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外是不倦的浪潮聲和艦艇的轟鳴,島上大部分地方也都雷電覆蓋,震耳欲聾,可島中央卻是安靜萬分,算是唯一的僻靜之所。
這里有一小片淡水湖,湖邊綠柳長存,還有一座簡單搭建起來的木屋,遠處有燒焦的炭灰,是生火的跡象,很難想象這是一座被雷電充斥的島嶼應有的景象。
即便沒有雷電,這番美景也不該是北大西洋上一座孤島所該存在的。
“媽,你吃。”已經看不出青年模樣的亞當將一塊半天前燒好如今卻已經涼透的兔肉遞給容貌脫俗臉色卻呈不健康白色的當潔。
“孩子。”當潔只喊了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兩行淚水從泛著疼惜之情的臉頰上流下來。
現在的亞當確實已經看不出青年的模樣,一頭長發變成了白色,垂落地面,發尾長時間耷拉在地上都成了灰黑色,衣服倒還算干凈,可面龐卻消瘦了許多,眼眶凹陷,眼神沒有太多神采,眼角有哭瞎過眼睛才能留下的皺紋。
兒子的樣子讓她心碎,看著兒子抬著的手,她沒有說話,接過兔肉,無聲地咬下一小口,輕輕嚼著,無味卻苦。
亞當拿起一條兔腿,大口嚼著,看起來胃口不錯。
胃口好,心情應該不會太差,雖然亞當的樣子讓當潔心疼不已,但見到兒子沒有一蹶不振,心里還是輕松了不少。
“這段時間讓媽擔心了,我在這兒挺好,有吃的也有喝的,陪著凡妮莎,很滿足。”咽下一塊兔肉,亞當才說,只是聲音還能聽出有點嘶啞,大概剛好沒多久。
當潔將并沒有吃多少的兔肉放回編織手法堪憂的籃子里,擔憂、關心、疼愛一時間全都出現在那張不俗的臉頰上:“這里是好,可不是最好。”
聽明白了母親話里的話,亞當不動聲色,只是默默地吃著手上那條快要全部下肚的兔腿。
“孩子,讓我見見凡妮莎吧。”當潔忽然說。
她此次來最關心或者應該說最擔心的有兩件事,一件是自己的寶貝兒子,雖然兒子的樣子不是很好,也明顯經過一場男兒有淚允輕彈的大哭,但能吃喝,沒有一蹶不振,已是她最滿足的了。
另一件就是兒媳婦凡妮莎,半個月,那個清冷漂亮的女子,身體恐怕很難保持完好,她怕,怕兒子的執拗會成為這個魂歸天堂的兒媳婦的折磨。
“好。”聽到母親的話,亞當立刻放下手里的兔腿,起身朝那算不上木屋的木屋。
推開木門,簡易至極的木屋里沒有床,面龐干凈的女子雙手交疊在腹部,安靜地平躺在用草木編織的簡單墊子上。
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尸體卻沒有一點損壞,更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此刻的凡妮莎就像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睡美人。
當潔輕輕在凡妮莎身邊坐下,墊子很大,也很厚,坐在上面完全感受不到木板的冰冷,她不明白凡妮莎完好無損的緣由,也不想追問沒有意義的答案,只知道內心輕松,很輕松。
她安好,她就知足了。
“不要碰她,她很脆弱。”自進屋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愛人身上的亞當提醒母親。
就那么注視著再也沒有表情的臉頰,原本已經停止流淚的當潔眼眶中再次有淚水溢出來,看了好久,她才輕聲說:“她是個好孩子。”
“她媽媽走得早,一直想再有你這個媽媽,可……”亞當沒有再說下去。
當潔的眼淚更多了。
半個小時后,亞當扶著眼睛哭紅腫的母親走出木屋,坐在一塊之前坐過的涼石上。看著淡水湖,寂靜無聲的環境中,兩人都不語,只是手握著手,手再握著手。
