來的箭,箭壓在傘面上,頂著她向著更高處沖去,直至撞上空氣凝成的墻壁。

  若著空氣墻壁是天,那少女則是屈著雙膝,持傘抗箭,倒立著踩在天上了。

  她死死地盯著孔雀明王,猜想著它弱點的位置。

  孔雀明王鎖定了趙襄兒的方位后,同樣振翅飛來,趙襄兒展開識海,精準地捕捉著它的行動,在它朝著自己撲來之際,趙襄兒忽然半收紅傘,箭從紅傘的斜面滑過,險之又險地從趙襄兒身邊擦開,箭在撞上空氣墻壁之時,趙襄兒雙腿猛蹬,身子俯沖而下。

  紅傘拂去火流,少女拔劍斬向了孔雀的瞳孔。

  兩道身影拉近,焰火與翠玉相觸。

  火光炸成了焰流。

  孔雀明王身軀微退,奮力地甩動頭顱,趙襄兒用劍刺入了孔雀的身軀,將自己釘子般釘在了它的頭顱上,她半蹲身子,與此同時伸出手,九羽從體內飛出,化作了一柄黑刃。

  少女握著劍,身形再躍,在空中靈巧地翻了個身子,將劍從手中甩出,飛鏢般射向了孔雀的瞳。

  她在夢境之中,所學的經卷為《道古太陰神卷》。

  這一神卷中蘊含著無數上古道法,它不僅讓趙襄兒過往所有道法臻至圓融,更讓她擁有了超乎理解的敏銳感知。

  她可以僅靠著雙眸便看清孔雀明王每一記攻擊的真正軌跡,甚至能看到每一片羽絲的流動方向。

  猶如太陰之月俯瞰人間,一切纖毫畢現。

  也正是憑借這個,她才可以在力量差距如此懸殊之下,與孔雀明王纏斗至今。

  這雙后天修成的太陰之眼,足以讓她千里飛劍刺中一片柳葉。

  九羽之劍精準刺入鳥瞳之中。

  趙襄兒來不及高興,便見孔雀明王自炸瞳孔,將九羽之刃彈開。瞳孔破碎之后,很快又有嶄新的眼睛從血肉中凝結出來,完好如初!

  它的身軀好似不死之身,根本無法殺死。

  孔雀發出長啼。

  趙襄兒顯得嬌小的身軀被掀翻了出去。

  孔雀屏上,灼灼烈日再出金箭,射向趙襄兒墜落的方向。

  孔雀明王活著的時候,最擅長的便是法印與真言,此刻,它雖無法變回人形,但法印真言卻已玄之又玄地刻入念中,甚至無需言隨法出,它只要動起‘殺死敵人’的念頭,相應的真言或者法印便會激活。

  趙襄兒墜落之時,背后生出火翼,將她下墜的身影托住。

  她尚在思考反擊的辦法,四下回顧之時,卻發現足下的灰巖已層層疊疊地拱起,形成一座大陣,將她困在了其中。

  讓人無法喘息的攻勢之下,趙襄兒本就臨近精疲力盡,此刻更是四面楚歌。

  真想睡一覺啊……趙襄兒垂著劍,玉頸微低,瓷白的肌膚不見血色,額前頰畔的發絲一綹綹垂貼著,如覆珠粉般的唇幽映火焰,輕輕翕動,她蘊滿殺意的眼眸依舊清澈,只是其中也摻雜了幾分絕望與不甘之色。

  她并非第一次陷入這樣的局面。當初九靈臺上,她甚至是視死如歸的。

  但這是她第一次孤身陷入這樣的境地……按理說少了那個累贅,自己出劍更應得心應手才是,可為什么自己總忍不住看向身側呢。她自認不是陸嫁嫁,不應該是對兒女情長有太大依賴感的人。

  嗯……都怪那個荒誕的夢。

  她的身軀中,原本神性已占據主導,將過往屬于人的部分逐漸取代了。可這令人貪戀的夢境卻又將她一點點拉了回來,變回了皇城中眺望夕陽的少女。

  人總是脆弱,哪怕是她也不例外。

  大敵當前,趙襄兒的失神也只是瞬間,她立刻振作精神,開傘握劍。

  自己有著朱雀的血脈,如何能夠輸給這頭畜生?

