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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冰釋前嫌

  第二天清晨,天還只有蒙蒙亮的時候蕭千夜就揉著疲憊的眉心從房間里走出來,持續一晚上的心悸讓噩夢連連,可蘇醒之后卻又怎么也記不起來到底都夢見了什么。

  后院里,明溪正用清水拍著臉,見他面容憔悴,有些意外的問道:“你看著不舒服,病了嗎?”

  蕭千夜這才看見他,他今天換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袖子褲腳都只有半截,連鞋子都是沾著污泥的草履,明溪見他吃驚的模樣,這才擺擺手笑起來:“我可是要冒充食材去親自會一會柳滸,總得打扮的像一點是不?”

  “他真的不認識你?不會暴露嗎?”蕭千夜仍有遲疑,明溪想了想,回道,“我很少來陽川,每年只在雙神祭的時候會過來祭祖,但是雙神祭可是飛垣最重要的日子,一貫守衛森嚴不允許閑雜人等靠近,他柳滸只不過是一條地頭蛇罷了,何德何能才能參與雙神祭?他當然是不可能認識我,為了裝的像一些,我還讓喬羽幫著調了些眼藥水,你看看,是不是連那種獨特的淺金色都看不出來了?”

  他倒是笑咯咯的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忽然拖著下顎想了想,好奇的盯著蕭千夜望了好久,疑惑的道:“說起來你的眼睛也恢復正常了,也就是說那位大人不在,是吧?”

  蕭千夜也不知如何回答,想起帝仲,難免還是心有憂慮。

  明溪若有所思的頓了頓,壓下自己心頭的疑惑,繼續回到最初的問題:“你看著臉上不好,像是很不舒服,在我印象中蕭閣主的身體素質一貫好的驚人,就算執行很危險很艱難的任務,都依然能非常完美的完成,但現在的你十分疲憊,莫非是昨夜沒休息好?”

  他依然只是面色如霜,緊抿著嘴唇,但手還是無意識的輕輕搭在胸口,明溪忽地感覺一寒,不知為何有幾分不安的預感,于是說道:“是心悸?我自幼身體欠佳,是丹真宮的常客了,那時候聽里面的老大夫說起過,心悸多半是由氣血陰陽虧虛,以致心失所養,心脈不暢,除去常規的藥物控制,更重要的則是鎮驚定志,養心安神,但也有另一種方法,是民間的某種毫無根據的迷信之詞……”

  明溪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似乎是感覺以他的身份不該說這些不著邊際的鬼神之論,刻意壓低聲音道:“民間傳說,人與人之間會有特殊的心脈相連,若是一方逝去或遭逢絕境,另一方便會因此產生心悸,這種情況多半發生在關系親密之人身上,諸如父母妻兒,又或許是極為重要的恩師、朋友,但這種說法并無佐證,只能算是傳說而已,信則有,不信則無。”

  蕭千夜愣愣聽著這番話,他本來從不信民間虛無縹緲的這種鬼話,但此刻卻好像心中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在漸行漸遠。

  就在此時,安格從另一邊揉著眼睛打著哈欠也走了出來,一看兩人起得這么早,連忙跑過去也捧了一把清水洗了洗臉,蕭千夜環視一周,問道:“我大哥呢?”

  “多半還沒起床吧。”明溪指著最后一個房間,好像對那個人的作息時間非常了解,淡道,“昨晚上我讓他去六樗山附近轉了轉,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一貫喜歡賴床,這會肯定沒醒呢,也不急,讓他再睡會。”

  “六樗山……”蕭千夜目光一沉,質疑道,“你讓他去六樗山做什么?”

  “一點私事。”明溪只是擺擺手,并不作答,蕭千夜頓時面露不快,安格尷尬的杵在兩人中間,抓了抓腦袋嬉笑著調解道,“我去幫阿寧做些早點,你倆先聊,一會準備準備,我們去會會柳滸。”

  安格一溜煙風一般就趕忙跑走了,蕭千夜心中煩躁的厲害,隱隱的心悸更是讓他焦躁不安,他提著古塵一言不發坐到一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則用力攥著刀柄。

  明溪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主動松了口:“我讓他去找人了,若是以安格的說法,藺夫人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人鋸斷一條腿,甚至在胸口剝開皮肉取骨,這么嚴重的傷勢一旦離開縛王水獄獨有的藥物很快就會死去,但是他們意外得到了一位異族女子的相助,我思來想去,在這種情況下有回天改命能力的人或許只有一個,你也該記得她,白教一戰后失蹤的另一位大司命,精通巫醫之術的祖夜族女人,岑青。”

  蕭千夜豁然抬頭,正好撞見明溪深邃的目光:“不過我并沒有找到她,也沒有更多的證據證明一定是她,六樗山此次受損嚴重,想必禁地深處的異族人也會被入侵的引游人傷害,如果她真的在附近,也算一件好事。”

  他沒有回話,時間錯亂的惡劣影響讓他腦袋出現一片長久的空白,半晌才將這個名字和記憶深處的某張臉龐交融在一起。

  兩人在后院中默默站了一會,直到蕭奕白終于推門而出,發現弟弟和明溪一左一右不知道在干什么,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驚,然后慢慢有幾分尷尬,正當他清了清嗓子思考要怎么過去搭話才不會尷尬之際,蕭千夜反而是主動站起來,古塵在一瞬以六式將后院阻斷成封閉的空間,蕭奕白暗暗吃驚,弟弟一貫是不擅長這些東西的,怎么半個多月不見,術法的使用竟然如此熟練了?

