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霞光萬丈。
我站在沖霄殿前,凝視著遠方那一片紅霞,沉默不語。
無極從殿外走來,走到我身邊,轉身與我并肩而立,卻也是黯然神傷。
“一年了。”
他靜靜的說道,有些悵然若失。
是的,距離我進入沖霄殿尋找御劍逐日的方法,已經一年了。而距離那場持續了整整四十九天的“神罰”大雨,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這場大雨之所以被三界各族稱之為“神罰”,并不是因為死去的數千萬神族、尼族人,或相當于死去了的獸族人。也不是因為世俗世界,便真的成了沒有仙力、神力的世俗世界。
而是因為,三界的人們,被逼無奈的開始適應沒有神力和仙力加持的日子。
于是,機械文明的萌芽出現了。
最先出現的是完全由人力和畜力驅動的車輛,然后是完全倚靠風力的帆船,其后甚至出現了倚靠蒸汽驅動的磨坊。
當然,不管在什么時代,什么地方,世俗的人們都是健忘的,僅僅三年的時間,他們以前所信奉的,所尊崇的神和仙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而那些高大的機甲,便是世俗中現在的神和仙,人們給他們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金剛”。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些被他們叫做金剛的機甲中,隱藏的恰恰就是以前的神和仙。
機甲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是在兩年前的“神戰”之中。
三界背面的“神使”軍團第一次出現在三界,在精神上對三界的人們的刺激是巨大的。
畢竟這是“神罰”之后,三界第一次出現成建制的神族軍團。尤其是金帳王城,幾乎還未迎戰,便拱手交出了已經努力重建了一年的節點城。
在倉皇逃竄到晨曦縣的李建雄和李明珠的泣血哀求下,朝陽領派出了由一萬具機甲組成的“神錘”重裝軍團,其代理軍團長,正是林斯特。
林斯特居然對機甲感興趣,是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的。
更讓我們意外的是,他寧愿自降身份,到“神錘”中擔任代理軍團長。
陶之然對此的解釋是,林斯特一向對稀奇古怪的事情感興趣,因為他本身便是一個稀奇古怪的人。
在林斯特的帶領下,“神錘”從黑暗森林出發,一路勢如破竹的攻入了節點城,將三萬“神使”軍團打的潰不成軍。
要不是通道不適宜高大的機甲通過,我甚至懷疑林斯特會一路打到神都,揪著遲無言的小辮子踢他的屁股。
然而勝利后的林斯特并沒有恃功自傲,也沒有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他甚至連李建雄邀請他重掌節點城的盛情都不屑一顧,而是單槍匹馬的前去了底線山偵查。
我當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想的仍然是帶領殘存的神族踏上星路。
因為三界的水體,終究還是被神水完全改變了。
從無垠海,到查拉大草原的河流,再到騰格拉山脈的山泉水,除了五千米以上的高山融雪,三界所有的地表水和地下水,幾乎都成為了神水。
更讓我以外的是,不光神族,尼族和獸族的大部分人,甚至包括朝陽領的部分山族,都跟隨著林斯特去了底線山安營扎寨,坐著出發前的準備工作。
用達嗚的話說:“未雨綢繆,是件好事,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呢?畢竟獸族有太多年沒有一個英明的領導了。”
我想尼族人恐怕也是一樣的想法。
和陶之然帶著補給去底線山看望林斯特的時候,他倒是很豁達,還對我說道:“我先去探探路,看是不是真有星路能夠通往人界,畢竟地獄那邊,就是通過星路連接的。”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地獄的故事,我聽說過太多了,然而真相是什么,卻無人知曉。
那些號稱從地獄到達三界的人,最終證明都只是魂穿而已,而從三界到了地獄又回來的人,所說的故事卻無人相信,因為沒有證據。
是的,所有這樣的人所說的那些證人、證據,都找不到。
畢竟經過了三界背面之旅,尤其是和所謂的時空檔案館里的冥想者的對話,以及對生化工廠的發現,我基本上已經否決了之前對于地獄、仙神界以及三界的所有猜測。
我甚至不認為青影是繆敏的記憶化粒子分割而成的個體組合而成,因為只要有冥想者和生化工廠在,玩這樣的變態游戲易如反掌 呃,好像我是在說我自己,畢竟冥想者是按照我的腦回路,不對,是按照人界那個撲街寫手的奇葩腦回路設計的。
當然我也不認為這個世界的繆敏是由冥想者根據記憶創造出來的,否則她為什么不建造出一支大軍,或者是建造出一艘宇宙飛船回到人界去,而是要去搞什么御劍逐日?
我現在甚至不想用我那有限的時空知識來解釋三界的存在和冥想者的存在,我寧愿相信繆敏的御劍逐日是真實的,也愿意相信星路是真實的。
探望過林斯特后,我去底線山東麓看了看凌云門眾仙,他們仍然癡迷于洞里的仙跡,外界的變故對他們毫無影響。
我對無妄談了我的想法,他想了想,很是認真的對我說道:“繆仙子如果真的御劍逐日而離開了這一界,我想她恐怕是成圣了。”
按照無妄的思維,三界當然不是真正的仙界,而仙界當然另外有之。真仙也不是真仙,只有成圣的仙,才能叫做真仙。
無奈的丟下了手里的煙頭,正要向他告辭,他卻又說道:“真正讓你煩惱的恐怕不是怎么回去吧!”
我心里一驚,抬起頭看著他。
他卻笑了笑,接著說道:“你恐怕是在害怕,害怕這三界,以及你以往的過往,都不是真實的,畢竟我自己有時候也有所懷疑。”
我睜大了眼睛瞪著他,不明白這個一心沉迷仙道的老頭為什么忽然會告訴我這個,這些話不特么應該是林斯特那個老學究告訴我嗎?
