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風家東院,蕭千夜正在和袁成濟無聲的對峙著,他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讓獨自乘涼的袁成濟也吃了一驚,然而就在他一句廢話都不想多提的時候,他的大舅舅,戰神殿主講師風揚就從另一邊的房間里忽然跑了過來,真的如公孫晏所言的那樣,毫無預兆,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就那么走出來,遠遠的打著招呼,笑瞇瞇的端著一碟點心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他就那么旁若無人的走到袁成濟旁邊,放下手里的碗碟,開始喋喋不休的說起無關緊要的事情,對自己的存在毫無察覺。
袁成濟瞇著眼睛,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漫不經心的和風揚搭著話,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盯著蕭千夜。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過來,難怪做事心狠手辣的風魔會對這個人束手無策,風魔顧忌的人從來就不是霸王蛇袁成濟,而是他僅剩不多的血親,他母親風瑤的親哥哥和親姐姐。
母親是他心中最不愿多提的痛,少年離家,歸來之時卻無法回報養育深恩,可他又不能對唯一的兄長責備什么,只能將對母親的慚愧,無聲的深埋在心底,就連她的父親和四姐,也是在自己的眼皮下被人殺害,他本以為自己對這個早就斷了聯系的母家不會有絲毫感情,可還是會在生離死別之際感受到一抹無從釋懷的悲傷。
袁成濟咬著甜點,冷哼一聲笑吟吟的說道:“出刀快,收刀更快,蕭閣主不愧是一流的好手,換成我的話,剛才那一刀就根本收不住,只會一刀兩命了。”
蕭千夜只在他數步開外的地方靜靜站著,在他隱忍著怒火殺進來的那一瞬間,他是毫不猶豫的想將這個人斬于刀下,古塵的刀鋒在出手的剎那之間察覺到身后忽然冒出來的大舅舅,如果他無法收手,那一刀會從袁成濟腦袋上砍過,然后穿過并不是很寬敞的東院,連帶著正后方的風揚一并擊殺。
再等他調整力度和角度想要再次出手的時候,風揚已經坐到了袁成濟的旁邊,那副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無疑是被瞳術控制了心性。
“你果然是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袁成濟夸贊了一聲,拉起風揚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半開玩笑的嘲諷道,“還好我早就有了堤防,大主講和我是多年好友,上次你聯合夜王打傷我,讓你兩位舅舅都很慚愧,這才在我來帝都養傷的時候熱情的接待,這一晃都過去大半年了,也不見人家嫌麻煩,倒是你……你竟然殺進來了,莫非是看不慣我在這里白吃白喝,想要給他們討回公道?”
蕭千夜冷眼看著他,這種笑面虎一樣的地頭蛇,若不是胸有成竹,也不會在他面前如此肆無忌憚的耀武揚威,他身邊那個袁裴似乎是在附近,但他只能感覺到那束目光,卻無法準確分辨人究竟是藏在哪里。
這種隱匿的手法連風魔都無法察覺,對方無疑也是以這種方法公然擄走了葉雪和朧月。
想起這兩個讓他眼睛赫然冒火的名字,蕭千夜緊咬著牙,手中的古塵直勾勾的插入地面,黑金色的神力如水紋一般在風家府邸橫掃而過,他的聲音帶著穿透之力,冷漠的說道:“是墟海的黑蛟吧?你們煞費苦心的傳播阿瀟的事,又幫著這老東西殺害葉雪和朧月,你們是想激怒我,奪回龍神遺骸對不對?哈……何必躲著,古塵就在這里,我倒是想看看,龍神是會幫著這群不辨是非的族人,還是會繼續為我所用。”
袁成濟凜然心驚,不知為何剛才還游刃有余的心頓時有幾分慌神,面容也終于收起微笑變得緊張起來。
他將古塵插在地上,自己往后退去,受到古塵神力波動的影響,風家府邸掀起一股奇怪的海風,有特殊的呢語隱于風中,袁成濟吃驚的站起來,看著古塵黑金色的刀鋒上隱約泛起的純凈白光,難道真的是龍神?
自己尚在嘉城之時曾意外撞見幾個形跡可疑又面容古怪的異族人,出于謹慎的天性,他暗暗和這伙人交涉,這才意外得知了關于“墟海”的事情,他們說奉長老院的命令前來打探一些重要的情報,于是自己就借著這么多年的勢力幫他們一起打聽消息,終于查到軍隊在大漠里挖棺的真正目的,黑蛟喜出望外,因為大漠里死去的那個女人,正是他們所憎恨的浮世嶼皇鳥之子。
作為報答,這伙人在得知他的處境之后,也依照他的想法幫他找到了一位可以利用的逃犯,那個從海嘯中逃生的厲桑,恰好就是被偶然路過的黑蛟所救,他對人類、對皇室皆是恨之入骨,自逃出生天以來一直在找機會報復,而被逼入絕境不得不背水一戰的自己,也就順理成章的和厲桑走到了一起,他為厲桑提供線索,讓他在四大境掀起恐慌,然后借著黑蛟獨有的潛行術,將暗殺的首級呈給高高在上的帝王。
但他也在有意無意的將厲桑的身份暴露給追查的人知曉,他要讓關系慢慢融洽的人類和異族之間再次勢同水火,只有天下大亂,他才能絕境逢生。
天尊帝早就因為過于袒護那兩兄弟飽受質疑,不僅僅是朝著大臣,連平民百姓都頗有微詞,只不過敢怒不敢言,如果在這種時候讓一貫隨遇而安的異族人也奮起反抗,再加上實力強大的黑蛟在暗中相助,他是有機會將那個人拉下王座,甚至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完成高老爺子也沒有完成的野心霸業!
