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一下子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認真思考著太子殿下的話。
不可能的!即使當初的箴島并沒有到它應有的壽數,但是想帶著已經墜天的飛垣重返天空,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你是不是想說這句話?”明溪太子直接挑開了他的想法,接道,“當年的母后也是這么說的,一旦他真的找到這股力量的來源,冒然搶奪一定會造成飛垣破碎,但父皇不這么認為,他也并沒有打算帶著整個飛垣一起回去,他做過精確的計算,只要犧牲周邊四大都,那么天域城完全是有可能重新飛天的。”
“他們發生了相識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爭吵,也許直到那個時候,父皇才第一次的發覺,自己和母后早在不知不覺中,形同陌路。”
“他堅持自己的想法,因為箴島自墜天以來,人類便喪失了長久的生命,他想要回去,回到曾經的云霄之上,這樣才能重新獲得那些早已經失去的生命。”
明溪太子忍不住直搖頭,目光悲涼,父皇渴求著無盡生命,而母后卻在他面前,親手結束了自己生命。
權傾天下是為她,卻又為一己之私逼死她。
“他最終還是沒有收手。”蕭千夜也終于冷笑著搖了搖頭,“不僅如此,甚至變本加厲,溫儀皇后的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太子殿下的目光嚴厲的望著他,沒有否認,永生從來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是有的事情,你卻必須用漫長的生命去等待,才有可能……等待奇跡的那一天。
“殿下為何要反對?”蕭千夜忽然轉過來,正色質問他,“天權陛下若是帶著整個天域城飛天,必然也不會拋下您,對您而言并沒有什么損失,為何您要反抗他?”
“或許是因為我終究是有那一半的異族血統吧。”明溪太子淡淡的笑著,眼里有些寂寞,“母后的那一半血統時常會讓我感到些許……嗯,怎么說呢,不安?”
他搖搖頭,感覺自己說的不對,卻又找不到更為合適的詞匯,母子相連,他能隱約感受到當年母后決然的反對一定有更為重要的理由,然而苦苦查詢多年仍是一無所獲。
“我可不想和天域城一起飛到天上去!”公孫晏連忙插了一句嘴,“公孫家本家雖然早就遷居帝都,可還是有好多叔叔嬸嬸留在東冥的,現在帝都的大多數貴族們,也是一樣的情況吧?蕭千夜,天征府雖然沒什么人,但是你這么多年在四大都,總有那么幾個交心的朋友吧?你難道忍心讓他們一起成為犧牲品?”
這一句話把蕭千夜問住,讓他靜靜沉思了幾秒,軍閣有一帥十將,分布四大都,確實是有幾個出身卑微的下屬,而帝都城其實是禁軍的管轄范圍,如果天權帝真的只帶上帝都飛天,軍閣無疑會失去如今的地位!
他嘆了口氣,終于問出了核心的問題:“所以殿下懷疑這次靈音族逃脫事件,也和此事有關?”
明溪太子認真的點頭,沉思道,“靈音族有一個特殊的能力,叫‘聆聽萬物’,據說這一族的首領可以和任何生靈對話,哪怕是成了精的石頭都能聽見它們的聲音,父皇當年迎娶藍姬,多半也是沖著這種能力來的,畢竟他要找的那種力量太過隱蔽,或許這種特殊的能力能幫到他。”
“那他后來誅殺靈音族又是為什么?”
“因為藍姬什么也不肯說,這才惹怒了他,頒發了滅族令。”
“可是……她的女兒還活著。”蕭千夜赫然察覺到事情不簡單,神色嚴肅,“藍歆被囚禁在天之涯,一直沒被處死,難道目的也是為了聆聽萬物的能力?”
“多半如此。”明溪太子點點頭,認可了他的話,“帝都為什么會讓你親自過來抓人?兩個早就被滅族的逃犯而已,犯得著讓軍閣的閣主親自過來追捕嗎?因為藍歆對他很重要,只要她不死,或許總有一天他能撬開她的嘴巴。”
“所以這兩個人之所以會逃脫,是因為天權帝弄巧成拙?”
“不、不是弄巧成拙。”這一次太子殿下又是毫不猶豫的否定了他,“這根本就是一場陰謀,為的就是救走藍歆,又或許是釋放倉鮫,只不過恰好用于永生術實驗的人是天釋而已。”
蕭千夜皺著眉頭細細思考著這其中復雜的利弊關系,如果對方有這么大本事,親自動手豈不是更快更直接?
難道只是為了隱藏真實的身份?又或許……是和天權帝達成了某種約定?
不等他想清楚,明溪太子已經開始安排今晚的行動,他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面上,示意蕭千夜過來看。
“海市蜃樓在一只巨鰲的背上,平時巨鰲會沉在海中,鰲背上的樓被術法保護,不會浸水,巨鰲每年會在海岸邊登陸四次,飛垣周圍的四大海各一次,只有碧落海這次規模最大,停留時間也最長,這是它內部的結構圖,你看看,或許會有幫助。”
蕭千夜接過地圖,海市蜃樓是一座三層高樓,里外又圍了三道城門,最外圍是集市,中間是舞池,到了最里面才是所謂的“博物會”。
明溪太子指著那個博物會,提醒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這博物會是什么?”
蕭千夜點點頭:“是拍賣會吧?里面有販賣人口的交易,為了掩人耳目才改稱的‘博物會’。”
“沒錯,千夜,晚上我也會安排人一起去海市蜃樓里調查,你們分頭行事,你去找逃犯,我的人去試探新來的樓主。”
“新來的樓主有什么問題嗎?”