良久,當潔才看著兒子說:“孩子,這樣待下去不行的,我這次來有你父親和祖父的意思,但我希望你出去并不是因為他們,凡妮莎需要一個長眠之地,我們要讓她安息。”
不僅意料之外地沒有聽到反駁,她竟然還看到了兒子點頭。“是啊,我不能自私,凡妮莎也不能再遭罪了。”亞當緩緩站起來,望向湖上空的遠方,那里電閃雷鳴,“我有打算離開這里,還有事等著我去做,半個月時間也不短了,是該走了。”
“你想通就好。”當潔欣慰地說。
“媽,你為什么不阻止我?”亞當卻是在這個時候扭頭看向這個從小千萬倍疼愛他從未打罵過他的女人,“你知道我出去是做什么,那會掀起很大的浪。”
當潔只是望著湖泊,言語出奇平靜:“我有什么理由阻止自己的孩子去報仇呢?那是你的愛人,一輩子的愛人。我體弱,卻自認為不是什么善人,如果你連仇恨都能放下,我反而會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亞當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顯然沒有想到那個在他印象中一直溫柔善良的女人會說出一番如此清狠卻讓他感動的話。
“怎么?是不是才發現你媽也有兇狠的一面?”當潔抬頭,輕輕一笑說,“我可是女子,再溫柔的女人都是自私的。”
亞當笑了,張開雙手擁抱母親:“媽,謝謝你,謝謝你支持我。”
“我是你媽,哪有當媽的不支持自己兒子的?去吧,給凡妮莎報仇,讓敵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當潔輕微拍著兒子寬厚的背,眼簾卻再已朦朧,“保護好自己。”
亞當沒有說話,只是抱著自己的母親。
這一刻的當潔,再一次心碎了。
當亞當抱著凡妮莎與當潔一同出現在令行部等一眾來人的視線中,綺娜已經化為一股風竄了出去,摩托艇在她手中都快過了直升機,浪花搖尾,樓一般的高。
軍艦就停在島邊,清楚望到綺娜從亞當手中輕易接過凡妮莎,一直在其手底下工作的貝穎不由自主地輕聲道:“天要變了。”
劍陵。
陰冷、孤寂、死沉,沒有時間,沒有四季,這個不見日月星辰只有無盡黑暗的世界用自身完美詮釋了“永恒”的概念。
漆黑大地、灰黑天穹、烏黑高山、墨黑大海,這一切的一切都似墨汁倒灑在畫幅上流淌出的水墨線條,將白凈的世界涂抹得不剩一點余光。
黑,黑得令人心悸。
中央之地,石棺墓地。
常年的沉寂終于迎來了一絲絲曙光,一束紫紅色光束忽然從墓地中央最為巨大的一座棺木中沖天而起,紫紅色光芒染紅墓地半邊天空,強盛得令黑暗都暫時退避一旁。
一道紫紅色流光從光束中分離出來,落向墓地中央的高臺,失去流光的光束,光芒逐漸減弱,最終黑暗又重新奪回領地。
位于墓地中央的高臺上,有七張威嚴石座,光芒消失露出一紫紅衣袍人,熟悉了一下久未活動的身子,衣袍人一招手,遠處兩道紫紅色流光飛來。
紫紅鎖鏈環繞周身,紫紅鐮刀握在手里,紫紅衣袍人面對七張石座,躬身行禮。
也就在這時,遙遠天際忽然有滄桑的低沉聲傳來:“毫垢。”
辨別了一下聲音,紫紅衣袍人立即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再次躬身,興奮又低沉地喊:“毫垢參加二王殿大人!羙吷不滅!羙吷永生!”
“當年屬你口號喊得響亮,也屬你拼殺得狠猛。”滄桑的聲音似陷入了回憶。
“現在依然是!”衣袍人抬起頭,紫紅袍帽下一雙黑黃色眼睛中盡是狂熱、忠誠和決勇。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不朽軍團需要你,羙吷需要你,去了地球找老三,聽她調遣。”滄桑的聲音說道,“再有不久,我就會降臨地球,一切都將平息。”
“毫垢在地球恭迎二王殿大人!”紫紅衣袍殿司說。
“去吧,再不走它就該醒了。”
“是!”
