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太子無奈,只得繼續說道:“風魔是我建的,成員除了屋里這幾個,還有些這次沒來,有機會的話我會讓他們來跟你碰個面。”
“沒來的就算了,屋里這幾個……”蕭千夜指了指蕭奕白,又指了指公孫晏,最后又看了眼江停舟,問道,“這幾位全部都是風魔的人?”
“是的。”太子點點頭,看見他臉上隱忍不住的震驚,隨意笑了笑,“少閣主不必驚訝,以后你也是我的人。”
“太子殿下還是不要把話說得這么肯定。”他有些不快,明溪根本就不在意,反問道,“你以為風魔送信昆侖山把你的兩個同門騙來是為了什么,把蕭奕白喊來又是為了什么?”
“你……”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毫無底牌的跟你攤牌吧?”
“明溪。”蕭奕白連忙叫住他,太子這才忍了口氣,默默喝了口茶。
公孫晏也連忙跳出來打圓場,接著明溪太子的話解釋道:“千夜,風魔建立的本意是為了調查一件案子,十八年前,溫儀皇后忽然去世,天權帝罷朝整整一年,天域全城禁止玩樂,你可能不太清楚,因為那一年你正好跑昆侖山去了,那一年的天域城真的是太可怕了,哪家敢傳出一點笑聲,直接就會被剝奪身份趕出去,大家私底下都覺得陛下是思念成疾,瘋了……”
公孫晏小心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道:“溫儀皇后是自盡。”
“自盡?”
“溫儀皇后是在太子行宮內自盡的,但是天權帝沒有對外宣布真相,只是簡單的用了一句‘皇后崩,以國禮十倍入葬皇陵,封號鳳儀。”
太子殿下的神情混雜了些許恍惚,那樣冰涼的回憶讓太子的臉龐在一個瞬間變得陰沉,他揉了揉額頭,終于自己開口說出了那一天的事情:“那一日母后來見我,她很久都沒有單獨來見過我了,她在屋里呆了很久,那一日是五月,院里的鳳凰花樹開的極其艷麗,她就在那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夕陽西下,她的侍女來找她,說父皇想要見她。”
“她只是溫柔的笑著,摸著我的頭,那一年我八歲,她把我抱起來,帶著我在院里玩耍,并沒有理會那名侍女。”
“天越來越黑了,父皇親自來找她,母后讓我呆在房里不要出來。”
“他們似乎是在爭吵……那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們爭吵。”
蕭千夜靜靜的聽著,帝后的感情是飛垣上人盡皆知的美聞,溫儀皇后是泣雪高原的神守,也是第一個讓人類的帝王動了心的異族女人。
傳聞中的帝后感情和睦,恩愛有加,宛如神仙眷侶。
“她就是在那一夜,忽然拿出了一把匕首,她甚至沒有給父皇反應的時間,就那么……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明溪太子驀然咬住牙,緊緊閉上了眼睛,那一夜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爭吵?母后帶著匕首,那是早就決定了要自盡,她是專程來看自己的,她是來和自己做最后的告別的。
許久,他勉強穩住了情緒,不再顫抖:“我建立風魔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查清楚母后自盡的真相,蕭千夜,你可知道這么多年我都查到些什么嗎?”
他飽含深意的看著蕭千夜,嘴角上揚,甚至露出了讓人心寒的微笑,繼續道:“在父皇還只是四皇子的時候,曾在泣雪高原遇險,意外得到神守溫儀相助,他被那一眼的溫柔美麗驚住,拒絕返回皇城療傷,只是為了能和她多相處一會,他在伽羅境內渡過了短暫的半年,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真正接觸到所謂的異族人,那不過是和人類相同的存在而已,本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然而他畢竟還是四皇子,在帝都接二連三的催促下,他也不得不離開,在回到天域之后,一貫以沉穩著稱的四皇子做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決定,他向當今明輝帝請婚,想要迎娶泣雪高原的神守溫儀!”
“皇室一貫厭惡異族,神守也不例外,明輝帝三令五申的駁回他的請求,然而他仍是不死心,作為最為優秀的皇子,他原本是帝位最有力的競爭人,他向帝王施壓,甘愿放棄皇族的身份!”
“盛怒之下的明輝帝原想將他貶為庶民驅逐出天域,不料卻又看到兒子眼中的狂喜,終是心下一軟選擇了退步,他們父子定下了不為人知的協議——他若娶溫儀為妻,便將永遠放棄帝位。”
“一石掀起千層浪,神守溫儀要嫁給人類這個消息,也在異族中掀起了驚天巨浪,在他以為母后也許會為了異族人拒絕自己的時候,她竟然答應了,她只身嫁到帝都,沒有給憤怒的異族人任何解釋。”
“他已經放棄了皇位,但是母后嫁入皇室之后仍然受到了各種排擠,雖然步步維艱,她依然是那個美麗溫柔的女子,能讓他甘心放下所有的不滿,壓下所有的怒火,只想過簡單的生活,他心里了解母后是想緩和人類和異族之間箭弩拔張的關系,也一直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她。”
明溪太子悠然嘆了口氣,眼里竟是罕見的溫柔,又一點點轉換為失望和厭惡。
當年的父皇也曾努力的想要改變過,可是為什么到最后,還只是一場幻夢呢……人類也好,異族也罷,總是要把自己逼到絕境才滿意么?