無妄回頭望了望石壁,笑著繼續說道:“可是石壁上的仙法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我已有所得,所以更希望你能夠去印證。”
“印證什么?”
我驚異的問道。
“我們是否存在于宇宙之中,是單一宇宙,還是多元宇宙。我甚至希望你能夠印證,天道是否真的存在。”
無妄仍然扭頭望著石壁,靜靜的說道。
單一宇宙,還是多元宇宙?天道是否存在?
我一時沒有明白這話的意思。
然而無妄卻已向石壁飄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話。
“你如果真懷疑,便去沖宵殿看看吧,那里幾乎記載了凌云門所有的過往,你看看,是否真有繆仙子,是否真有御劍逐日離開三界的辦法。”
沖宵殿外。
李雪楓和陶之然聯袂而來,倒是讓我有點驚訝。
陶之然笑著說道:“我去看了看琳芝,是林斯特托付的,讓問問她是否跟隨他去星路。”
自從上次我穿越到三界背面之后,陶琳芝便到了臨水鎮,并一直等待著我的回歸,即使是“神罰”大雨,也沒有讓她離開。
我當然知道她這次是真生氣了,因為我回到三界,經歷了“神罰”大雨和“鐵錘”軍團收服節點城,前往底線山,又從底線山到凌云門,直至進了沖宵殿閉關,都并沒有通知她。
“哦。”
我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陶之然收起笑容,淡淡的說了一句:“她愿意去。”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李雪楓看著仍然目視前方的我,搖了搖頭,問道:“結果如何?”
我嘆了口氣,走到前面的臺階前坐下。
李雪楓笑了起來,摸出兩支煙,丟給我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也在我身邊坐下。
“你怎么想?”
他看著前方漸漸下墜的夕陽問道。
“是好事。”
我說道。
是的,沖宵殿里沒有任何關于繆敏、底線山東麓,以及御劍逐日的記載。
這件事,完完全全只存在于底線山東麓的巖洞中和那四個AI的記憶里,這說明這事不同于其余的事情,也就說明,這事不是三界普遍存在的記憶。
那么,御劍逐日就很有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否則,冥想者不可能忘記。
李雪楓聽了我的判斷,有些吃驚的望著我。
我笑了笑,說道:“他不是我。”
是的,冥想者是按照我的思路設計的,然而他仍然只是一個電腦,即使他的運算速度再快,也不如人腦善于思考,特別是一個經歷了無數奇奇怪怪事情的人界撲街寫手。
更何況我將小徐今月留在了三界背面,那里距離冥想者那么近,我想冥想者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對于仙人化身的設定,會被我用在欺騙他上 烈日當空,風和日麗,樹影婆娑。
忘憂谷中人頭晃動,各路人馬將不小的山谷擠得滿滿當當。
我和李雪楓站立于忘憂谷中的大鐵柱頂端,望著下面的人頭攢動。
來送行的不但有凌云門眾仙,仙界六大九小仙門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了,而兩境之中,蒲翕然和遲紅艷,練霓裳和無道,達瓦和桃夭夭、桃白白和陶之然、李建雄和李明珠,甚至清風城的兩位趙先生,都在下面仰頭望著我們。
無妄仰起頭,笑著對我說道:“凌云門送你一程。”
說罷卻是和無極一起伸手扶住鐵柱。
一股柔和的脫力自鐵柱而來,像是一支巨大的手掌,托住了我和李雪楓。
“準備好沒有?”
無極大叫了一聲。
我點了點頭,雙腳緩緩向上升起。
李雪楓卻忽然對我說道:“我沒有化身。”
“什么?”
我一驚,卻見雙腳已經離地五六米的李雪楓身子向下彎去。
“你是小人物,他不會注意你的。”
我故作鎮靜的說道。
李雪楓卻已經倒轉過身子,笑著說道:“你膽子大,我還不想死。”
尼瑪!
“李雪楓,你以為你是在幫我?你特么不想見兒子了?”
我情急之下,大叫道。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兒子,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是真實的。”
李雪楓笑道,已經倒轉過來的他雙腳對著我的腳用力一蹬。
“一起走啊!”
我在叫聲中如一支離弦之箭,向著正午的太陽沖去。
“不要忘記我們。”
說完這句話,用盡了全部仙力的李雪楓倒轉身形,攤開雙手任由自己向下自由落體而去。
五個時辰后,我已經感受不到地面的托舉之力,只好拔出背后的望月劍,鼓足仙力,向著太陽踏劍而行。
我知道地面上那些大佬們,肯定是輪流發動仙力,用來托舉我逐日。
“不知道這些老鯊魚這次怎么會這么團結。”
我想到,眼眶隱隱有些發熱。
“你想哭啊?”
忽然有個聲音在我身邊說道。
我轉頭一看,原來是林斯特。
“陛下,您能飛這么高?”
我驚恐的向下望了望,除了浮云,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是說過嗎,畢竟我是活了一萬年的老鯊魚了嘛!”
林斯特說道,竟然難得的笑了笑。
“我們兩個老鯊魚來送你一程。”
林斯特笑著說道,指了指側下方。
我急忙向下看去,只見下面隱隱約約有個影子,從那漂浮的姿態和寧死不放手的拐棍,我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正要說話,卻見林斯特向一旁一偏,變成了頭朝下腳朝上,用和李雪楓一樣的姿勢雙腳用力的蹬在了望月劍的劍身上。
我感覺到一股大力傳來,緊接著上升的速度猛然加快。
而林斯特卻攤開雙手,向著下方的達嗚飄去。
我看著逐漸變成了兩個小黑點的林斯特和達嗚,用了一秒鐘傷感,轉而又振奮起來。
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我感覺到了一股熱浪。
是的,巨大的熱浪,直向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