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蕭千夜來不及多想將兩個孩子抱入懷中,腳下的賽場也在同時塌陷往下方墜落,但眼前的守擂人卻在此時拔劍追出,逼著他一邊在躲避砸落的巨石,一邊還要迎接劈落的鋒芒,不知就這么掉落了多久,尖叫聲,哭喊聲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一點點湮沒,直到周圍再無一點聲響,連光線都被徹底掩埋。
蕭千夜在廢墟中喘了口氣,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在掉落過程中一直和他廝殺的守擂人也忽然不見了蹤影。
在一片詭異的死寂中,兩個孩子一人一邊緊緊抱著他不敢松手,都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哭也不鬧,他摸黑抓住兩人的手,也無暇多顧及他們身上到底還有什么反常,立馬警覺又焦急的環視了一圈,下意識的呼道:“阿瀟,阿瀟你在嗎——”
回音在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腳下的廢墟里也開始陸陸續續傳出痛苦的呻吟聲。
蕭千夜用腳踢了踢旁邊的巨石,聞見空氣中蕩漾的火藥味,再認真觀察四周,果然還有零星的火光在閃爍。
他心中著急,又不能丟下兩個孩子去尋找云瀟和鳳九卿,只能在原地不停張望,正當他進退兩難之際,只見前方不遠處忽然閃出一絲微弱的火焰,鳳九卿護著云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兩人果真也跟著一起掉了進來。
“阿瀟!”蕭千夜低聲喊了一句,云瀟聞聲追過來,連忙將一齊帶著的劍靈和古塵交給他,又看見他肩上流血不止,蕭千夜也默默扭頭望了一眼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那是在剛才急速墜落的時候為了護住兩個孩子不得以只能以身遮擋,他不動聲色的運動上天界的神力緩和傷口的疼痛,這才彎下腰認真看了看藺青陽的兩個孩子。
鳳九卿順勢將手上的火焰放低,借著火焰,只見兩人出奇的平靜,一點也沒有被剛才突如其來的驚變嚇住,他略一思忖,又用掌心托舉著火焰照亮了四周,眉頭緊蹙成一團,“這是掉到什么地方來了,地下格斗場的地下?”
“應該是他們培訓守擂人的地方。”蕭千夜隨口回話,小心的摸了摸女孩額頭上的擦傷,血液像清水一樣滲出,是純凈的透明色,而樂兒呆呆的看著她,好像根本也感覺不到疼痛。
三人神色各異的互望了一眼,鳳九卿想了想,指了指兩個孩子說道:“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蕭千夜默默點頭,他的聲音忽然變低,感覺到自己情緒上有一絲難以按捺的憤怒:“那群家伙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青陽活著離開聚義館,就算他按照五蛇的要求奪下頭籌,他們一樣會讓他和兩個孩子一起葬身于此!反正帝都的命令多半明天就會傳到這里,一個罪將死于械斗那是他自己活該,這群可惡的地頭蛇,不僅要害他身敗名裂,還要讓他和孩子一起死!”
云瀟輕輕按住他顫抖的手臂,幾乎是下意識的,蕭千夜立刻抬頭,全身抽了一下,云瀟望著他,眼底深處依然是純凈如雪的光芒在閃爍,鎮定的說道:“現在整個聚義館塌入地底,郭安肯定已經趁亂跑了,我們趕緊追出去找到他,或許還能找到解藥。”
她一邊說話,眼里卻不可避免的流出一絲恐慌,她知道這兩個孩子身上的毒十之八九又是出自當年的縛王水獄,有沒有解藥,還真的不好說!
“只能如此了,先出去再說。”鳳九卿冷定的觀察了一圈,上層場館是整體塌陷直接砸進了下方的培訓場,巨大的碎石將滿場五千人的觀眾瞬間掩埋其中,現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殘肢橫七豎八的散落一地,這地方本就陰暗沉悶,此時混合著新鮮的血液一下子讓人喉間一陣惡心。
“來。”云瀟輕輕拉過女孩,扯了一片衣袖小心的擦去她額頭上的傷口,樂兒對著她眨眨眼睛,抬著小手也學著她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頭。
她似乎確實有些奇怪……云瀟心底暗暗遲疑,面上還是笑吟吟的對著樂兒問道:“頭上還疼不疼了?姐姐抱你好不好?”
