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遙遠的海平面出現了兩個黑點,兩艘經過改造的巡洋艦破浪前行,向著港口不快不慢地駛來。
波塞冬號的甲板上,列昂尼得索然無味地坐在一把方形木椅上,在他面前是一張方形木桌,白色桌布上是一瓶口感清爽的白葡萄酒和一盤撒滿辣椒粉的袋鼠肉。
“又是無聊的一天。”列昂尼得端起高腳杯,輕輕地搖了搖,一飲而盡。
“副隊,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一名健壯的男子從甲板室走出來。
“快了,再過幾天,日逐艦就會進入待命狀態。”列昂尼得也不回頭。
男子倚著欄桿:“我們呢?不會是回俱樂部吧?”
“任務完成自然是回俱樂部,不然你還想去哪兒?”列昂尼得嚼著一塊袋鼠肉,即便撒滿了辣椒粉,膻味依舊很重,而且很酸。
“難道我們不該跟著日逐艦巡邏四大洋嗎?副隊,想一想,坐在這改造的核動力巡洋艦上在大洋上巡邏,威風凜凜,多霸氣。”男子比劃著手,循循善誘。
“不想加練就換個話題。”列昂尼得淡淡地說。
“換個話——日逐艦怎么布置?”
“大西洋兩艘,印度洋兩艘,太平洋四艘。”
“分開的話,日逐儀不就覆蓋不過來了嗎?”
“聚集在一起就能覆蓋過來?不要說八艘,就是八十艘,日逐儀也不可能覆蓋一個大洋,哪怕是最小的北冰洋。”列昂尼得回頭看著他,“菲內爾,說話之前動動腦子,時間久了也是會生銹的。”
“當我沒說。”菲內爾干笑兩聲。
“日逐艦需要對付的不是大洋,是水王殿!”列昂尼得把桌子拍得砰砰響,“還有,監測大洋是雷達的事,懂不懂?”
“懂懂懂。”菲內爾趕忙說,“可是萬一水王殿不出現在大洋上,而是出現在大陸上,日逐艦毫無用武之地,那該怎么辦?改造坦克?”
“改造坦克?你當日逐儀是爛大街的白菜嗎?光是改造這八艘日逐艦就花費了整整三百億美元。之所以實施日逐艦計劃,是為了遏制水王殿在大洋上的力量。”列昂尼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聲音低沉,“不遏制水王殿的力量,在大洋上他就是神!控水的神祇!真正的海神!”
“神。”菲內爾喃喃,眼神迷茫,“副隊,你說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嗎?”
雖然菲內爾沒有明說,但列昂尼得清楚“他們”指的是誰——王殿。
“你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列昂尼得反問,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如果不是看了那段影像,我至今也不會相信。只是借助人的軀體就能發揮出堪比神的力量,多么可怕的生物。”
加爾維斯頓,是美國得克薩斯州一座島嶼的名字,也是島嶼上一座城市的名字,同時它也是一個颶風的名字。
加爾維斯頓颶風,發生在1900年9月8日,它侵襲了加爾維斯頓市,造成萬人死亡,是美國歷史上危害最大的颶風。
列昂尼得腦海里不禁又浮現出在俱樂部看到的那段黑白影像資料。
那是一片海灘,天昏地暗,飛沙走石,人們與大樹在狂風中劇烈地搖晃。大風的呼嘯聲和人們的喊叫聲混在一起,嘈雜刺耳。鏡頭晃動著向左移動,顯然,在狂風中攝影師很難讓攝影機保持平穩。
隨著鏡頭的移動,畫面中出現了壓低的天空、洶涌的大海,下一秒,空曠的視野驟然緊縮,一個黑影映入眼簾,哪怕是遙遠的距離都抹不掉黑影的巨大,上連天空,下接大海,震人心魄。
那是颶風!恐怖的四級颶風!加爾維斯頓颶風以200千米的驚人時速攜著滔天巨浪向海灘逼近,猶如一只在天與海之間瘋狂奔跑的兇猛巨獸。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人類往往是最瘋狂的生物。攝影師是,海灘上的其他人也是,正在趕往海灘的人更是。
“快看!颶風里有東西!”一聲大喊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能有什么東西?”輕蔑的話語,聲音雖低但卻清楚,是攝影師。
嘴上這般說著,他卻依舊把鏡頭移向了大喊之人所指的方向,畫面不斷放大。
再然后,鏡頭就不動了。
因為,此時的攝影師已經完全被攝影機里的畫面驚住了。
畫面中,望不到邊際的恐怖颶風前居然有一個黑點!
黑點在半空中極速飛行,方向正是海灘。
震驚之余,攝影師繼續放大畫面,轉眼間畫面就放到了最大。可惜攝影機的發展史僅有一二十年,畫面中依舊是一個模糊的黑點,極低的像素成為了探索不明黑點身份的阻礙。
不過僅僅片刻,阻礙就消失了,颶風逼近海灘,距離拉近,黑點清晰起來。
“人!那是人!”攝影師大叫,但卻沒有人理會他。
海灘上的人正在逃跑,狂風暴雨敲醒了他們沉睡的理智,畏懼的情緒驅使著他們逃離海灘。
“一群膽小鬼!”能想象攝影師當時目光是非常鄙夷的。
無疑,攝影師無疑是瘋狂的,他神情激動,竭力控制攝影機將鏡頭對準黑點。
“那是四肢!那是頭!沒錯,一定是人!”攝影師聲音已經顫抖,情緒近乎癲狂,“不,不是人!是超能力者!是神!”
