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少女赤腳走在滾燙的細沙中,放眼望去,是一片不見盡頭的沙漠,烈日懸掛在高空,炙烤著大地,能見到的植物只有一點點風滾草。
經過太陽灼燒變得足夠熱的細沙貼在腳心,她好像感受不到溫度,更小的時候她就喜歡光著腳丫在細沙上踩,常年赤腳,腳底已經磨出了厚繭,再踩在滾燙的細沙上,只會感到舒適的溫暖。
生長在非洲,生長在沙漠,生長在火山,她喜歡炎熱,當皮膚滲出汗水,她由衷感受到細胞的愉悅亢奮。
她手擋在眼前抬頭看了眼太陽,辨別了一下時間,想著還能再玩一會兒,哪怕身后遠處有幾個喵小黑點,她的心也沒有太壞。
每次出來玩,都被小舅規定上時間,看著那些不遠不近始終跟她保持距離看著她的族人,眼前就仿佛出現了一個沙漏。
調皮的她不是沒有想著逃出小舅派來看著她的族人的視線,可是能被派過來的,都是部落的好手,部落的勇士,根本不會給她一點機會。
每當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有什么想法付諸行動后,察覺到不對勁的族人就會迅速拉近距離,不給她耍滑的機會。
這一次,她沒有再與后面那些討人厭的家伙較勁的打算,她只想好好感受一下沙漠,僅剩的時間里徹底放空自己。
她雙手張開,后仰躺在沙漠里。
若不是這種動作她早已做過不止一次,后面那些族人就該著急過來了,適應沙漠的摩托開始比任何越野車都有著勇猛的野性。
陽光照在臉上,她睜不開眼睛,索性就閉著眼睛,享受汗流浹背的舒適感。
這種溫度,換成常人,恐怕早已中暑。
突然,光線飛快減弱,一個黑影出現在了她頭頂,擋住了陽光,不是什么高空的飛禽,她睜開眼睛,只能看到是個人影。
“小凱瑟琳,又在做什么?”溫淳的男人聲音。
男人不說話,她也知道是誰,這個時候已經高興跳起來,滿身汗水地抱住了如驚喜一般出現在她面前的白人男子。
白人男子抱著黑人少女,也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這次早。”她說。
白人男子點頭:“給你的驚喜。”
她不用想直接說:“第三十七次約定,第七次驚喜,還有十一次準點。”
毫無疑問,余下的次數,男人都遲到了。
白人男子將功贖罪,拿出一塊漂亮的黃色石頭:“看,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漂亮嗎,從活火山口拿到的。”
她被晶瑩剔透的黃色石頭吸引,嘴上說著:“原諒你了。”
白人男子如蒙大赦,松了口氣。
她問:“不去活火山行不行?”
白人男子沒有搖頭,只是苦笑道:“這是爸爸的工作。”
她撇撇嘴:“本就沒指望你答應。”
男人笑容更無奈。
她把黃色石頭對著太陽,一雙閃閃的大眼睛盯著看。
男人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凱瑟琳,爸爸有件事要跟你說。”
“你說。”
“這一次小凱瑟琳的生日,爸爸可能沒有辦法與她一起過了。”
她愣住了,小臉緊接著就變了顏色,黃色石頭被她一下子扔出去,掙開男人的懷抱,喊了一聲大壞蛋就跑開了。
他來到了躲在沙坡后偷偷哭泣的她的身邊,黃色石頭被他撿了回來,輕輕放在她身邊。
已經是夜晚了,空曠的黑幕上有了星星,他沒有說話,只是與她一同看著天空,她在與他斗氣,他靜靜陪著她。
“小凱瑟琳答應你了。”她忽然說。
男人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她笑了,男人也笑了。
黑人女子走了過來,一家三口在清涼的沙漠里其樂融融。
這時的她不知道,男人走了,她再也見不到了。
男人,真的走了。
凱瑟琳發散的目光逐漸凝聚,鈴木美惠子的虛幻身影在她身邊,她聽完了凱瑟琳的故事,原本的敵人現在像朋友一樣。
“你有什么愿望?”這位名叫赫忻汶羙吷的六王殿問。
凱瑟琳看著前方的云海:“大概是想再見他一面吧,只是……再也見不到了。”
她忽然感受到了身邊傳來微弱的波動,側頭望去,一雙美眸漸漸瞪大,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熟悉的白人男子站在那里,笑容還是那般寵溺疼愛,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身影虛幻的男子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帶去實質的觸感,嗓音卻是那么熟悉:“我的小凱瑟琳,長大了啊。”
凱瑟琳淚眼朦朧。
“要堅強哦。”白人男子笑著揮手,“再見,我的寶貝。”
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孩子時代的凱瑟琳重重點頭:“再見,爸爸。”
白人男子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后變回鈴木美惠子這個日本女孩的模樣,她注視著凱瑟琳,無聲地揮了揮手。
充滿哀傷情緒的女孩,身影消失了。
如她所說,她也有愿望,再見她的父皇母后。
這次,她可以去找他們了。
凱瑟琳神態認真,由衷地說道:“謝謝你,赫忻汶羙吷。”
“再見,鈴木美惠子。”
更高處的山頂上,貝穎與靈魂體的布羅肩并肩看著下方的凱瑟琳以及漸漸消散的鈴木美惠子,貝穎能清晰感受到一旁傳來的情緒波動。
“老六挺不容易的,她比誰都要將心事藏得深。”布羅眼簾低垂,“父皇母后走的時候,老七反應最大,最平靜的不是大哥,反倒是老六。”
貝穎默默聽著。
布羅長出了一口氣:“老七走了,老六也走了,大家都走了,能一起去找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還是七個,挺好的。”
貝穎突然說:“我其實……挺羨慕你們的。”
布羅愣了一下,看著她說:“你更幸福的,還是勸你一句,早早珍惜。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人無完人,既然你原諒了你老爹,就不要刻意保持距離,等他走了,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會變得更沒有色彩。”
他苦笑了一下:“以現在的局勢,或許你都等不到那一天。”
貝穎面無表情:“一起走,更好。”
這位不朽軍團軍團長點了點頭,嘆道:“是啊,一起走,就是很美好的事情了。”
貝穎開口:“不朽軍團,你打算怎么辦?”