  寧長久這么多帳還沒算呢,什么青面獠牙,永結同心,什么你是我的劍這樣的混賬話……還有司命那個蠢妹妹,膽敢三番五次挑釁自己,一定要狠狠教訓她一頓,嗯……還有陸嫁嫁,讓她好好看著寧長久,她就是這么看的?哼,都欠揍!

  總之……一定要殺死它啊。

  孔雀明王再次來襲,灰巖的法陣也已布置,趙襄兒睜開了神火噴涌的太陰之瞳,咬破紅唇,沉聲道:“世界。”

  古靈宗中,萬里無云,湖風靜謐。

  第二場比劍也已開始。

  寧小齡在湖邊吃著烤魚串,專心致志地看著湖面。魚王則吸取上一次的教訓,躲到了山洞里去吃魚看戲。

  陸嫁嫁的雪影在湖面搖曳,如一支雪荷,烏黑的長發如紗般輕盈拂動著,看得寧小齡心馳神搖。

  對岸,柳珺卓依舊是干練的劍裝,她眉目如畫也如劍,英氣逼人,身段雖不似陸嫁嫁那般好到夸張,卻也勻稱養目。

  她手中的柳枝的葉子已在上一次戰斗中被削盡,握在手中如一截鞭子。

  這卻讓柳珺卓更得心應手了起來。

  柳珺卓揮舞著如鞭的細柳,忽而笑道:“在劍閣之中,我教訓十四師妹的時候,便會像這般折一枝柳,小師妹便大氣不敢出,不曾想這小丫頭這般不檢點,還敢與陸姑娘搶如意郎君,等會去之后,我再替姑娘好好教訓她。”

  陸嫁嫁昨日被她的誅心之語弄得氣惱,但今日她已做好了心理建設,很是平和。

  “不必教訓了。”陸嫁嫁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要訓她,不如先自抽三十大板。”

  柳珺卓眼眸微瞇,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初見陸姑娘時只當是端莊嫻雅的仙子,不曾想這般伶牙俐齒。”

  陸嫁嫁輕笑了一聲,處變不驚,她一手握劍,一手負后,道:“若與二先生相比,本姑娘私以為是算得上端莊嫻雅的。”

  柳珺卓握緊了劍,她看著陸嫁嫁的氣質,總有一種在看自家大師姐的錯覺,這給了她莫名的心理壓力。

  哼,區區紫庭境,憑什么有師姐的氣質?一定是此女太過虛偽,擅長偽裝。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不再留手,要以這柳條鞭,將陸嫁嫁抽得滿地打滾。

  柳珺卓道:“希望陸姑娘的劍,能有你的嘴這般硬。”

  話音才落,不等陸嫁嫁回譏自己,柳珺卓便已出劍。

  湖面之上,兩人之間,颶風像是一柄剪刀,將湖面如布般裁開,露出了其后幽暗的水,柳珺卓立在原地,懷抱柳枝,足踏湖水,目朝太陽,她的身影逐漸虛化,好似立在湖上,又好似只是一道彌留的影。

  陸嫁嫁低著頭,看著瀑布般垂直凹陷的水幕,不可置信這是紫庭境可以做到的程度。

  但她的心不亂。

  她睜開劍目,盯著柳珺卓的所在,她知道,劍演化出的千萬幻象都是假的,真正對決之時,唯有那一劍是真的,她只要看清那一劍,并將其截下便可。

  柳珺卓依舊靜靜立著,她看著天空中的太陽,紋絲不動。

  陸嫁嫁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的目光不敢離開柳珺卓握劍的手,但神識卻延展了開來,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被禁錮在了一片領域里,四周皆是銅墻鐵壁,神識都探不出去。

  更可怕的是,當陸嫁嫁將神識轉向上方時,發現天空已一片漆黑,唯有一輪太陽依舊明亮——她像是置身在一個瓶里,那輪太陽是瓶口射入的光。

  壺中日月?

