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過半之后,大漠侯營地另外一個帳篷外也才匆匆回來兩個身影,岑青掃了一眼隔壁,又正好瞧見阿寧從里面出來,連忙拉住問道:“阿寧,今天有什么消息嗎?”
阿寧見是她和鳳九卿,走過來搖搖頭,臉上也滿是擔憂,放低聲音回道:“安格在那研究了好久的地圖,說這幾個月找到的黑棺都像是隨便找地方埋的,因為毫無規律可言,找起來就特別困難,哦對了,蕭閣主剛才好像也回來了,但是看樣子應該也是沒什么新的進展。”
雖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岑青還是難免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阿寧見她一身風塵仆仆,又是一臉疲憊,趕緊也不再多說這些事情,鳳九卿也跟著安慰道:“阿青,你早些休息吧,我再去找找。”
“哼。”岑青對他依然是冷漠如冰,就算這三個月兩人一起利用轉移之陣查找黑棺內部的情況,可一想起師父,她還是無法原諒這個男人,鳳九卿倒也不強求,他本就來去自如,也沒有和他們一起住在大漠侯的營地,岑青見他又要走,忽然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非常刻意的問道,“你就這樣一直在大漠里打轉,不怕惹惱了夜王?”
鳳九卿頓下腳步,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聽人提起過夜王兩個字,下意識的就抬頭望向了高空,沉思許久才回道:“夜王被帝仲所傷退回黃昏之海療養,確實是至今都沒有再次現身找過我,之前我回上天界打探情報,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估計是傷的很嚴重,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嘴里說著漫不經心的話,眼中還是有謹慎和擔憂,夜王雖是暫時罷手,但鬼王似乎還在利用墟海尋找浮世嶼的蹤跡,如今若寒重傷,瀟兒又下落不明,澈皇受困兩境交界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這般拖延下去,是否又會掀起另一場無法預料的災難?
岑青看著他復雜難懂的神色,只覺得心中又煩又惱,索性直接鉆進了帳篷再也不想看他,一進來,中央的圓桌上放著燒好的茶水,還有兩盤簡單的點心,岑青只是不屑一顧的掃了一眼,根本沒有任何胃口,脫下白袍掛在一旁的木架上,正準備換衣休息的時候,又莫名掃了一眼角落里空空的床鋪。
那家伙不在?
她原本是和阿寧兩個女人住在一間,直到兩個月前,一個自稱墟海王族的女人龍吟找上門來,知曉事情始末之后,不顧反對堅持要留下來幫忙。
一個海生的蛟龍族,在大漠里能幫上什么忙?沒幾天龍吟的皮膚就開始干裂,好在阿寧有一些沙匪常用的潤滑膏,每日涂抹之后才勉強適應。
岑青厭煩的躺在自己的床鋪上,那家伙既不會轉移之術,又不能像蕭閣主一樣直接砍破海魂石的黑棺,讓她跟著沙匪去大漠挖掘也完全只是拖后腿,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每天乘坐軍閣提供的金烏鳥,去附近鏡閣設立的賑災點領取物資和水源,這些東西本來是命人送過來的,但畢竟蕭千夜和蕭奕白都在這里,安格也不想節外生枝,就讓阿寧每天去領,可阿寧不會武功不敢坐金烏鳥,每次只能騎行駱駝耗時耗力,龍吟來了之后倒也算是幫了她一點忙。
真的是來幫忙的?她怎么看都覺得那女人是另有目的,墟海之事她從鳳九卿那里打聽過,眼下該不會是想借機使壞吧?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龍吟正好拎著一桶水走進來,一看岑青已經躺下了,先是尷尬的絞了絞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岑姑娘,你辛苦一天了,我提了一桶干凈的水過來,先洗把臉吃點東西吧。”
岑青本想拒絕,都這種時候了她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形象,但看了看灰撲撲的雙手,想想還是坐起來抱著水盆接了一些清水,龍吟趕忙好心的給她遞上干毛巾,這兩個月以來她很明顯感覺到岑青對自己的敵意和排斥,好在有個樂呵呵的阿寧在中間,要不然她們倆真的是相對無言,尷尬死了。
她本來也不是什么嬌生慣養之輩,但好歹也是被人尊為王族,第一次被如此冷漠的對待,心中難免委屈,只是眼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像是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會徹底崩潰,龍吟也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找到下落不明的云瀟,她既然選擇留下來幫忙,那些私人的小情緒就必須被遏制,她緩了一會,還是盡力笑了笑,拿了一塊糕點遞過去:“岑姑娘,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岑青頭也沒抬隨手接過來塞進嘴里,眼色轉瞬冰冷,不知為何忽然問道:“龍吟,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如果只是每天給我們準備食物和水,那你真的沒必要留在這里,蛟龍族是海生,大漠炎熱干燥,何必為難自己?”
