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你不能和魔物做交易。”云瀟還是大步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直視著對方空無一物的雙目,認真的勸道,“我知道阿雪的死墟海脫不了關系,我也一直在追查他們背后真正的兇手,在我這次返回飛垣之前,已經將長老院所在的玄冥島擊毀,可是當時島上只有六長老一人,其它五人都是下落不明,或許龍吟能知道他們所在的流島位置,只有找到那些人,才能為阿雪報仇,卓凡,你不要傷害自己,即使和魔物做交易,你們殺的也是一個無辜的人,罪魁禍首還是會繼續逍遙法外啊……”
“阿瀟,你別管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你好不容易恢復,和少閣主一起走吧,他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你走吧,求求你快走吧……”葉卓凡一聲輕輕的嘆息,看著手心里的咒紋,然而他的眼睛還是一瞬間染上了血色,妹妹慘死的模樣噩夢一般反反復復,瘋瘋癲癲的母親每天坐在床頭和她說著話,按時做著妹妹愛吃的點心滿心欣喜的等待她醒來,他在旁邊束手無策的看著,直到十幾天前昆鴻奉命帶回來墟海的王族龍吟,他遠遠的看了一眼,看見她拖著的那條銀色蛟尾,仇恨的火焰一旦點燃就再也無法熄滅,她是墟海之人,她不是無辜的!
云瀟擔心的看著他,也擔心他手心那個讓人不安的咒紋,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是端著空碗空碟的明戚夫人笑呵呵的跑了進來,她熱情的招待著幾人,念念叨叨的說道:“難得你們都來了,快嘗嘗我的手藝如何吧,卓凡,你先好好招待客人,我去看看阿雪,她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家里來了這么多客人,還在床上賴著不起來,我去喊她一起過來吃。”
葉卓凡趕忙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抓住明戚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勸道:“娘,您先別忙了,阿雪最近病著呢,讓她多睡一會別去吵她。”
“對、對,她病著呢,不吵她,不吵她。”明戚夫人像個懵懂的孩子一邊緊緊絞著手,一邊咬著嘴唇自言自語,葉卓凡哄著明戚夫人,背過身去在懷中摸了摸,掏出一個藥瓶子和著水倒了一杯遞給母親,又道,“您歇一歇,先喝點水吧。”
明戚夫人聽話的喝著水,葉卓凡無聲嘆氣,等到母親昏沉沉睡過去才將她小心的抱起來送回房間,公孫晏看著他的背影,然后轉向云瀟淡淡說道:“夫人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我找喬羽過來幫她診治過,說是腦子受到刺激一時無法清醒,我本想把她接到我家去,畢竟她和我娘是親姐妹,或許還能從旁勸解,但是她只要一離開阿雪就會發瘋,實在是沒辦法,我也只能常過來看看她。”
云瀟擔心的往葉雪的房間方向望去,隔著一道墻,她都能敏銳的感覺到那邊涌過來的香薰味,公孫晏擺擺手勸道:“你們別管了,可以暫住葉家,也可以去秦樓,或者被查封的天征府也能回去,但是不要在帝都露臉,實不相瞞,這幾天帝都城里有一批反賊,已經抓了好幾撥人,但還是陸續不絕的鉆出來,明溪眼下肯定是沒有閑心再管龍吟的,他忙的很。”
公孫晏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好像是在刻意提醒著什么東西,稍坐片刻便起身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云瀟和蕭千夜兩人,她這才終于認真的站到他面前,認真的問道:“你怎么都不說話了,你不會也同意卓凡他們的做法吧?”
蕭千夜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真的無言以對,默默低下頭不敢和她熾熱的目光對視,他眼里的神色空茫而遼遠,是真的厭倦了這些恩怨仇恨。
坦白而言他并不討厭龍吟,雖然那個女人一直對他不客氣的呼來喚去,但他也能感覺到那其實也只是一個沒什么心機的姑娘,曾幾何時,他是真的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去幫她恢復干涸的家園,可是從北岸城初次相遇開始,她一直傻乎乎的被長老院利用,百年銀蛟的力量太有限了,她根本沒有實力去反抗千年修行的黑蛟,到如今被族人拋棄,不得以只能俯首稱臣,想必那樣高傲的女人,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該去救她嗎?為什么自己會有這種奇怪的疑問呢?
蕭千夜厭煩的揉著眉心,如果他離開太陽神殿就直接趕回冰河之源,雙神之血是不是就不會被人暗中動手腳?他明明知道龍吟出現在那種地方被大漠魔物追殺是不正常的,為什么還要不自量力的多管閑事!他連摯愛的女人都保護不好,還總是分心去管別人的死活,到底是為了什么?
一如現在,他明明早就下定決心要對墟海趕盡殺絕,卻還是對同為墟海族的龍吟于心不忍,他是不是應該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讓公孫晏和葉卓凡自己去解決這場仇恨?
