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鋒立刻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海上的霧氣,又掃過天上的明月,冷哼道:“是墟海的人吧,只要這群家伙一出現,遙海沿岸的氣候就會變得格外反常,兩個時辰前軍營里還在下雨,這會就已經云破月出了,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法術遮掩身形,我們幾度交手都是在海岸線上布置機關暗器,讓他們不小心踩中才意外暴露了行蹤,否則真的是毫無辦法,根本找不到人。”
“嗯,是墟海獨有的潛行之術,之前他們也曾利用這種法術潛入我國帝都,還暗殺了皇室的人。”蕭千夜一邊說話,一邊已經快速將手搭在古塵的刀柄上,兩人皆是動作敏銳的往海邊礁石躲過去,海上的霧氣越來越厚重,不過一會竟然和天邊的云緩緩相融,頓時整個遙海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藏鋒厭煩的揉了揉眼睛,低道:“又是這種濃霧,最多半個時辰霧氣就會從海上蔓延到海灘,到那時就會影響視線,前幾次交手我們的戰士損失慘痛,就是因為被霧氣影響看不清楚。”
在他輕聲說話的這點時間里,蕭千夜已經清晰的聽到了沙灘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立即沖藏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頓時瞳孔的色澤就從青碧色一下子轉為罕見的金銀異色,藏鋒心中暗暗吃驚,他是從未見過這么特殊的瞳色,甚至在眼瞼下方還有依稀的冰火紋理,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再度將目光投向海岸線,雖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無聲息的逼近。
海邊的沙灘上早就布置了機關暗器,但是這次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那些金屬交織的聲響被法術的力量壓制到最低,有幾束刺目的白芒從中閃過。
蕭千夜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眼里終于露出了冰冷的笑意,即使這樣特殊的雙瞳也無法真的透過濃霧看清楚潛行的幾人,但是那條碩大的蛟尾卻是在目光中一晃而過,也讓他一瞬間就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龍吟曾經說過,各地的墟海都是尊蛟龍族為王室,而除了他們那種銀蛟,還有青蛟、赤蛟,而眼下出現在東濟島遙海沿岸的,正是蛟龍族中的青蛟一族。
蕭千夜轉動著和古塵,龍神遺骸是可以在近距離的前提下攪散潛行之術的法術屏障,他和藏鋒心照不宣的互換了一眼神色,立刻就達成了某種共識,又淡淡說道:“你堵住后路,我去把他們逼出來。”
藏鋒點了點頭,看見他一個大跳就躍入了白霧之中,那道矯健的身影一瞬就被霧氣遮擋完全看不清楚,他深吸了一口氣,非但沒有任何緊張,反而是莫名有幾分期待,想知道這個外來的旅人究竟有幾分實力。
蕭千夜卻在這一刻靜靜地合上眼睛,外面遙海的波浪聲此起彼伏,在術法的作用下宛如隔了一個時空那么遙遠,讓海潮的聲響變得格外空靈,但他也在同時捕捉到身邊一閃而逝的緊張呼吸,雖然對方已經極盡全力的克制住氣息想要往海邊隱退,但古塵的出手速度遠勝于她的退步速度,就在刀風卷到臉頰的剎那,耳邊傳來“咔嚓”一下清脆的聲響,似是什么無形的東西被刀風攪碎。
潛行之術被古塵擊破的同時,藏鋒一個箭步沖出,刀尖撩起海水形成堅固的屏障,立刻就將試圖逃走的幾人重新逼到了沙灘上。
再等濃霧漸漸散去,蕭千夜和藏鋒一前一后將墟海的三人圍在中間,她們身著統一的夜行服,只有一人拖著標志性的青蛟尾,剩下兩人一左一右緊張的護在身側,竟是三個面容清麗的女子,為首的青蛟猛然蹙眉,就在她將手探入懷中去摸煙霧信號彈的時候,古塵挑起一道鋒利的刀氣直接打穿對方的手腕!
“你……”青蛟壓制著內心的惶恐,還沒注意到對方手里握著的正是墟海龍神的遺骸,但這一瞬間被洞穿的手無力的垂下,死死咬牙看了看前后的兩人。
藏鋒一步一步的走過來,饒有興致的看著面前三個看起來年紀并不算很大的姑娘家,笑吟吟的玩笑道:“哦,我還在想之前抓到的那條人魚已經差不多要被玩死了,這么快又送上來三條新的來了,你們是來救她的嗎?可她落在我手上這么久了也不見你們來營救,為何偏偏選在今夜?嗯……讓我猜猜,你們是準備今夜就對濮城動手,然后就要轉移陣地去江陵了是不是?所以再不來救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殿下,您快走,我們拖住他們!”左右的兩人看著像是她的護衛,即使面對強敵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毫無懼色,反而是中間被她們保護著的青蛟面容慘白如死,緊緊咬住劇烈顫抖的嘴唇,在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她卻茫然地低下頭,有了些許的遲疑,直到旁邊的人用盡全力的抓著她,手指遠遠的勾起海水形成屏障將她一把推入海中,又厲聲催促,“快走!”
藏鋒冷笑著瞄了一眼,他不是自幼習武之人,但在沅淇死后,曾以一種特殊的藥物強行提升身體素質,眼下潛行之術散去,這樣拙劣的動作在他眼中根本是不用著急去追,他只是腳尖微微一晃,下一刻就已經鬼魅一般出現在青蛟的身后,手里的刀微微偏轉,將對方的法術屏障直接砍碎,又在水墻重新砸入海水中的同時一把出手按住了青蛟的肩膀。
這樣看似輕輕的動作宛如利劍一般落下,刺得她身子一顫,捂住了胸口,兩人焦急的想要過來支援,又被古塵直接阻斷腳步。
青蛟喘著氣,在長久的沉默后,出人意料的鎮定下來,她抬起眼睛正視起面前東濟島的軍督大帥,終于一個字一個字厲聲問道:“你把安安怎么樣了?”
