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集原本已經索然無味,畢竟他只是按照姐姐的意思故意要給藺青陽找點麻煩,這會華鎣忽然莫名其妙的死了,雖然臨時換個人計劃也不至于落空,但看不到藺青陽糾結復雜的樣子也實屬無趣,他百無聊賴的搖晃著手里的酒杯,懶洋洋的抬起眼皮遠遠望過去,這一望,趙集心里咯噔一下,好似一道閃電擊中頭顱,半晌沒回過神來。
云瀟被人強行推出來之后,此時正站在舞臺的正中心,她華貴衣擺上的金線能在夜里閃爍出點點璀璨的光粒,頭上的步搖隨風晃動,竟然能聽見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加上周圍放飛的天燈,當真美麗不可方物。
圍觀的人群一片嘩然,這是誰?廣漠樓的花魁換人了?
云瀟緊張的深深吸氣,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擁擠人群,她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一時竟然呆在原地半天沒動。
鳳九卿眉峰一蹙,掌下靈火悄然躥出,瞬間變化出成千上萬只火蝴蝶圍著舞臺翩翩起舞,他一只手指拖著蝴蝶,遠遠的用傳音入耳:“別傻站著,會暴露的。”
云瀟陡然間聽見耳邊傳來鳳九卿的聲音,心一橫慢步繼續往前走,這身衣服里里外外裹了十幾層,加上陽川氣候干燥炎熱,悶得她頭暈目眩,先前小姑娘們千叮萬囑的“不要踩著衣角”,這話聽起來簡單,真的要做到其實還有些難度,果然她走不過幾步就腳下一滑,眼見著整個人往右側就要摔過去,她只能破罐子破摔,仗著自己的武學功底瞬間掠起,足尖輕輕一晃,就從正中心飛到了一片羽翼上。
這一下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聲,先前的疑惑不滿一掃而空,鳳九卿在后面捏了把汗,繼續控制著火蝴蝶助舞,煽動起氣氛。
已經到了這一步,云瀟想退也沒有路可退,其實她從走出來的那一刻就清楚的認出了臺下的藺青陽,那不就是之前在帝都城外圍伏擊她的八名正將之一嘛!
那個人也在疑惑的看著她。
蕭千夜已經緊張的手心手背全是冷汗,低聲對身邊的鳳九卿說道:“青陽是見過阿瀟的。”
“嗯,沒事。”鳳九卿雖然是漫不經心的接話,但其實目光也一直在藺青陽和趙集之間來回徘徊,忽道,“我看那位將軍的神色似乎是被脅迫,這時候認出來也許不一定是壞事。”
蕭千夜沉默了一瞬,又擔心又疑惑,他確實應該想辦法和藺青陽單獨談一談,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否則他不可能做出這么匪夷所思的行為!
鳳九卿想了想,繼續拖著蝴蝶遠遠的說道:“瀟兒,想辦法讓藺青陽帶你單獨離開。”
云瀟也不知道鳳九卿這時候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她現在騎虎難下只能先配合演完這場戲,她的左手在寬大的衣袖里反復握緊又松開,一直在嘗試打開掌心的間隙之術取出雙劍,終于隱約能感覺到手心里微微蕩起的冰雪之力,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長劍,云瀟心中一喜,沒想到情急之下竟然真的能成功開啟間隙,取出雙劍之一的風雪紅梅!
劍一出,周圍景象隨之變化,位于大漠之中的靖城沒來由的刮起一陣凜冽的風雪,正當眾人驚訝的伸手試圖接住飄落的雪花之時,眼前又是紅梅點點,暗香悠然。
為了不被人認出自己用的是昆侖的劍法,云瀟這次的劍舞只是用了最為基礎的幾招劍式,靖城的女子多是能歌善舞,忽然冒出來個舞劍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她在高臺上以劍為舞,帶著奇異的風雪和紅梅盛景,還有數不清的火蝴蝶跟著一起翩翩起舞,一時間整個靖城的人都被吸引,廣漠樓前人山人海堆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喝彩聲震耳欲聾。
泉姨本是喜形于色,沒想到她臨時拖著來救場的這小丫頭還真的有些本事,再一看身邊兩人的表情,趙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張大了嘴巴一副震驚的模樣,口水喇子都快要滴下來,泉姨心底這才稍稍緩了口氣,心想這一關還算是勉強過了沒得罪人,隔了好一會,趙集眼珠咕嚕一下轉向泉姨,不可置信的低笑起來:“泉姨這是什么時候私藏的寶貝啊?怎么不早些拿出來,您這不是故意讓我難受嗎?”
“嘿嘿,我也是剛剛才得到,不然哪里敢瞞著您?”泉姨陪著笑,心中叫苦不迭,原以為這次終于能從人販子手里買到個寶貝,可若是被趙集看上跟她強行要人,她也不能說不行啊!
“哼。”趙集不屑的用鼻腔冷哼一聲,無意識的搓手,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可是再一想起姐姐的囑咐,又只能懊惱的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心煩之下連飲三杯酒,這才用手肘酸溜溜的推了推旁邊的藺青陽,陰陽怪氣的說道:“藺將軍好福氣啊,馬上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藺青陽目瞪口呆的看著不遠處舞臺上的女子,因震驚半天沒反應過來趙集正在和他說話,怎么回事,這個女人有些眼熟啊,這不就是不久前他在帝都城奉命伏擊的那個云瀟嗎?