  世間最為出名的空間道法,便是袖里乾坤與壺中日月,而柳珺卓不僅精湛于此,更到了挾天地為己用的出神入化地步。

  陸嫁嫁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她已不可能去分心破局,只能如礁石立在原地,靜心等待柳珺卓的劍,以不變應萬變。

  柳珺卓的劍來了。

  陸嫁嫁的眼眸里,柳珺卓開始拔劍。

  她拔劍的速度很慢,劍刃上的光從暗到明從明到暗地變化著,陸嫁嫁盯著它,如觀日升月落,而那柄劍卻似有無限長,永遠也拔不完,柳珺卓不急不緩,曼垂螓首,靠著這一手源源不斷的抽劍之術,要將陸嫁嫁的心神一點點拖垮。

  她拔的是自己的劍,也是陸嫁嫁的魂。

  陸嫁嫁要想閉眼,可又不敢不盯著,但一旦看著對方,她又不免陷入對方拔劍的幻覺里。進退兩難。

  這樣下去自己將會不戰而敗。

  陸嫁嫁劍眸一凝,腳下忽生漣漪。

  她向前踏了一步,選擇主動出劍。

  柳珺卓神色微異,卻是灑然一笑,聲如劍吟,道:“破綻百出……真是耐不住性子啊。”

  可陸嫁嫁的出劍卻也是幌子,只是想斷了柳珺卓占據絕對主動的節奏。

  柳珺卓并不上當,可她也不想這般慢慢將其拖垮,劍閣之劍,講究雷厲風行。

  陸嫁嫁身影動時,柳珺卓的劍也來了。

  陸嫁嫁察覺到了,劍靈同體催發到了極致,她憑借著感覺迎上一劍。

  可她刺空了。

  陸嫁嫁再睜開眼時,柳珺卓的壺中世界里,層層疊疊的劍已連綿而來,它們就像是生生不息的,由無數刀劍構成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地朝自己壓來。

  這是萬千劍匯成的一劍。

  陸嫁嫁封劍格擋之余,想要斬開這片劍海。可人能斬開一片波濤,又如何能斬開真正的海呢?

  連綿不絕的劍意像是古韻悠長的曲調,繞梁三千匝,不絕如縷。

  陸嫁嫁蹙緊了眉,她看著黑暗中在眼前閃爍不定的光,無法確定柳珺卓的位置,她感覺對方會從身前來、身側來,亦或者背后來……而她被這連綿不絕的劍意拖著,根本無暇反抗。

  她的虎口震得發麻,護體的劍氣被敲出裂紋,力量壓到極限后,胸中氣血起伏,外在的壓力和內在的痛意讓她面如金紙。

  這便是她和五道劍修道境的差距么……她甚至生出了希望柳珺卓趁早出手,讓自己直接落敗的自暴自棄之念。

  黑暗中,柳珺卓抱劍微笑,她刻意影響著對方的心性,消磨其斗志,這是純粹的道境上的打壓。

  時機成熟,柳珺卓出劍刺向她的后背。簡簡單單的一劍。

  陸嫁嫁尚被困在波浪不絕的劍意里,如孤島獨對雷雨,無暇轉身回防。

  這是不可能落敗的一劍。

  就在此刻,異變忽生。

  湖水中,忽然泛起了一抹紅色的影,那影躍出水面,似一條錦鯉,魚鰭卻要更長些。

  魚躍水面本是尋常,可也正是如此,柳珺卓綿綿不絕的劍意出現了一抹裂隙,陸嫁嫁眼前一亮,當機立斷,悍然出劍,似抽刀斷水,順著不和諧的裂隙,將那纏綿不止的劍意攔腰而斬。