“不疼,抱抱。”樂兒咧著嘴張開手臂,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云瀟和蕭千夜互望了一眼,一人抱起一個孩子,鳳九卿瞥了兩人一下,無奈的笑了笑,掌下的火光開始向外擴散,盡可能的讓視線能看的更遠更清楚,這里是一片廢墟,偶爾還能從碎石中聽見凄慘的求救聲,讓人毛骨悚然。
一腳踏過去,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踩著的不僅僅是碎石,還有被砸成泥的尸體,云瀟讓樂兒靠在自己肩頭,裝作鎮定的樣子一直和她說著話,試圖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不去看身邊血肉模糊的慘狀。
蕭千夜則是直接用手遮住康兒的眼睛,鳳九卿在最前方帶路,一邊用靈力強行劈開擋路的巨石,一邊也在利用火蝴蝶快速分辨著方位,忍不住感慨:“竟然是拖著五千人一起陪葬,不愧是地頭蛇,下手真是狠,想來這群人平時做事就是這般心狠手辣慣了,當真是視生命如草芥,也難怪天尊帝想要將其連根拔起,也一定要先忍著這口氣等到時機成熟,否則打草驚蛇,再想對付就更難了。”
“自尋死路而已,識相的就該早點交出背后的產業鏈,現在投靠公孫晏,或許那家伙還能看在錢的面子上給他們保命的機會。”蕭千夜跟著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回話,鳳九卿啞然一笑,搖頭反駁,“對這種人來說,錢沒了命也就沒了,就算僥幸保住了命,再想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也是不可能了,多半的結果只能是淪落成荒地賤民,從打壓者變成被打壓者,那還不如死了算了,是不?”
蕭千夜冷哼一聲,沒有反駁,五蛇雖然盤踞一方,但事實上為人處世極為圓滑,不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眼下忽然這么招搖的陷害藺青陽,無非就是察覺到高成川垮臺之后自己的好日子也終于要走到頭,與其說這是背水一戰,倒不如說這更像是走投無路非得拉幾個人墊背!
三人繼續在廢墟中找著出口,就在此時腳下的土地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緊接著連續傳來幾十聲低沉的砸落聲,好像又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掉了下來。
蕭千夜警惕的盯著周圍,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好像在這片充斥著尸體的廢墟中,還要更大的危險在前方默默等著他。
想到這里,蕭千夜停下來彎腰放下康兒,摸了摸男孩的頭,柔聲說道:“康兒已經四歲能自己走路了,去跟著后面的大姐姐,好嗎?”
相較于還不諳世事的妹妹,康兒小小的臉上一時間泛起各種復雜的情緒,有一種迷惘,也許還有一絲驚慌,他本是一直抓著蕭千夜的袖子不敢松手,聽見他這么說了,先是小心的回頭緊張的看了一眼云瀟,然后又強行鎮定的咽了口沫,康兒點點頭,用力呼吸,緊緊咬著牙關,他慢慢靠近云瀟,翻著眼皮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大姐姐,顫巍巍的伸手。
云瀟趕緊接住那只小小的手,將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低頭垂目溫柔的笑了笑,康兒呆呆看著她,心底害怕和不安一點點散去,立即寸步不離緊跟著云瀟。
“你倒是討孩子們的喜歡……”鳳九卿苦中作樂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閉了嘴識相的轉過臉。
蕭千夜見她一手抱著樂兒,一手牽著康兒,滿眼都是柔情似水,自己心中卻是瞬間亂作一團,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紛至沓來,他暗暗握緊雙手,連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似乎這樣就能稍微掩飾一點心中的劇痛——她一定很想保住那個孩子吧,可自己非但沒有任何辦法,反而親手殺死了孩子。
自己和她,是不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了?
云瀟瞥見他臉上的苦悶,卻是目光迷離淡淡一笑,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男人,催道:“發什么呆呢,還不去帶路?”
“嗯……嗯,我去前面,鳳九卿你斷后吧。”蕭千夜臉色一紅,立即收回這些復雜的情緒,將一直抱著的古塵重新握回手中,他是本能的想用左手,卻又發現剛才被砸傷的肩膀這會還使不上勁,只能又交換到了右手上,蕭千夜自己也是苦笑了一下,沒想到他自幼就是習慣使用右手,在帝仲蘇醒開始影響他的這短短幾個月之間,已經被潛移默化的開始慣用左手。
“你喊我什么?真沒禮貌啊……”鳳九卿冷不丁的瞪了他一眼,蕭千夜早已經握著古塵大步上前,也不顧碎石廢墟之下還壓著不少呻吟不止的人,抬手就是鋒利的刀光強行劈開一條道路。
三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也不知道在廢墟之中摸索了多久,終于看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高大的青銅門,蕭千夜才松了口氣,本來培訓守擂人的地下場里面就應該會有用于意外逃生的路,而眼前這扇在如此破壞下完好無損的高門,無疑就是那條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對云瀟和鳳九卿招了招手,正準備先上去試探一下的時候,只見青銅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兩邊推開,或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啟過這扇門,耳邊立即響起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震得幾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屏氣凝神盯著門后。
蕭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的將手里的古塵握緊再握緊——那是一字排開的十幾名守擂人,閉目抿唇,而在更后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掛著意料之中的笑,似乎早就在等著他。
“高瞻平。”蕭千夜幽幽脫口,果然是他,天尊帝真是猜的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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