姆爾羙吷伸了個懶腰:“羙吷不再是人類的敵人,不朽軍團也自然不會再出現在地球。如你們人類,滅亡也會選擇在地球上,不朽軍團也一樣,只會在劍陵的土地上。”
貝穎視線放到極遠的天邊,那里有各色光芒,是“以辰”與艾雪的戰斗余波:“沒有想到最后會是這種結果。”
布羅勸道:“趁時間還有一些,我走之后,你還是多去陪一陪你那老爹吧,他可是你在這個世上僅有的親人了。”
貝穎搖了搖頭:“見過他了,就足夠了。”
知道她會去阻止途和了,其他道劍之主也一樣,姆爾羙吷這位二王殿沒有再勸,誠心說:“講實話,我很佩服你們,在種族大義上,人類并不比羙吷差,即使明知不可為,也要一試。”
貝穎看了他一眼:“就算看不起我們,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那么死。”
布羅聳了聳肩,虛幻的靈魂體上前一步,轉身看著她:“很高興能認識你,雖然你我相識很短,更多還是敵對關系,但說實話,你是我見過最強大的光明之主。”
他停頓了一下后說:“僅次于我。”
貝穎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會是這種情況。
布羅一笑,很是瀟灑坦然地說:“走了。”
光點散開,如蒲公英,風流告別。
“姆爾羙吷么,你挺帥的。”貝穎面容在這時多了一絲淺薄的笑意,輕輕揮了下手,“再見,布羅·威廉姆斯。”
一處幸運躲過災難的草地,一人一靈魂體散步,好似更遠處的大戰與他們沒有關系。
對于這難得的少許安靜,麥斯威爾并沒有多少珍惜,默默走著。
率先開口的還是羙吷大王殿,名叫玖羙吷的男人:“其實我一直好奇,即使有那些遭遇,你的性格也不該是這樣才對。”
麥斯威爾抬眼,平靜注視前方:“我沒有說過自己有多孤獨,只是習慣了一個人。”
康適顯然不完全相信:“如果真是這樣,當護你也不會選擇自殺,盡管沒有死,可選擇過了就在靈魂上留下了痕跡。”
麥斯威爾不在意:“一份意外險,跟你說的一樣,我選擇了,但選擇的不是自殺,而是那筆錢。”
康適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清是認同還是否認。
麥斯威爾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看著他說:“我不了解你的過去,也不感興趣,可你的壓力,很大,這點我有同感。”
“我是來自國度,來自父皇母后,來自大哥這個身份,來自還有六個弟弟妹妹,更來自千千萬萬的羙吷國民。”康適話題一轉,反問,“你從小生活在孤兒院,唯一的親人后來找到也不在了,你的壓力呢?”
麥斯威爾直視著他,沒有說話。
康適一愣,忽然明白了,他點點頭,嘆息一聲:“是我對不起你。”
麥斯威爾的壓力來自那些被聚靈之力奪走生命的無辜者,準確是來自他,如果不是他控制了麥斯威爾,那些人或許會死,但絕對不會死在他的雙手上,即使并非他的本意。
麥斯威爾仍是沒有說話,但眼睛已經轉到了別的方向。
他接觸劍陵,接觸羙吷,接觸王殿的時間都太短太短,短到他對那個世界、那個國度、那個種族沒有一點興趣,可或許就是被玖羙吷掌控的那段時間,與這位羙吷大王殿有了許多近距離的接觸,讓他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不容易。
這個男人背負了太多太多,多到他在乎身上的每一個擔子,也多到他不在乎身上每一個擔子。
他看透一切,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個目標,做完所有人堅守的事情。
“哈哈哈,你越是這般大度,越是對我來說難受得不行。”已經看懂麥斯威爾的康適大笑起來,“我可是羙吷的大王殿,在父皇母后之下的萬人之上!”
他認真看著麥斯威爾,一步踏出:“從古至今,我玖羙吷不再對不起羙吷,從今往后,我康適不再對不起你麥斯威爾。”
光點潰散。
已經有心理準備的麥斯威爾腳步還是一頓,他目視光點逐漸消失,輕聲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國民。”
“玖羙吷,如果你的父皇還在,會欣慰,你有新一代皇的資格。”
“也再見了,康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