  柳珺卓蹙眉,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有魚兒能鉆入自己的壺中天。

  但她劍已出,由不得改,依舊按著原先的軌跡刺向陸嫁嫁。

  劍鳴聲起,劍光照亮了黑暗中雙方的容顏。

  陸嫁嫁已轉過了身,她冷若冰霜,盯著柳珺卓,截住了她的柳枝,柳枝終究是木,竟被這一劍斬為了兩截。

  壺中天破碎。

  黑暗消逝,日光落下。

  幽月湖上,陸嫁嫁白裳雖被湖水打濕,卻折射日光萬道,更襯得宛若神子。

  柳珺卓握著斷柳,低首不語,她劍裳片水不沾,卻顯得那般狼狽。

  “你…

  …這是養的什么魚?”柳珺卓不解道。

  陸嫁嫁哪里知道,但她懶得追究,先前接劍之時太過壓抑,此刻她只想誅對方的心,陸嫁嫁直抒胸臆:“此處人杰地靈,你可折柳枝為劍,我為何不可以湖魚破局?天時地利皆在我,你能如何?劍閣……不過爾爾!”

  說著,陸嫁嫁轉身離去。

  寧小齡小爪子捧著臉,癡癡地看著師父的身影,想著果然不是所有的壞女人都能欺負師父的。

  柳珺卓立在原地,捂著胸口,她那顆早已臻至圓滿的劍心鳴聲不斷,身軀竟也忍不住戰栗了起來……這是不知多少年沒有擁有過的情緒了。

  “陸嫁嫁!”柳珺卓叱道。

  “嗯?”陸嫁嫁停步,微微轉身。

  柳珺卓眼眸狂熱,道:“明日此時,最后一劍,我將全力出手不再留情,還望陸姑娘道心能堅忍些,莫要見怪。”

  陸嫁嫁點點頭,覺得不能輸了氣勢,便也冷冷道:“你的徒兒柳希婉本就敗給了寧長久,明日之后,你們這對師徒,都將是手下敗將了。”

  萬妖城。

  如注的暴雨始終沒有停下。

  司命靠在石壁上,微睜著眼,看向洞窟的方向。

  閃電時不時亮起,將眼前的一切照成黑漆漆的剪影。

  金翅大鵬立在洞穴外,雙翼上的金羽已經失色,其間淌滿了雨水都沖刷不干凈的黏稠血液,他后頸處的灰白羽毛散亂著,甲胄下的血肉隱約可見白森森的骨頭,那被斬成了半副的紅鴉面具之下,是一張半老的,滿是疤痕的臉。

  白澤到來之后,九靈元圣便無暇去理會他們了。

  重傷的金翅大鵬哪怕骨頭斷了無數根,也沒有停下來休息,他知道,那銀發女人的傷勢比他更重數倍,他必須第一時間找到他們,搶到金烏,唯有這樣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雖然耗費了一個多時辰,但幸運的是,總算是找到了……

  金翅大鵬看著那白衣殘破的少年,道:“交出金烏,我可饒你們一命,我不愿殺你們,九靈元圣才是我們共同之敵。”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

  司命無力地躺著,她的眸中閃過一抹殺意,卻又被疲倦壓垮了,她的眸中沒有一絲冰,透著難得的清澈與明亮,那修長曼妙的身軀也不再似劍,而似一幅黑白相間的傳世古畫,只想讓人珍藏。

  “好好休息,別亂動。”寧長久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命輕輕嗯了一聲。

  金翅大鵬問:“你與她是主仆?”