“不好說。”明溪太子皺皺眉,“海市的原樓主在去年的海難中去世了,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海市蜃樓會遭遇海難。”
“該不會是故意想引我們進去吧?”蕭千夜也不由得擔心起來,倉鮫封印被破壞,靈音族逃脫后藏身海市蜃樓,而原樓主又在此時遭逢海難去世,這一串的事件是不是未免太過巧合了?
明溪太子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拱手做了一個揖讓禮。
“太子殿下!這不合身份……”蕭千夜連忙跳了起來,只見明溪太子鄭重的朝他伸出手,第一次正式的邀請他:“我希望你能幫我,父皇必然不會放棄飛升,我需要你的幫助,阻止他。”
蕭千夜猶豫了一下,沒有伸手,他本無意參與皇室之間勾心斗角的內斗,他想要的不過是保護好僅剩家人。
想到這里他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他那個僅剩的家人正端坐在窗邊,從開始到現在一言不發,以沉默默許了太子的所有說辭。
“我可以威脅你。”明溪太子瞥了一眼云瀟,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但我仍希望你是自愿的。”
太子的眼眸看似溫和,實際是根本不容他拒絕的嚴厲。
他想了想,退開了一步,并未接住他的手,只是對著太子殿下做了一個臣下禮,接道:“我愿意相信殿下的話,為殿下效力,但是此事調查清楚之后,也請殿下幫我調查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明溪太子看了看蕭奕白,顯然已經猜到了什么。
“請殿下告訴我,八年前天征府滅門真相!”
他豁然抬頭正視太子殿下的雙眼,那雙眼里有一閃而逝的震驚和猶豫,卻又不露聲色的掩飾了下去。
“明溪,答應他。”蕭奕白輕咳了一聲,拉開了窗簾,刺目的陽光一下子涌入房間,這才映照著幾人鐵青的臉,格外的陰沉。
“好吧,我答應你。”明溪太子無奈,只得松口。
看出了兩人之間微妙的關系,蕭千夜忽然問道:“殿下與我兄長,又是什么關系?他是何時加入的風魔?”
“他嘛——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明溪太子隨口掩飾過去,笑了笑,“你不如自己去問他,他小時候可著實干了不少荒唐事。”
“這事我知道,我告訴你。”公孫晏連忙拉住蕭千夜,架著他就往外走,順手扯了一把云瀟,笑嘻嘻的道,“別都在這杵著了,晚上還要去海市蜃樓里抓人呢,都趕緊去休息吧。”
等幾人走出,公孫晏趕緊推開隔壁云瀟的房間把兩人推了進去,揮了揮手:“你倆先聊著,我去給你們弄點點心,一會就回來!”
話音剛落,他砰的一下鎖上門,又再度回到了太子的屋里,見他進來,明溪太子連忙招呼他過來,問道:“公孫晏你來的正好,海市蜃樓的邀請函還有多余的嗎?”
“那東西又不是我發的,怎么一個個都來找我要?”公孫晏不滿的嘟囔,還是送袖中拿出了幾張遞給他,“你要干什么?這可是我留給城里的金主的,你可別全給我拿走了。”
“留一張放在天澈屋里,我讓樓主在這等他。”
“您該不會是還想把他也拉入伙吧?”
“賣個人情給他,說不定以后用的上。”
公孫晏白了他一眼,接道:“海市里不安全,新來的樓主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您就別給我惹事了,好好在小秦樓呆著吧,晚上我和蕭奕白去就可以了。”
“晏公子說的沒錯,你就在小秦樓,有樓主在我也放心。”蕭奕白也點點頭,“明溪,你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了就早點回帝都去,你畢竟是太子,私自過來過引起議論的。”
“那我也要等你們從海市回來再回帝都吧?”明溪太子無聲嘆氣,擔心的道,“晚上你們進去的時候務必好好試探一下,把新接任的那個人底細查清楚了。”
“我知道的,不然我就不來了。”公孫晏不耐煩的揮揮手,“你都嘮叨好多次了,放心吧。”
“我是不放心你們……”明溪太子看了看蕭奕白,欲言又止。
“我看著他呢,沒事的。”
“不要勉強自己,一旦中途發生什么意外,先保證自己安全……”太子不厭其煩的再次叮囑,見他又要喋喋不休,公孫晏只覺得腦門發熱,趕忙打斷他:“好了好了耳朵都要被你說出老繭了,你就在小秦樓好好歇著吧,我去看看蕭千夜那邊準備怎么辦。”
他匆忙跑了出去,明溪太子直搖頭:“總是這樣,話都沒說完又跑了。”
“晏公子出不了事,會出事的人是你。”蕭奕白指了指他,問道,“最近身體如何?沒有再犯病了嗎?”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明溪太子正色,“你沒有再犯病了吧?”
“我……沒事,就是有的時候,眼睛會控制不住變色。”他揉了揉眼睛,依舊非常疲憊,太子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你弟弟呢?”
“他沒出現什么異常嗎?”
“暫時還沒有。”
“那就好。”明溪太子松了口氣,終于放緩了語氣,“你再睡會吧,我去找停舟談點事情。”
“明溪。”蕭奕白叫住他,嘆道:“你不該拿我威脅他,會適得其反。”
“你在擔心這個啊?”明溪太子眨眨眼,“但是你看他的表情,確實猶豫了吧?說明還是有用的。”
“你、哎,算了。”知道自己說不過他,蕭奕白擺擺手,明溪輕輕合上門,走向江停舟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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