藺青陽不敢確認,他和云瀟只有一面之緣,曾見過自己的頂頭上司溫柔的牽著她的手從星羅湖的船上緩緩走下,那一定是對少閣主極為重要的人,在那之后他們應該已經離開飛垣回中原昆侖山了才對,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廣漠樓,還變成了這里的花魁要為他獻舞?
真的只是長得像嗎?可為什么他越看越覺得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趙集見他一副看呆的模樣,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嘲諷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藺將軍終究也是個男人,見到如此美人,就忘了自己的妻兒了?”
藺青陽被他一句話喚回神志,眼里閃過雪亮的鋒芒,趙集樂呵呵的看著他的表情,搖著手里的酒杯再次敬酒,也不知是不是忽然冒出了一種不甘心,口無遮攔的勾住他的肩膀嘀咕起來:“藺將軍,其實我們本來也就無冤無仇,只不過是軍閣這幾年自命清高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忽然樹倒猢猻散,有些被你們欺壓久了的人就忍不住想找點事,你嘛按照人家的要求做,我保證你的妻兒沒幾天就能平安到家,但眼下……能不能商量個事?”
提及至今下落不明的妻兒,藺青陽終是噼啪一聲捏碎了手里的酒杯,任憑碎渣子扎入血肉咬牙一言不發,趙集連忙沒安好心的從泉姨那里搶了一塊手絹遞過去給他擦血,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人家說了,只要你能當著全城的面邀請廣漠樓花魁小姐共度春宵,他就放了你夫人,保準一根頭發都少不了,所以嘛你只要讓人家知道你照著他的意思做了就好,至于共度春宵……嘿嘿,我可以幫你完成,這樣尊夫人也不會傷心,是不?”
趙集一邊說話,直勾勾的眼睛忍不住繼續轉向舞臺上的云瀟,雙眼都在冒光,恨不得現在就搶走據為己有,藺青陽自然知道趙集的小心思,低聲追問:“趙集,華鎣出什么事了?”
“咦?”趙集拖長了語調,斜著看了他一眼,又用胳膊捅了一下,不屑的道,“死了呀,就在剛才表演開始前從樓梯上摔下去死了,藺將軍別想她了,這不比華鎣漂亮多了?”
“鎣……華姑娘死了?”藺青陽頓時走了音,顯然情緒受到劇烈的沖擊,連表情也控制不住的變得哀痛起來,趙集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想起姐姐指名道姓非要他找廣漠樓的華鎣共度春宵,又故意挑釁的笑道:“我聽聞華鎣姑娘和藺將軍本是舊識?似乎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叫什么……青梅竹馬?”
藺青陽不想和這種地痞流氓談論往事,趙集也只是稍微想了幾分鐘就立即沒了興趣,此刻他的心思已經全部被云瀟吸引,目不轉睛的盯著舞臺上的絕世佳人,腦中浮想聯翩。
“妻兒……舊識?”鳳九卿的耳邊飛舞著火蝴蝶,正在不動聲色的將趙集那邊的話傳給他們,他和蕭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換了神色,心中已明白大半。
云瀟是穿著十幾層的衣裳在高臺上劍舞,不過一會已經熱得喘不過氣,那些復雜華貴的服飾那里經得起她這般上下竄動,腰帶一松脫落之后,外層的衣裳被狂風吹的鼓起,本就興奮不已的游客見到花魁的衣服不慎敞開,立即跟著吆喝起來,云瀟低下頭去,假意羞澀了一會,掌下間隙再度開啟收回風雪紅梅,幻象截然而至的一瞬間,原本滿場的喧鬧突然安靜下來,就在眾人注目之下,她抓著肩膀衣裳用力一扯,直接從高空扔了下去!
幾秒鐘的鴉雀無聲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狂熱的吶喊,掌聲雷動,好似一場無法節制的狂歡,她先將裹著自己的十幾件衣服全部從高空丟了下去,然后一個個摘下滿頭琳瑯滿目的首飾繼續丟,到最后只剩里面那件她最開始的長裙,因為是被拉著強行救場,這件來不及換下的白色長裙裙裾還是破破爛爛的,若隱若現的能看到雪白的皮膚,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整個人清麗不可方物,一瞬間從明艷的花魁變換成落入凡塵的仙子,迎著靖城的風婉轉飄動。
鳳九卿尷尬的看著這一幕,嘴角也是情不自禁的一抽,又莫名扭頭看了一眼身邊面紅耳赤的蕭千夜,他也在目不轉睛的看著云瀟,兩只手無意識的握緊拳頭,鳳九卿沒來由的眉頭一皺,當即刻薄的說道:“你怎么也看的這么起勁?正事該不會都忘了吧?”
蕭千夜臉色一變,也知道自己失了態,悶不吭聲不去反駁。
云瀟終于是感到全身一陣輕松,將目光望向藺青陽,知道這就是最好的時機,她穩住緊張的心情,淡淡勾起笑容,主動沿著樓梯慢步朝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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