  寧長久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喚出了金烏。

  金翅大鵬沒想到對方這般爽快,尖銳笑道:“原本還當你擁寶自重,不愿救這將成廢人的女人,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寧長久卻將手伸入金烏之中,抽出了一把劍。

  那是郁壘劍。

  這一日,郁壘在金烏神國中再經錘鍛,又變回了接近劍的模樣。

  他抽出了劍,從并不寬敞的洞窟中立起身子,滿是殺意的劍目盯著金翅大鵬,肅然道:“我們生死與共,輪不到你這妖人來指指點點。”

  金翅大鵬冰冷地盯著他,妖瞳綻放出懾人的紅光。

  瞬間,周圍所有的溫度急劇下降,吹入的暴雨化作了冰雪的碎屑。

  寧長久卻主動脫下了外裳。

  他將外裳披在手腳冰冷的司命身上,輕聲道:“雪兒,等我回來。”

  他一直想這般喊她一聲,但平日里不夠膽子,此刻生死難料,他便也沒什么顧忌了。

  雪兒……若是平日,司命的拳頭已經迎上去了,但此刻寧長久的話語很是認真嚴肅,沒有半點調情的意味,只似與她做一個約定。

  那……以后再算賬吧。

  司命回應了一聲,道:“活著。”

  她話音落下時,金翅大鵬已經怒然出手,殘破的金羽重新燃燒了起來,他的傷勢雖遠比寧長久更重,但畢竟曾是五道巔峰的大妖,此刻哪怕肋骨盡斷,氣海枯竭,也絕對是個難纏的敵手。

  寧長久沒有半點畏懼。

  “滾出去。”他仰起頭,聲音低沉。

  金黃色的瞳孔映出了金翅大鵬的影。

  在金翅大鵬出劍的一劍,他已悍然起身,手持壁壘,沖刺過巖石洞穴,以修羅之體硬扛著他的劍,朝著他的懷中撞去。

  金翅大鵬傷痕累累的胸口被他撞上,竟真的被他拖著撞飛了出去。

  他張開雙翼,強行拖著自己的身軀,手掌向后一翻,握住一柄金羽,朝著寧長久的后背刺去。

  寧長久沒有去擋。

  他不打算和對方拖下去,而是直接選擇以傷換傷。

  他知道金翅大鵬境界雖高,但離真正的崩潰也只有一線了,他哪怕身中萬劍,也要將金翅大鵬推過那條象征死亡的線。

  嗤得一聲里,血花在雨水中炸開。

  兩人同時貫穿了對方的身軀。

  金翅大鵬拍下利爪,想要勾住他的咽喉,寧長久接住鏡中水月躲過這一爪,然后喚出金烏,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金翅大鵬大驚,炸開靈力,振翅回退。

  寧長久的身影被氣浪掀飛,兩人身軀分開,刀劍也從彼此的身軀中拔出。

  寧長久握著染血的郁壘。

  暴雨洗刷去劍上的血,劍刃如幽亮的鏡。

  金翅大鵬盯著他,忽然伸出蒼鷹般的利爪,打了個響指。

  沒有任何反應。

  金翅大鵬皺起了眉,紅鴉面具下的臉孔盡是疑惑之色。

  寧長久一邊用時間權柄修復傷口,一邊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金色的繩子——幌金繩。

  “你是在找這個么?”寧長久這樣說著,松開了手,將其隨手扔下了懸崖。

  他早已意識到,幌金繩是金翅大鵬的寶物,留在身上,很有可能會成為背刺自己的劍,所以先前他將其扔入了金烏中,將大鵬留下的印記抹去了。

  金翅大鵬看著死蛇般落下的法寶,愣了一會兒,忽然大笑了起來。

  “好……很好,金烏……圣人留給我的圣器恰好是弓……原來如此啊,原來你才是我等了幾百年的對手!”

  三千年前,天空中的九只金烏,便是被神明以箭射殺的。

  今日,也是他的拔弓射日之時么?

  電與雷還在天空中不停跳躍。

  長空中,兩人對峙著,所有的陰謀詭計盡數湮滅,命運未來的走向,都托付到了他們手中冰冷的劍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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