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兩人在洶涌的海浪中艱難的抓住巖石壁穩住身體之后,龍髓隙已經恢復成海溝模樣,龍吟驚魂未定的抱著他不敢放手,她本就是蛟龍族,但現在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反而是蕭千夜的眼珠豁然轉變成罕見的金銀異色,他往下方比劃了一下,龍吟惶恐錯愕的看著他手指的方向,不可置信的問道:“下面?你還要去下面做什么?”
蕭千夜無法在水中回話,但能聽見她聲音里的顫抖,又堅定不移的重復了一遍手里的動作,龍吟全身抖得厲害,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她先是用蛟尾探了一下水流的力度,蹙眉說道:“不行,水勢太急了,你現在松手我們立馬就會被沖走,想繼續往下潛入太難了!”
蕭千夜給了她一個眼神瞥瞥自己抓著巖石的左手,示意她再好好看看,龍吟郁悶的嘟著嘴,好一會而才反應過來,驚訝的道:“古塵不見了!剛才為了救我,你把古塵扔了?”
蕭千夜煩躁的點頭,剛才頭頂那一波倒流回轉的海像一面城墻一樣直接砸了下來,他本想以古塵強行劈開逃生的路,偏偏身邊跟了個被嚇到無法動彈的女人,古塵的反應也是前未有過的奇怪,它劇烈的顫栗了一下,就是這一下讓他的手腕連帶著肩膀直接痙攣失去知覺,兩人一齊在措手不及間被沖下龍髓隙,他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抓住凸起的巖石,另一只手還得死死拽著龍吟,眼見著古塵沉入深淵,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龍吟咬了一下唇,掂量許久,一種無法忍受的沖動感從心底騰起,下方雖然危險,可是古塵是龍神遺骸!自己身為蛟龍族后裔,就算不是為了幫他,也必須要將古塵找回來!
“喂,你抓緊我!”龍吟反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手臂和背脊上的鰭比之前潛入極淵之時更加厚實,她先是用蛟尾擺正自己的身體,然后一鼓作氣拉著他一起繼續往下方潛入。
龍吟看不見水中的情況,但感覺身邊的人好似心如明鏡,時不時用手勢給她指引方向,他雖然看起來沒有術法修為的功底,但實際上一直有一層淡淡的神力附著在皮膚上,幫著兩人一起緩沖水流的沖擊,越往下,呼吸越困難,潛息之術似乎無法在這種地方正常呼吸,龍吟只能長久的憋氣,又擔心的扭頭看了幾眼蕭千夜,這家伙不會被淹死吧?萬一他被淹死了,這么危險的海溝自己也會兇多吉少!
然而,蕭千夜的面色比她沉靜平穩的多,他很少很少會用自己并不擅長的術法,但上天界的神力如今已經融匯全身,只要他稍稍運動體內氣息就能清晰的感覺到。
再往下潛了不知多久,龍吟在水中劇烈的咳了幾聲,本是海中蛟龍,反而自己連續嗆了幾口水,一下子面色發青發紫,是溺水之象!
蕭千夜蹙眉瞥過她,也在疑惑怎么蛟龍還會溺水,但眼見著她是真的呼吸困難,抓著自己的手居然有些顫抖,正在慢慢的失去力氣,此時也顧不上心中疑慮急忙捂住她的口鼻,龍吟眼前出現大片的斑點,密密麻麻,感覺身體像是漂浮在虛空里,完全失去了力量,就在意識快要徹底消失的時候,忽然緊閉的眼皮被一束光刺痛,頓時全身也跟著劇烈的抽搐了一下。
龍吟懵懵懂懂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頭頂是一片海,身下空無一物,只有淡淡的云煙悠閑的飄過,原來她正在從高空急速墜落!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沒等她喊完,耳邊傳來蕭千夜煩躁的低罵:“別喊了,你摔不死!”
龍吟趕緊閉了嘴,蕭千夜用力翻了個身,背后骨翼瞬間伸展,帶著她一起平安的落在下方蔚藍的仙草叢中。
“月夜芽……”龍吟呆呆看著眼前這一片搖搖曳曳的小花,不可置信的摘了一朵想也沒想塞到了口中,果然是熟悉的溫熱感,讓她此刻冰涼的身體如沐春風緩緩恢復了知覺,欣喜的道,“真的是月夜芽!”
“這是哪?”蕭千夜眼眸警惕,顯然心思已經完全不在誘人的仙草上,龍吟也趕緊拍拍塵土站了起來,只見舉目之下全是藍色的仙草,一望無垠,無邊無際,但他們的頭頂除了潔白的云,還有黑色的海水在翻騰奔涌。
龍吟詫異的張了張嘴,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海水……在天上?龍髓隙之下,竟然別有洞天!
蕭千夜一見她一副震驚呆滯的模樣,就不再繼續多問,此地沒有路標,除了滿目的月夜芽也根本沒有其它東西,一直走了好一會,還是毫無頭緒,完全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他是情不自禁的按了一下額頭想詢問帝仲,又察覺那家伙似乎從龍首殿開始就一直不在。
頓時又是一種強烈的煩躁涌上心頭,蕭千夜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都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了,不在他身體里好好休息,又跑到哪里去干什么了!