  “嗯?”明溪沒有在意他的術法修為進展,而是好奇的看了看四周,慢慢問道,“你有話要和我談?”

  蕭千夜冷哼一聲,反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大老遠跑到柳城來?”

  明溪耐心的看著他,也不著急,蕭千夜咬了一下唇,這才將先前上天界一行簡單的重復了一遍,明溪本以為他要說的一定是太陽神殿的事情,這會冷不防得知前不久還有如此驚心動魄的混戰,面容終于一點點收緊變得嚴厲非常,蕭千夜也下意識的仰頭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說道:“夜王被帝仲所傷暫時退回黃海之海修復魂體去了,但我原本是要求他一步一步解除夜咒束縛的,眼下忽然撕破臉,他不來找大哥麻煩就不錯了,當時的協議早就作廢,而且,您應該清楚,再等他恢復過來,他就不會像之前那樣漫不經心的放縱我拖延時間。”

  明溪認真的思考著他的每一個字,感到背后爬起一陣黏稠的冷汗,蕭千夜深吸一口氣,終于和他攤牌:“我想您現在肯定已經從高隊長口中知曉那份‘禮物’到底是什么東西了,陛下是否還記得,上天界雙王初次現身的時候,先帝是利用自身日月雙神的血脈,致使辰王殘留下來的十殿閻王陣反撲二人,這才僥幸逼著他們臨時撤退,避免了一次滅頂之災?”

  “哦……我記得這事。”明溪心不在焉的回話,眼也不抬,又聽他繼續說道,“此次陽川碎裂,您也確實以金線之術成功保住了六大城,而這種術法的根源其實也是出自上天界,是日冕之劍力量的一部分,陛下是聰明人,應該一早就想明白這其中的關聯了吧?”

  明溪身子一震,勉強露出笑容,立即就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但他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繼續耐心的等待,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嚴肅的道:“上天界的武學心法其實出自同源,所以這次他們自己人大打出手后果才會如此嚴重!如果太陽神殿之下真的藏有日月雙神留下的力量,那或許就是……就是可以對付夜王的東西!”

  明溪也在嚴厲的看著他,雖然一言不發,心底卻在飛速計算著各種復雜的利弊結果。

  “我希望您能將那份禮物轉交給我。”蕭千夜再次壓低語調,看見明溪陰郁的眼眸劇烈的收縮,“也希望您相信我,我對稱霸皇權沒有一點興趣,也不想取代您成為您,我只想守護好故土和重要的人。”

  蕭千夜的眼光和臉色都慢慢變得堅忍,走向明溪一字一頓:“陛下,您邀請過我兩次,第一次在北岸城,您逼著我加入風魔為其效力,第二次在帝都,您主動要協助我完成‘弒神之計’,但其實這兩次您都是另有目的,并且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在那以后,您一直以大哥相要挾,甚至還動過阿瀟的主意,我知道您身為帝王必須如此,畢竟以我和帝仲的關系,如果真的背叛故土重返上天界,事實也不算是什么很意外的事。”

  明溪仿佛回憶著什么,一動不動,他是曾經兩度對蕭千夜伸出手,但也確實如他所言,每次都各懷目的。

  而這一次,是蕭千夜主動對他伸出手,那只手穩如磐石,似乎能翻天覆地,又似乎身陷泥濘。

  短暫的幾分鐘像過去漫長的一個世紀,明溪的內心也從巨浪滔天緩緩恢復平靜,他真要將傳說中“顛覆統治”的力量拱手交給這個人嗎?這個人身負上天界戰神之力,自帶兇獸的血脈,無論哪一種都是極端危險的存在,他真的要對蕭千夜敞開心扉,不再揣懷著任何私心,真心實意的和他一起挽救飛垣,力抗上天界嗎?

  然而,在大腦還沒做出理智判斷的時候,身體卻倏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明溪接住蕭千夜伸出來的手,莫名其妙的點了頭。

  下一刻,明溪啞然的回過神,有些不相信自己現在的舉動,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本能會如此信任他?

  蕭奕白松了口氣,湊過來抓住兩人的手一起握住,不分場合的笑起來:“你們早就該放下猜忌好好談談了,害我一直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哼。”蕭千夜甩開大哥的手,莫名不快,低罵道,“誰是里誰是外?”

  蕭奕白尷尬的咧咧嘴,趕緊補充道:“你是里,他是外。”

  “哼。”明溪也是不耐煩的甩開他,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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