“安安?”藏鋒想了想,半晌才發出一聲輕蔑的低笑,“哦,你是說那條人魚吧,原來她叫安安啊,安靜、安寧、安心?哈哈,倒是個好名字,可惜現在的她已經不可能再有這些東西了,助興散你們知道不?我給她灌了十倍的量,扔給我們的戰士玩弄了大半個月,不過你放心,她還活著,也沒有透露你們的行蹤和目的,只是暴露了‘墟海’這一個信息罷了,到現在,她還在我的軍營里等著你們去救她呢。”
青蛟的眼珠是一種琉璃一般純凈的青碧色,終于在聽到藏鋒的譏諷之后劇烈的顫抖,有一抹血絲從眼白出溢出,她用力咬牙闔了一下眼,好不容易才將這股憤怒強行壓制下去,分明對方的語氣是柔和而清淡的,但每個字都像無形的利箭刺骨髓,忽然覺得心里的刺痛再難言表,各種復雜的情緒一瞬縈繞心頭,竟然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在安安意外被捕的當天她就想要冒險營救,但是前方的探子來報,這次出手的人是才從帝都紫原城趕到的軍督大帥藏鋒,他們這一族的墟海子民依附于東濟島而活,雖然千百年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對于島上的政權更迭、權勢爭斗還是有過非常之多的了解,她自然清楚“藏鋒”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也自然早就清楚安安的下場,一定是兇多吉少。
幾經考量之下,兄長終于還是做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決定——他們要放棄安安,繼續在暗中以偷襲攻占東濟島,但是眼下墟海勢必已經被軍督府察覺,他們不得不讓潛伏在城中的族人撤退,再另行計劃。
這一下就讓濮城的計劃耽誤下來,直到幾個時辰前,定下“北斗”大計的三長老突然通過玉璧傳音,說破軍星莫名隱退,大有消散之象,若不能加速完成則會讓之前的全部努力功虧一簣!他們不得以只能鋌而走險,決心今夜就對濮城發起偷襲,但是在此之前,既然已經如此靠近軍督府臨時駐扎的大營,她還是想要嘗試找到失聯的安安,那畢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妹,就算兄長已經明確表示要放棄營救,她還是這么鬼使神差的帶著交好的兩個同伴上了岸。
她知道東濟島的機關術非常棘手,藏鋒又是醫術的行家,很多年前就將各種致命的劇毒藏入了機關中足以殺人于無形,但是畢竟她是王族血脈,族內獨有的潛行之術不會被外人察覺,只要能偷偷繞過海岸線的機關潛入軍營,她們就有機會找到安安把她救出來,可是、可是誰又能想到,她們前腳才踏上岸,后腳引以為傲的潛行之術就被人一刀攪碎!
豁然間想起來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青蛟呆了一瞬,看著不遠處那個人手里輕握著的黑金色長刀,那樣細長如線的刀刃,彌散著讓她陌生又熟悉的特殊氣息,忽然間就怔住了,她慢慢的抬起頭看向這個人,這確實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龐,卻不如為何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膽戰心驚,比現在還扣著她肩膀的藏鋒更讓人恐懼不安。
在長久的失神后,青蛟的瞳孔終于慢慢匯聚成一點,不可置信的脫口:“古塵……”
蕭千夜沒有回答,能聽見古塵中似有似無的嘆息,像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長者,默默看著一步錯步步錯的晚輩,青蛟似是極力掙扎著想要沖過來,然而身體被藏鋒死死扣著根本不受控制,她豁然將蒼白的手伸向出,仿佛隔著幾步的距離都能觸摸到那柄冰涼的長刀,口中喃喃念響:“是古塵,是龍神大人來幫我們了!龍神大人,您救救安安吧,求求您,救救安安吧!”
話音未落,周圍的霧氣忽然又凝聚起來,藏鋒駭然抬頭,發現天空的云霧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重新匯聚,原本皎潔的月光從云縫中傾瀉而下,赫然留下一道殷紅血跡。
下一刻,一支水狀長戟從天而降,精準的砸在藏鋒和青蛟中間,迫使他放開手往后大退了三步方才站穩,云中有一抹矯健的蛟龍影游躥其中,帶著低沉的嘶吼,宛如威脅,蕭千夜冷哼一聲,知道這是青蛟的原身,他一秒也沒有猶豫大步追出,就在古塵劈裂天際的一瞬間,耳邊豁然傳來一聲不懷好意的提醒:“蕭閣主一個人在此,難道不怕幼子再被人殺一次?”
這句話像一種魔障,讓蕭千夜一瞬扭頭望向軍營,蛟龍瞥見這千鈞一發的遲疑,果斷將呆在原地的青蛟一把卷起,直接放棄她的兩名隨行,立刻隱于云中,企圖重新鉆回遙海。
蕭千夜憤然轉身,手上力道已然失控,一刀斬落之后,遙海被刀氣從中隔斷,竟露出一條深邃不可見底的裂縫,蛟龍倒吸一口寒氣,想退,又被刀氣直接擊穿身體,但他還是在最后一刻拼盡全力的穩住平衡,是以一種垂直砸落的角度重重跌入海中,再等蕭千夜想繼續追的時候,藏鋒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指了指已經高高揚起數十米的巨大海浪,搖了搖頭。
忽然想起北岸城的海嘯,他只能咬牙收手,藏鋒略一思忖,手腕一轉挑斷兩名護衛的筋脈,淡道:“別急,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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