“后來呢?”蕭千夜忍不住追問,太子繼續說道,“他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四皇子,在自己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侮辱詆毀之后,他終于是壓制不住怒火動傷了自己的大哥,太子明祿,一時間四皇子企圖篡位的謠言四起,無風不起浪,早就看不慣母后的皇室一擁而起,再次要求他休妻,讓母后滾出天域!”
明溪太子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母后被異族人吼著滾出伽羅,又被人類吼著滾出帝都,這一切都沒能讓她退步,然而最先暴走的卻是父皇……他幾乎失去了理智,這個大陸容不下他的妻子么?那么他就只能成為這個大陸的主人,他的話將成為圣旨,沒人任何人敢違抗!”
蕭千夜倒吸了一口寒氣,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震驚飛垣的那一次政變,皇室四子明澤,弒父殺兄,篡位奪權,沒有任何預謀,他一個瞬間的決定,徹底改變了這個大陸的未來。
他成為了飛垣新的帝王,立溫儀為后,再也沒有人能阻攔他,包括他的妻子,他開始變得喜怒無常,當那個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四皇子真正成為王的時候,卻是一個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暴君!
所有的反對聲在他的暴力壓制下,仿佛悄無聲息的消失了,然而平靜之下另藏暗涌,很久很久之后他們才有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身為帝王,即使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還是堅持給了這個孩子一個重要的身份——太子。
“我從來都覺得父皇是真心深愛著母后的。”明溪太子緩緩說出他心中的疑惑,“他也從來沒有虧待過我,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時候的父皇是真的愛我的。”
“那時候?”聽出了他的話中話,蕭千夜問道,“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帝王之路哪有那么容易?更何況是在飛垣這種地方,專寵一個異族女人,談何容易?”他擺了擺手,嘆了口氣,“為了緩和朝堂氣氛,他接連迎娶了幾位妃子,他下令禁止我沾染武學兵法,僅讓我學習詩書禮經,但是這又如何?他最終還是將墨閣交到了我手上,呵呵……我十歲接掌墨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知道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那個他深愛的女人,就算她已經死了,他也要她唯一的兒子得到最好的一切。”
天權帝器重太子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太子殿下實際另有四個弟弟三個妹妹,無一例外都沒有得到過重用,后宮的妃子們也沒有人再享受過當年溫儀皇后的獨寵。
“后來,他就變了。”太子殿下的語氣自這一句開始陡然嚴厲起來,“母后自盡后,他就徹底變了,他開始到處抓捕異族人,然后把他們關進縛王水獄,開始剿滅飛垣各地的宗教、派別,將他們的武學、典籍全部搶奪,他瘋了。”
“我漸漸長大,手上的權力也越來越大,父皇的舉動其實早就引起了朝野不滿,我便在暗中收買人心,成立了風魔,開始調查他們當年在爭吵的真相,蕭千夜,你聽過‘碎裂’嗎?”
“自然……聽過。”他幾乎不敢多說一個字,這個詞是飛垣的禁忌,是讓所有人聞之變色的恐怖災難!
碎裂是指流島的壽命終結,從內部開始分裂,墜天焚毀。
“他在尋找碎裂的根源。”
“你是不是也覺得他瘋了?”明溪太子赫然質問,忍不住慘笑了一下,“一開始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可是我越查越不對勁,箴島墜天……不是因為碎裂,父皇利用異族做的那些實驗,也不是為了永生。”
“您查到了什么?”蕭千夜不由得壓低了語氣,知道自己已經涉及到一個本不該涉及的話題。
“我派人走遍了四大都,三大城,七禁地,四海,到處去調查飛垣的根基,我們深入到地底幾千米深,卻發現地基不是自然破碎的,它更像是被一種巨大的力量摧毀,時至今日,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都是破碎不堪的,但是它卻并沒有裂開,仍然保持著一整塊完整的大陸形態,安穩的漂浮在海上。”
明溪太子從茶杯里倒了一點水在桌上,又用指尖涂開,緊接著又將水推到了一起聚成一團,他認真的解釋著:“飛垣為什么沒有碎開?因為有另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把破碎的土地拉在了一起……”
“父皇多半也在找這股力量,我們的人曾多次在地裂的附近遇到禁軍暗部的隊員。”
“暗部的人?”蕭千夜微微一怔,禁軍有五支大隊,和軍閣一樣分布各地,除去天域城的一大隊,剩余四隊多是在四大都外圍荒地協助軍閣,只有這個暗部極為神秘,一直隸屬于天權帝,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
“一次可是說是意外,每次都撞見就一定有問題了。”
蕭千夜蹙眉思考,在傳說里,飛垣墜天的時候是鳳姬耗盡自身靈鳳之息托舉整座流島,這才讓它平安墜落于海上。
“不是靈鳳之息。”明溪太子一眼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直接否認了他的猜測,“至純的靈鳳之息是一種冰涼的火焰,雖然涼但它確實是火,但這股力量來源不明,只要稍微接近就會被嚴重凍傷,甚至還有人為此喪命。”
“您調查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么?這和皇后之死又有什么關系?”
“他們當年正是因此事起了爭執。”明溪太子這才把話題帶回了最初,“祭星宮做出了一個推算,這股力量極為強大,如果可以加之利用,或許可以托舉天域城……重回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