這半年以來,他的計劃一帆風順,他甚至不惜針對天尊帝一貫疼愛的兩個妹妹痛下殺手,就是為了徹底的激怒他,逼他下令針對異族進行肅殺,可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黑蛟為什么到現在還留著幫他?他們想要打探的東西都已經打探清楚了,他們其實沒有理由繼續幫著自己干涉飛垣的內政。
除非……袁成濟倒吸一口寒氣,看著古塵身上那抹純凈的光,心里卻無端產生一種恐懼,除非什么?除非他們一開始就是另有目的,自己在利用他們的同時,也在被他們利用!
下一刻,古塵的刀身逼出一道神力,將潛行術直接擊碎,在東院的水池旁邊,竟有兩個和環境融為一體的人影赫然出現,蕭千夜眉峰一挑,右手掌下的風神掀起凌厲的風,一瞬間就將企圖躍入水中的黑蛟打出,再轉身,風色長劍凝聚成型,一步踏出,竟已經架在同時現行的袁裴喉間!
黑蛟喘著粗氣,目不轉睛的盯著被他插在地面上的古塵,潛行術是墟海獨有的秘術,連蛟龍族相互之間都無法察覺,但古塵是龍神遺骸,那是他們的神啊!
袁成濟這才感覺大事不好,本能的想拉住風揚為自己開脫,袁裴也在盡全力的施展瞳術試圖能影響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眸是俾睨天下的金銀雙色,甚至在眼瞼下方呈現出驚人的冰火紋理,他引以為傲的瞳術會在目光對視的一剎那被擰成粉末,不出片刻就讓他的右眼滲出鮮血,視線開始模糊不清。
瞳術解除的一刻,風揚從控制中回過神來,愣愣看著后院里的幾個人,沒等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成濟已經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威脅道:“殺害葉雪和朧月的人是黑蛟,散布你心上人傳聞的人也是黑蛟,冤有頭債有主,蕭閣主若不想舅舅血濺三尺,最好還是讓一讓,我在風家打擾這么久,也時候回去了。”
蕭千夜笑了笑,那樣輕蔑而冷漠:“袁大爺這就走了?半年的伙食費、住宿費,難道不結清了再走?”
“你想他死?”袁成濟的手緊扣著風揚的喉嚨,他是個習武之人,他有把握在對方動手的同時拉一個墊背,蕭千夜的眼里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狠厲,寸步不讓,“你想試試誰的速度更快嗎?”
話音未落,風揚從他手下憑空消失,蕭千夜將大舅舅攔在身后,望著一臉震驚不可置信的袁成濟,拍了拍肩膀低道:“我可是在間隙里被人追著砍了三百年,雖然對付上天界還遠遠不夠,對付你們這種地頭蛇,真的連劍都不需要出手,你以為有黑蛟幫你掩護就能逃出生天了嗎?哼,你想激怒陛下,他們想激怒我,明明是雙贏的事情,可別把鍋全部甩給人家才好。”
袁成濟緊張的挺直后背,兩個黑蛟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古塵,露出敬仰又惶恐的眼神。
蕭千夜踱著步,他用眼角的余光掃過屋檐下方撲扇著翅膀的綠色冥蝶,不知是動了什么奇怪的心思,攤手笑道:“也行,我現在放你走,但我保證你離開風家大院,會死的更難看,門開著的,大爺想走就走吧,人是黑蛟殺的,我自然是要好好跟他們算清這筆賬。”
袁成濟奪路而逃,也不顧上滿臉都是鮮血的袁裴,他練了一輩子劍術,為軍機八殿培養過無數人才,只要對手不是蕭千夜那種匪夷所思的身手,他應該能成功從帝都城逃走,天尊帝身邊最強的朱厭已經失蹤半年了,蕭奕白還差點死在袁裴手上,沒有人,沒有人再能攔住他的腳步。
就在他冷靜分析的同時,憑空一道雪亮的刀光貼著臉頰割破皮膚,袁成濟豁然止步,看著前方一身白衣染血的公子,他轉著手里的短刀,笑吟吟,卻宛如攔路的鬼神,讓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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