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還在跟宋老五說呢,你說這醫院前年就說今哥你的身體沒大問題了,只是暫時沒有醒過來,這特么都三年了,怎么還沒醒過來呢,結果今天雅琴就打電話說你醒了。這把我高興的,今哥你是不知道,我都沒給老林頭面子直接就跑出來了,你看,工作服都還沒來得及換”
我叼著煙坐在叮鈴哐啷哪哪都晃蕩的小貨車的副駕駛座上,看著車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順河街景色,精神微微有些恍惚。
身旁這個挎著大金鏈子,虎背熊腰又留著一頭蓬松亂發卻怎么看都像水滸英雄魯智深的彪形大漢,便是號稱跟我從光屁股一直玩到我出車禍前三秒鐘,也是扛著我沖進急診室還把值班小護士嚇哭的鐵桿兄弟邱炳皓了。
掐掉煙,我找了找,發現車里沒有煙灰缸。
“找啥呢?”
正喋喋不休的邱炳皓發現了我的動作,有些詫異的看著我。
“煙灰缸。”
我低著頭拉開手套箱,在里面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個空啤酒罐,將煙頭丟了進去,然后將裝著煙頭的啤酒罐丟回到手套箱。
邱炳皓一個急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
我去。
猝不及防的我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
“怎么了?”
我問道。
邱炳皓卻別過頭,仔細看了看我的臉,又轉過頭,重新發動了車子。
車廂里沉寂了下來。
半晌,邱炳皓才開口說道:“雅琴說你可能因為頭部受到撞擊造成暫時性失憶,我還以為是你裝的呢,原來你特么真的失憶了。”
“哦?裝?我為什么要裝失憶?”
我問道,心想向他打聽這個徐今過往的事情不能太著急,這事兒還得循序漸進的來,畢竟我對于他一無所知。
“呵呵,還不是對人雅琴賊心不死吖,你忘了我和宋老五以前是怎么勸你的?人家都結婚了,你還惦記個什么勁兒啊?”
邱炳皓說道,一邊說卻一邊笑了起來,像是想起了什么開心的事情。
我也笑了起來,沒想到這個徐今還有這一出,嘖嘖嘖,這人品,看來是真不怎么樣啊!可是想到柳雅琴的那個吻,我又懷疑這兩人以前是不是真干過什么茍且之事。
當即笑著迎合道:“對呀,人家都結婚了,我還惦記個什么勁兒啊。”
邱炳皓卻咧著嘴干笑了兩聲,說道:“你看,我說你真失憶了吧,你忘了你以前的口頭禪了?是誰特么說的,只要板磚玩兒的好,領導后院挖墻腳的?”
我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徐今,還真特么是個人才!
車子在順河街后面的自建房區停了下來。
下了車,我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橫七豎八、亂七八糟的一片老破小住宅區。
邱炳皓從小貨車后面搬下來一個皮箱,那里面裝著我在醫院的一些用品,以及柳雅琴硬塞進去的三千塊錢。
提著皮箱,邱炳皓走到我的面前,笑著說道:“行了,先住你家的老宅吧,事出突然,你那幾處房子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就這兒是宋老五的片區,他經常幫你收拾著,還能住。”
我點了點頭,心想也對,柳雅琴怎么說的來著,清江城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徐今,怎么著也不能是個落魄到住城鄉結合部的主吧?
剛進胡同,便看到胡同口坐著兩個戴紅袖套正打毛衣的大媽,邱炳皓賊笑著低聲對我說道:“柳雅琴叫我多跟你說說你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其實不用我說”
話沒說完卻抬起頭,笑呵呵的跟兩個大媽打招呼道:“齊大媽張大媽,你們看誰回來了?”
兩個大媽抬起頭,看到我卻是吃了一驚,其中一個急忙站起身,拿起屁股下的馬扎,邊小跑著往胡同里跑邊叫道:“各家各戶注意了,管好自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徐今那小兔崽子又回來啦!”
我不由得愣住了。
尼瑪,這是什么情況。
卻見另一個大媽卻站起身,轉身放下了手上的活計,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這才背著手走到我身邊,表情嚴肅的對我說道:“小徐今啊,你身體沒事了?”
正在錯愕的我看著已經站到離我一米遠的邱炳皓,急忙彎了彎腰,賠笑道:“托您的福,沒有大礙了。”
大媽卻背著手繞著我轉了一圈,在我身前站定,像是領導訓話一樣對我說道:“徐今啊,雖說當初你年少無知,做了不少壞事,但看在你見義勇為的份上,我就不說你了,這下回來了,可得改過自新了,知道了不?”
我轉頭看了看正仰著頭假裝看天上的云彩的邱炳皓,又看了看表情嚴肅的和我小學老師有的一拼的大媽,有些無奈的點頭道:“知道了大媽,我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這時剛才跑進胡同的大媽又折返了回來,遠遠的對著我身邊的大媽喊道:“老齊,都通知到了。”
齊大媽這才對我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
邱炳皓趕緊邁著小碎步過來,笑呵呵的點頭哈腰道:“謝謝您,齊大媽。”
說完卻是拉了拉我的手,說道:“快走吧,杵在這兒裝電線桿子呢?”