云瀟輕輕拉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僵硬,整個后背挺直一動不動,她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索性一把用力將他按在了凳子上,蕭千夜這才艱難的抬起眼皮,正好又和她四目相對,本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換了一種說辭,若有所思的低道:“我聽你的。”
“走。”云瀟這才淡淡笑起,拉著他一步踏出房間,又隨手捂住他的眼睛,頓時熟悉的火焰之息再度包裹全身,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舉步維艱的人了,現在的她可以無聲無息的進入到帝都的每一個角落,哪怕是星羅湖岸邊最為神秘的望月樓,在旁邊的摘星樓倒塌之后,現在是攬日、望月雙樓并立,由于日圣女梵姬已經回到大湮城,目前雙樓都是由月圣女蝶嗤一人管理。
這是蕭千夜第二次踏足望月樓,上一次是在雙王之變前,他被滿天的鬼手逼著落到了這里,也第一次見到了屬于自己的星位圖,現在,整個望月樓真的是被一種無形的法術層層護住,即便皇鳥的火種能無視這世間大多數的法術,云瀟還是在這一刻謹慎的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內部走進去。
望月樓很高很高,月圣女平時會在頂層的高臺上占星預知禍福,她還是穿著蝶谷門徒的那身綠色長衫,一頭青絲垂落在腰際,但本為圣女的蝶嗤此刻罕見的握著一根長煙桿,正在視若無人的吞云吐霧,她在聽見腳步聲的一瞬也僅僅只是僵硬的扭了一下頭,愣愣看著視線里出現的兩個人,不知是不是被煙草影響了神志,竟然呆呆看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是……你們。”不知過了多久,蝶嗤默默的丟下一句話,波瀾不驚一點也不意外,又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煙,她這一下吸得太猛被嗆的直咳嗽,不得不摸索著摸向旁邊的桌子抓著一瓶藥粉灌進了嘴,又端起一杯水一起吞服,云瀟驚訝的看著她,情不自禁的奪下她手中的藥粉,放到鼻下一聞,又看了一眼旁邊色澤詭異的水,低呼脫口,“這是……溫柔鄉?你怎么會服用這種東西?”
蝶嗤沒有回話,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繼續吸著長煙,在藥物的作用下神色出現滿足的快感,咧嘴冷笑道:“難怪天下都在傳陛下和你們是一伙的,等到飛垣碎裂沉海之后你們會一起拋棄這里返回上天界,我原本還有些將信將疑,但看你們出入帝都城如入無人之境,果然傳聞不是空穴來風啊,現在四大境都遭逢碎裂之災,死傷的數字甚至無法具體統計,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帝都城了?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來摧毀這里的?”
蕭千夜沒有回話,如果連圣女都已經是這幅消極厭世的模樣,不難想象現在皇城的其他人會是何等的恐慌無助,也難怪會有反賊這么膽大包天的出現在帝都,這是堅信明溪也是上天界的人,不惜要對他下殺手了吧?
見他不說話,蝶嗤抖了抖煙灰,一雙眼睛空茫無焦點的抬起來望著天空,眉梢卻難掩一絲不以為然,問道,“九霄云頂,有流島萬千,懸浮于野,宛如大星綴塵寰。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島之巔,得黑龍庇佑之處,為神之領域,呼之‘上天界’,上天界你應該去過的吧,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仙境、神域?是不是能長生不死,歡樂永存?真的值得你們毀掉百萬人賴以生存的飛垣,然后獨自回去嗎?”
“不是什么好地方。”蕭千夜默默接話,一秒也沒有多想,蝶嗤愣了一瞬,忽然咧嘴勾起笑,淡道,“是么……那可真是奇怪了,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呢?陛下還一直護著你們,你看星羅湖上的封心臺,你哥哥就在那里吧,我每天都在看著,也知道他根本不是所謂‘人質’,陛下不是真心想對付他,甚至是在不惜余力的保護他,我真的是搞不懂,我想飛垣的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動的等待未知的明天。”
蕭千夜也下意識的往下方漣漣湖光望去,但他終究還是什么也沒有解釋,只是面無表情的勸道:“這東西不好,別再吃了。”
蝶嗤的嘴角不易覺察地動了動,再度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冷哼道:“你們是不是來找龍吟的?片刻之前公子已經向我傳過話,你們沿著樓梯往下走,在以前星位圖的那個房間里就能找到她。”
蕭千夜點點頭,早在公孫晏有意無意的提醒他“明溪很忙”這句話開始,他就明白那個貴族公子的真實意圖,無非就是在提醒他,想帶走龍吟,未嘗不可。
蝶嗤繼續吸著煙,姐姐蝶鏡死后,她本就是被公孫晏強行送入祭星宮被迫成為所謂月圣女,眼下也只是冷眼旁觀著帝都城的波譎云詭,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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