轟隆隆!轟隆隆……
中央之地突然震動起來,天崩地裂,猶如世界末日,恐怖的力量從石棺墓地的地底蘇醒,以無上的威壓橫亙虛空。
“走得了嗎?”威嚴之聲在天穹蕩開,強烈的光束攜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從天而降,直擊高臺上的紫紅衣袍人。
“走!”滄桑之聲對毫垢大喝,一束同樣炙熱強烈的白光猛然從遙遠天際亮起,勢如破竹般穿透層層空間迎上沖向紫紅衣袍人的攻擊。
轟的一聲,半邊天都照亮了,強橫的能量余波掃蕩下來,席卷石棺墓地,看似脆弱的棺材板面對能量沖擊卻如大山屹立,巋然不動。
“二王殿大人的實力恢復好多!”激動的情緒從紫紅袍帽中傳出來。
不敢怠慢,趁二王殿大人暫時攔住敵人的一瞬,紫紅鐮刀破空,衣袍人化為一道光直沖天空。鎖鏈打頭陣,擊破空間,衣袍人緊隨其后,消失在短暫形成便又快速愈合的類似蟲洞一般的空間裂縫中。
能量波動散去,強大的威嚴依然橫亙在虛空,可紫紅衣袍人卻已經離去。
“破碎空間逃離,他付出的代價可不小。”威嚴之音冷哼,其中的怒意旺盛如火。
“總好過再被封印,一點傷勢而已,只要走了,遲早都能恢復,況且他的傷也不重。”滄桑聲音的主人心情明顯大好。
威嚴的聲音中帶有不屑的語氣:“不過是一條小魚罷了,到了地球難道就是魚入大海嗎?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獄,我會在那里一點一點將他捏死。”
“地球。”滄桑的聲音笑了笑,說道,“地球就算是地獄,也不是你能掌管的地獄,在那里你要能為所欲為,途也就不會恢復這么多力量了。”
“你在找死!”
“威脅的話誰都會說,這都多少年了,我們兄弟姐妹七個,你殺了誰?又滅了誰?”
空氣一下子沉默,石棺墓地也平息下能量風波。
安靜了好一會兒,威嚴的聲音才說道:“你們七個都會死,話我說過,事我自然也會做到。再有,沒必要遮遮掩掩,這滄桑的聲音難聽得要死,我也不會相信你這已經擺脫壽命限制的家伙會人老珠黃。”
“你不也在遮掩,這嗓音裝得倒挺像世界之主,可你真的是嗎?我挺好奇的,像你和途這種存在到底有沒有性別,不應該有的對吧。”滄桑聲音的主人調侃,“還有,途去了地球,恢復的力量也都全在地球,你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你恢復的力量大部分也應該在地球吧。”
“你想說什么?”
“想說你不用在這里虛張聲勢,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色厲內茬。”
空氣再次安靜,卻沒有安靜太久。
“有機會我會撕爛你的嘴。”威嚴聲音的主人發誓一般說,不過以他的身份,貌似是不需要發誓的,誓言這東西根本約束不了他的存在。
“我等著。”滄桑的聲音很不以為意地說。
威嚴的聲音沒有再出現,令虛空都險些承受不住的威嚴也漸漸散去,自石棺墓地地底復蘇的力量也再度緩緩陷入沉睡。
一切都表明仿若世界之主的威嚴聲音處在了這次交鋒的劣勢,可唯有滄桑聲音的主人才真正明白,等下一次交鋒的到來,游刃有余將會完全成為幻想,他能活著,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石棺墓地或者說不朽軍團的作用是牽制,可早在萬年前,牽制作用就開始了弱化,也是這個原因,使得一眾王殿才動用不朽軍團的力量越來越多。
畢竟動用力量與否,都阻止不了牽制作用的弱化,與其放任如此,倒不如隨著牽制作用的弱化開始利用不朽軍團的力量做更多的事。
七尊王殿清楚,不朽軍團的三大殿司也明白,決戰已經開始,盡管是被迫的,可他們毫不畏懼,也別無選擇。
生與死將會在這一場千萬載的謀劃中徹底見分曉,到底是迎來勝利的曙光還是成為死神鐮刀下的孤魂野鬼,沒有天命,只有一搏。
中央之地重新淪為黑暗和死寂的領土,沒有人也沒有任何力量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