“來,咱哥仨好幾年都沒在一起聚了,先走一個再說。”
穿著警服的宋國強端著杯子,跟我和邱炳皓碰了下,然后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我舉起杯子也一飲而盡,隨即卻被嗆的干咳了起來。
尼瑪,杯子里的酒聞著挺香,喝起來真特么夠嗆,不但是高粱酒,還是特辣的那種,起碼有六十度。
邱炳皓和宋國強對視了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宋國強從鍋子里撈起一塊羊肉放在我的醬碗里,笑著說道:“我把你這大本營維護的不錯吧?你看窗臺上你那倆寶貝,一直等著你回來呢。”
我回頭看了看窗臺上放著的魚缸里,搖頭擺尾的兩條紅頂虎頭,又看了看院子里鮮艷的三角梅,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了。”
宋國強直起身子,瞇縫這眼看了我半晌,又和邱炳皓交換了下眼色,這才說道:“真失憶了?”
我端起醬碗,將羊肉刨進嘴里,笑著說道:“真的。”
兩人一起嘆了口氣。
徐今,男,三十三歲,大學本科學歷,某著名國企員工。
三年前為救一個小女孩,被飛馳而過的大貨車撞飛,腦袋先落地,然后就被送進了人民醫院,后被確診為植物人,然后通過單位申請,轉到了離休干部療養中心。
宋國強和邱炳皓一樣,是我的發小,也是這個叫白玉蘭村的城中村的片警。邱炳皓則是跟父親一起,經營者一家汽修店,據說生意做的不錯,也算是個小開。而這個城中村,同時也是我們三人從小長大的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吃涮鍋的這個兩進的院子,就是我家的祖宅了。
據他們講,我父母去世的早,而祖父是位戍邊的將軍,一直將我放在清江的寄宿中學,中學畢業后,我隨祖父母去了京城居住,在上大學的時候祖父母相繼出世,所以大學畢業后又回來清江市工作。
我的家底,都在邱炳皓和宋國強那里保管著,據說有一堆京城和清江的房產證和鑰匙,還有一輛代步車。
聽完他們的介紹,我大概明白了這個徐今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出身其實和我差不多,只是原來那個時空的我的身世,卻要比這個時空的徐今悲催的多。因為這個時空的徐今,至少為父母和祖父母送了行。
至于這個徐今的為人,就好像柳雅琴所說的一樣,花花公子一個。
在單位就不說了,閑人一個,經常告誡領導,自己沒有努力的欲望,所以單位領導幾乎不管他。
而從大學畢業回到清江工作以后,仗著有幾個臭錢,幾乎每個月換一個女朋友,天天的晚上泡吧,出事那晚上,就是在順河街隔壁的酒吧街上被車撞的。
“也不知發了什么失心瘋,平常看到小孩都是繞道走,那晚出去醒酒,居然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聊的挺開心,還為了就她把自己搭進去了。”
邱炳皓笑著說道。
宋國強卻拍了他一下,說道:“今哥那是真真的見義勇為,你這思想,就該好好改造改造。”
原來那晚上徐今去了酒吧街的“蘭可可”酒吧,在老板娘王美麗那里又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出門去醒酒的時候,和一個小女孩聊了會天。
就在徐今再次被王美麗趕出酒吧的時候,正好碰到一個酒駕的胖子開車向小女孩撞過去,便飛身救了小女孩,可是自己卻被時速八十碼的小轎車給撞飛了出去。
聽到這里,我舉起手問道:“不科學啊,大晚上的在酒吧街那種地方,怎么會出現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邱炳皓笑了起來,說道:“你恐怕沒想到吧,那個小女孩是單身媽媽王美麗的女兒,人家是在那兒邊玩耍邊等媽媽下班,你說怎么不科學?”
我怔了怔,蘭可可酒吧?王美麗?王美麗的女兒?
這特么哪兒跟哪兒啊?
酒足飯飽,兩人告辭而去。
我關上門,準備找找還有沒有什么別的線索,以便于自己能夠更好的融入這個時空,畢竟只有深入的了解了這個時空,才有可能回到我那個時空。
收拾完院子里的鍋碗瓢盆,正準備去屋里,卻聽見了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卻是宋國強去而復返。
走到院子里坐下,他丟給我一支煙,自己也點燃吸了起來,卻是沉默不語。
“怎么了?”
我試探著問道。
他抬起頭,問道:“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我點了點頭。
他吸了一口煙,說道:“柳雅琴給我打電話了,叫我問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穿越了時空到了這里?而自己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
我一愣,緊接著激動了起來。
尼瑪,難道柳雅琴 誰知宋國強的一句話仿佛一盆冷水,將我的熱情澆滅。
“柳雅琴說你很可能是腦部受到重創,海馬區域受到影響,但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你產生了一些幻想,從而讓你自己在虛幻的想象中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甚至有可能編造出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我冷靜了下來,吸了一口煙。
柳雅琴說的,有些道理,事實上我也聽說過這樣的案例。
“她建議你去京城的大醫院看看,還可以自己做一些康健運動,比如做做以前你喜歡做的事情,寫點東西什么的,看你能不能想起點什么。”
宋國強繼續說道。
“寫點東西?”
我有些奇怪的問道。
“對呀,你忘了?你以前為了出去吹牛逼,不是還寫過網文嗎?或者去找你在網文界的朋友聊聊?”
他說道。
宋國強走后,我獨自走到院子里坐下,又摸出一根煙,伸出手指彈了彈,卻并沒有火花。
是的,自從我醒來,便沒有了仙力、神力,我甚至感覺不到丹田和神識。
望著手上沒有點燃的煙,我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那么,我特么到底是這個徐今,還是那個徐今呢?
難道我在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幻想?
南柯一夢?
我看著手上的煙,沉默的坐著,久久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