颶風前的半空中,一個人極速飛行,不是被颶風追趕,而是在引領颶風。
神來了,懸浮在數千米遠的高空,神張開了雙臂,君臨天下!
驚奇的一幕出現,颶風宛如有了靈智,一分為二,從神的兩側繞過,掀起十數米高的巨浪,沖向了海灘。
影像到此就結束了,但列昂尼得以及所有觀看影像的人都知道,颶風,登陸了!登陸的代價就是,所過之處,盡皆毀滅。
影像結束后,影像室是沉默的。那道身影,君王般的姿態,深深地印入每個人的心底。
黑白顯色使得影像的畫面更加悲慘,氛圍更加低沉。
到海邊觀看而來不及逃離的遇難者達上千人,輕率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就是生命。
菲內爾一手支著桌子一手在列昂尼得眼前晃了晃。
列昂尼得回過神兒來,拍掉他的手,端起酒杯:“倒酒。”
菲內爾連忙斟酒。
突然,波塞冬號發生劇烈的搖晃,聲光報警器亮起,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菲內爾看著后方,目光驚訝:“水龍卷!”
順著菲內爾的視線望去,遠處烏云密布,波濤洶涌,光線暗淡,在高空與大海之間是一個巨大的水龍卷。
“最高級別警報!”列昂尼得倏地站起來,轉身朝艦橋跑去。
菲內爾猛然一驚,也急忙跑向艦橋。
剛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水龍卷上,忽略了警報的級別,辨別之下立刻發現日逐艦發出的居然是最高級別的警報。
日逐艦發出最高級別警報的情況只有一種,那就是面臨被摧毀的危險或存在被摧毀的因素。
水龍卷怎么可能摧毀日逐艦?他一邊跑一邊想。
如果是尋常船舶,水龍卷是可怕的,遇到后肯定會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報,但對于日逐艦來說,水龍卷卻并不可怕,甚至在可控范圍內。
這八艘軍艦之所以叫日逐艦,就是因為它們經過改造,都安裝了日逐儀。
日逐儀是質門花費巨資研究出的高科技裝置,在抑制水元素上有著顯著的效果,簡單來說就是水的克星,所以日逐艦根本不懼怕水龍卷。
也正因如此,水龍卷才不屬于能讓日逐艦發出最高級別警報的情況。
艦橋,軍艦的大腦,操控軍艦和指揮作戰的地方。
指揮室里,列昂尼得和艦長弗洛里德并肩站在液晶拼接屏前。
弗洛里德是一名中年黑人,令行部成員,耀陽預備行動隊大隊隊長。
自日逐艦計劃實施后,弗洛里德就成為了波塞冬號的艦長。
“什么情況?”菲內爾跑了進來,他的手里還拿著酒瓶,酒香自瓶口飄出,彌漫指揮室。
“水龍卷。”弗洛里德盯著超大屏幕中連接天海的水柱。
“就因為一個水龍卷,你讓波塞冬號發出最高級別警報?”菲內爾沒好氣地說,“弗洛里德,你瘋了?難怪你進不了晨曦,現在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警報是格子發的。”弗洛里德冷冷地看著他,針鋒相對,“現在進不了晨曦,不代表以后進不了,倒是你,行動的時候保護好自己,別急著給我空位置。”
“放心,不會,我最擅長保護自己了。”菲內爾咧嘴一笑,瞧見列昂尼得目光不善地瞥他,又立馬閉上嘴。
“警報是格子發的?”列昂尼得問弗洛里德。
弗洛里德點頭道:“不只是波塞冬號,尼普頓號也發出了最高級別警報。”
列昂尼得伸出左手,手腕上是一個銀色手環。他輕觸手環上的紫金玫瑰圖案,手環亮起,射出一道細微光束,在空中形成一個虛擬投影。
投影中出現戴著黑白格子面具的西裝男子:“尊貴的加西亞先生,格子為您服務。”
“最高級別警報的原因。”列昂尼得問。
“檢測到水龍卷中蘊含著強大的能量,具備摧毀日逐艦的能力。”
怎么可能?列昂尼得心中一驚。波塞冬號和尼普頓號都是核動力巡洋艦,而且是安裝日逐儀最多的兩艘巡洋艦,面對一個水龍卷怎么會有被摧毀的危險?
“那不是普通的水龍卷。”弗洛里德忽然說,“水龍卷是一種偶爾發生于溫暖水面上空的龍卷風,從積雨云底部延伸至水面的強風渦旋,范圍小風力大,水平風速在50到119米每秒,極端情況可達120米每秒。可眼前這個水龍卷風速明顯很慢,恐怕連30米每秒的風速都達不到。”
“不是普通的水龍卷難道還是非凡水龍卷?”菲內爾撇了撇嘴。
弗洛里德懶得理會菲內爾,暗罵他一聲蠢豬。
“弗洛里德先生說得對,那不是普通的水龍卷。檢測發現水龍卷上方的云層并不是積雨云,而且水龍卷風速的確很慢,26米每秒。”格子如同一個物理學家,講解道,“水龍卷是一種渦旋,空氣繞龍卷的軸快速旋轉,受龍卷中心氣壓極度減小的吸引,水流被吸入渦旋的底部,并隨機變為繞軸心向上的渦流。水龍卷產生有三個條件,一是空氣必須高溫、高濕;二是要有旺盛的積雨云;三是上升氣流和下沉氣流間的切變要大。”
“這里的環境,有條件是達不到的?”列昂尼得聽出了格子的意思。
“對。”
“幾個?”
“三個。”
列昂尼得目光變得凝重,面容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