龍吟冷不防的被她問起這個,連忙正襟危坐的解釋道:“我真的只是想幫忙而已,我知道、我知道墟海曾經被上天界利用,長老院到現在還在繼續那些事情,可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幫你們找她而已。”
“幫我們?”岑青冷冷看著她,放下手里的糕點,一雙的眼睛冷銳如冰,一字一字的道,“你不是想幫我們,你只是想幫他吧?”
龍吟被對方一瞬燃起的冰冷殺氣刺了一下,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立即反應過來岑青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即便第一時間就搖頭反駁,但兩邊臉頰還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泛起紅暈,岑青本就心情不佳,這一下更是怒從心起,低聲斥罵:“大家都是女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蕭閣主?你是不是以為云瀟失蹤你就有機會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她這輩子都被埋在大漠里,再也不要被找到?”
“我不是!”龍吟竭盡全力的否認,瞥見對方臉上狠辣的殺氣,生來第一次感覺到某種極端的冷,龍吟的身子微微發抖,似乎終于明白對方一直以來的敵意究竟來自哪里,搖頭呢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岑青冷哼一聲:“墟海本就居心叵測,要不是你們設計陷害,鳳姬大人不會落入上天界之手,你們就像個寄生蟲一樣依附飛垣而生,不僅沒有絲毫感恩,反而恩將仇報,這里不需要你幫忙,回你的墟海去。”
龍吟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對方的每句話都針鋒相對,她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借口。
僵持之際,阿寧打著哈欠走進來,也沒注意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看著桌上的糕點就撲過來抓了一把塞進嘴里,笑呵呵的道:“你們聊什么呢?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要不我去和安格說說,給你倆放個假休息幾天吧……”
“不必了。”岑青翻身躺下,一把掀起被子蓋在身上,不再理會兩人。
阿寧吐吐舌頭,看見龍吟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連忙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臉蛋,又牽著手把她拉出了帳篷,這才小聲說道:“你是不是惹她不高興了?岑姑娘最近可能太辛苦了,她見誰都沒有好臉色,安格都不敢惹她!所以你別介意,早些休息吧。”
龍吟看著什么也不知情的阿寧,所有委屈只能咽回腹中,強自笑了笑:“沒事,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去取物資和水源,你多睡會。”
“太謝謝了!”阿寧握著她的手,滿眼都是純真和質樸,是真心實意的感謝她,“你可幫了我不少忙呢!”
阿寧伸了個懶腰,頓時就覺得有些困了,加上大漠的夜晚其實非常寒冷,沒說兩句話就重新鉆進帳篷里睡覺去了,龍吟一個人在外面坐了一會,直到天邊慢慢泛白才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剛入睡,忽聞另一邊的帳篷里傳出極其微弱的聲響,龍吟一個趔趄差點栽倒,連忙站起來用手拍了拍臉,果然看見一個人提著黑金長刀,裹著一身白袍走出來。
她本想過去打個招呼,耳邊又一下子響起昨夜岑青的斥責,頓時腳步就像釘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移動,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匆忙離開,根本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自己。
龍吟有幾分失落,躊躇半晌,還是掀起簾子返回自己的帳篷小聲的躺下,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唯一一次和他單獨相處的情景,明明只是去往生徑超度族人,卻在她心底埋下了某種奇怪的感情。
龍吟失魂落魄的看著頭頂,那個消失在大漠深處的女人,好像也帶走了那個人的靈魂,他大概每隔三天才會回來一次,每次都是這樣睡不了幾個時辰,天不亮又會離開,自己來到這里兩個月,其實也根本沒有機會跟他說上一句話。
弟弟小櫞的傷勢也在惡化,就算住進蛟龍巢,尾巴上的創傷還是越來越嚴重,可是如今這幅情況,她怎么也無法再次開口請人家幫忙。
不死鳥的火種……真的被一個異族人兩劍熄滅了嗎?那么尊貴無上的血脈,原來也會被那種卑微之人踐踏侮辱。
龍吟深深吸了口氣,那本是她無比憧憬羨慕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也忽然有了一絲奇妙的排斥和反感,好像在她的內心深處,也不再有著對血脈深刻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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