龍吟是寸步不離緊跟著他,這地方她也沒聽說過,眼前就這一個熟人,怎么也不能再和他走散了。
兩人一前一后悶不吭聲,一直走到她氣喘吁吁再也邁不開腳步往前踏出一步,龍吟艱難的按住他的肩膀,好聲好氣的哀求道:“歇一會吧,要累死了。”
蕭千夜想了想,他們已經這么走了許久,但天色始終是剛掉進來時候的白晝,雖然沿著一個方向一路做記號,但一直沒有找到任何出路,這里更像是一個獨立封閉的異空間,就好像在北岸城之時他掉入魑魅之山,也是反反復復走了九遍也沒出來,唯一的不同是,在魑魅之山的時候他是在原地打轉,而這里好像真的是沒有邊緣,一路延伸。
更奇怪的是古塵的氣息一直不遠不近,走了這么久,似乎還保持著同等的距離。
“好,先歇一會吧。”想起這些,蕭千夜席地而坐,龍吟松了口氣,精神上一旦松懈下來身體的疲憊就更加明顯,龍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手,支支吾吾的道,“萬一、我是說萬一我不小心睡著了,你可千萬別丟下我跑了,我雖然沒有你厲害,至少墟海的路還是比你熟的,說不定出去之后……我還有用!”
蕭千夜瞪了她一眼,罵道:“你有什么用,身為一只王系蛟龍,居然還會溺水!”
“呃……”龍吟的臉龐轉瞬通紅,辯解道,“那是體力不支才出現意外的嘛!我……我是為了給你摘仙草才會遇險的,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反過來嫌棄我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立即在袖中翻找起來,但當她取出費勁千辛萬苦才摘到的月夜芽之時,三朵小花只剩一朵,還被沖壞了一大半,連顏色都變成了暗暗的灰色。
龍吟尷尬的看著手里的仙草,趕緊丟了重新摘了一朵完整新鮮的遞給他,潮紅的臉色又帶上了另一抹羞澀,忽然開心的對他鞠了一躬,又道:“不過你剛才還是救了我,喂,你沒有傳說中那么冷漠無情嘛,飛垣上傳的那么兇,其實為人也還不錯呀!來,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種仙草,快試試好不好吃。”
“你懂什么。”蕭千夜冷著臉,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去接她手里的仙草,他在飛垣的名聲并不好,軍閣之主,就是一個需要冷漠執行一切命令的職位。
龍吟不屑一顧的冷哼,反問:“那你為什么大老遠跑來救我?”
“那是因為……”蕭千夜欲言又止,他之所以會跟著龍吟走到龍髓隙,其實也并不是因為察覺到她遇險想要出手相救,實在是因為從聽到“月夜芽”這三個字開始內心就一直蠢蠢欲動,那種深埋骨血的本能迫使他一刻也不想多等鬼使神差就跟了上去,但他當然不能在龍吟面前表露這么丟人的事,只能又閉了嘴,讓她誤以為是特意跑來救她。
蕭千夜重重嘆了口氣,目光終于開始情不自禁的盯住身邊的藍色小花,竟是忍不住咽了口沫,又立即挪走了視線,暗暗罵了自己幾句。
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沖動?真是搞不懂,他現在是個人,怎么還這么強烈的保留著兇獸的沖動!?
月夜芽……當時在東冥,在那片被碎裂撕的四分五裂的土地上,也曾殘留著這種仙草。
蕭千夜恍若失神的抬頭望了一眼古怪的天空,腦中思緒卻慢慢飄遠,回到那一夜刻骨銘心的纏綿。
云瀟的身體,有著比月夜芽更加讓他欲罷不能的溫熱,不僅讓他被兇獸影響日漸冰涼的身體無法自拔,也是身為男人對心愛女人的一種占有欲。
蕭千夜忽然奇怪的僵了一下,自己多久沒碰過她了?每次心中涌起這種沖動,就會被無邊的恐懼強行壓制,他不敢碰她,連親吻都只能小心的沾一沾。
即使她能恢復皇鳥原身,血契也依然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蕭千夜甩甩頭,就算不能行正常夫妻之事,他也依然愿意為了云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咦——臉紅了?”龍吟似笑非笑推了他一把,不好好意的調侃道,“這是想起來什么美妙的往事了?反正無聊,能不能說出來讓我也分享一下?”
“你閉嘴。”蕭千夜毫不客氣的回絕,冷冷瞟了她一眼,龍吟一股熱情吃了閉門羹,只得訕訕不語,也不想再和他爭執,暗搓搓的又往他身邊靠了靠,一會功夫沒說話,整個人就一頭栽倒沉沉睡去。
蕭千夜本想往旁邊挪一點,又發現龍吟在熟睡里還是死死拽著自己衣角不松手,明明在北岸城偷襲他的時候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怎么現在遇險整個人性格差了這么多!
這家伙,多半也是個欺軟怕硬之輩吧,但眼下墟海那個長老院仍是疑點重重,自己還真的不能這么輕易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