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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姜清

  聽完他的話,眾人互換了一眼神色,皆是無奈的搖著頭——原本這樣積怨千年的誤會就已經非常復雜,眼下又摻雜了這么多性命,只怕是怨上加怨、仇上添仇,再難和解了。

  忽然,姜清的聲音從后堂傳來,讓他和天澈一同進去。

  后堂的四角點著藥熏,在青丘真人靈力的作用下,煙霧如同小溪漂浮在空中,纏繞著師父的軀體,知道這是昆侖獨有的療傷之法,兩人在踏入的一瞬間同時往后退了一步,但煙霧還是被他們輕微動作帶起的風吹晃了一下,而姜清也在這一瞬抬手捂住嘴,將喉間翻涌而起的血腥咽了回去,青丘在一旁小心控制著煙霧,這才對他們招了招手,低道:“行了,不必如此拘謹。”

  蕭千夜隔著幾步的距離,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記憶里,雖然師父一直都是個白發老者的形象,但其實單看容貌,他是無法準確判斷師父到底多大年紀了,但是今天,師父靜坐在床榻上,除去眉目之間顯而易見的疲倦,真的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皺紋從眼角蔓延來開,那樣宛若天人的掌門,第一次在他眼前露出垂垂老矣的姿態。

  這一刻他心底澄澈如鏡,終于意識到一個這么多年被他莫名忽視的問題——師父只是個普通人。

  有種深刻的慚愧從心底油然而起,讓他幾乎不敢抬頭去看師父的眼睛。

  一時間,蕭千夜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人,可是他不說話,姜清也就沉默不語,天澈在旁邊尷尬的推了推,低道:“發什么呆啊,禮貌呢?”

  即使氣氛極為尷尬,姜清還是一直沉的住氣,天澈又推了他一把,暗暗使著眼色,蕭千夜只覺得頭皮發麻,一雙眼睛盯著地板枯澀無光,好半天才在心底深吸一口氣,拱手:“師父。”

  姜清被他拘束又別扭的動作逗笑,接道:“呵……難為你還肯喊我一聲師父,怎么不像上次那樣,直接喊掌門了?”

  蕭千夜臉頰微紅,又聽青丘真人在旁邊冷嘲了一聲:“他是怕挨罵才‘勉為其難’喊你一聲師父吧?畢竟少閣主出身權貴,這世上敢當面罵他的人,應該是不多的。”

  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危險四伏之際,師父和師叔還能如此隨意的拿他開玩笑,但這幾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調侃下來,他倒是感覺肩頭的負擔輕了不少,終于能認真抬起頭直視師父,姜清原想站起來,才一步從踩到地面,立刻全身筋骨爆發出“咔嚓”的恐怖聲響,又讓他不得不吐了口氣頹然坐下,擺擺手嘆息:“真的是老了,這腰腿怕是要歇個一年半載才能痊愈了。”

  “知道就好,一把年紀沖出去和一條沾染著魔氣的惡龍搏斗,真以為自己有幾條命?”青丘雖然嘴里是毫不客氣的斥責,但也已經在說話的同時上前幫著重新調息,又擔心的掃了兩人一眼,接道,“傷勢倒也不是特別的嚴重,主要是那種來歷不明的魔氣太危險了,要不是你師父及時鋪開誅邪劍陣,恐怕整個昆侖山都要被其污染,再要是像上次那般引動周圍魑魅魍魎共鳴,又是一場大災。”

  他趕緊走上前,一手搭在師父肩上認真的感受著,果不其然是和東濟島如出一轍的氣息,連忙說道:“這股魔氣,應該是源自一萬五千年前被上天界誅殺的破軍煞星,上次上天界混戰過后夜王傷勢沉重,是他企圖利用魔神之力恢復受損的神魂,這才利用那伙蛟龍到處惹事,好在被弟子和阿瀟意外撞見,才阻止了破軍煞星復生,但是他們應該已經從中獲利,今非昔比了。”

  姜清聽他這么說了,再回憶起和自己在高空搏斗的那條黑龍,冷哼道:“難怪下手如此兇殘,黑蛟來過兩次,看體型不是同一種類,第一次還只是潛入試探,告訴天澈你師妹出了事,似乎是想蠱惑他為之所用,但是這第二次來勢洶洶,直接破壞上層法術結界硬闖進來,他身上帶著強悍的魔氣,不僅出招狠毒,還能侵蝕理智,眼下他應該還藏在昆侖的某處伺機而動,我已經讓紫宸多加推算,諒他也躲不了太久了。”

  “師父放心,弟子一定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的。”蕭千夜鄭重的點頭,但他語調里嚴厲的殺氣卻讓姜清莫名蹙了一下眉,忽然問道,“你回來的正是時候,現在我有傷在身力不從心,昆侖山外圍結界也需要你幾位師叔攜手維持,大多數弟子面對幾只進犯的蛟龍還能對付,但是一不小心就會沾染魔氣,眼下我也不讓他們出手了,這幾日就辛苦你了。”

  “師父客氣了,這本來就是弟子應該做的。”蕭千夜點點頭,想起之前在正陽宮感受過的那束視線,知道那家伙必是利用蛟龍族獨有的潛行之術躲著,頓時心煩意亂。

  “你師妹……”忽然,姜清壓低聲音,看到眼前原本平靜的弟子在聽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陡然發出了一陣顫栗,應該是已經聽到了前堂的那些話,姜清喝了口清水,看著他,淡淡笑了笑,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多少還是有幾分不可避免的護短,又見他身上一次比一次濃重的壓抑,掌門驀然嘆息,許久才主動問道:“飛垣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明戚和卓凡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聞,原想去把他們接過來散散心,不料昆侖自己先遭逢了襲擊,此事也只能暫且擱下了。”

  提及這兩個熟悉的名字,蕭千夜無意識的將手緊握,再想起長老院伙同厲桑、袁成濟殺害阿雪和郡主之事,自己也是用力咬住嘴唇,全身在止不住的劇烈顫抖。

  姜清一眼就看出來弟子身上隱忍的暴怒,像危險的火山,隨時都要噴涌而出,但他只是稍稍抬手示意他過來,又輕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勸道:“哎……偷襲昆侖的那只黑蛟說是找瀟兒尋仇,我看他們和你之間,也是剪不斷理還亂吧?仇恨越積越深,只會讓越來越多無辜之人卷入其中啊。”

  “可他們實在太過分了!”還是沒忍住在師父面前暴跳如雷,蕭千夜額上的青筋也在這一瞬暴起,“師父有所不知,他們是被龍神的雙神心魔蠱惑,眼下早就魔心深種沒救了,要不是他們步步緊逼,又是販賣毒品,又是侵占流島,甚至引破軍之力為自己所用,若非如此,阿瀟不會動手殺了四長老和六長老,眼下還敢信誓旦旦的叫囂著尋仇,真是不知好歹,自尋死路!”

  “你看看,我就說了一句,你就這么生氣。”姜清平淡的看著他,見他抿抿嘴,好像把無數怒火強行咽了下去才繼續說道,“師父老了,沒有那么多精力再去管你們這群小輩的恩怨,但是師父還是要提醒你,瀟兒的性子為師這么多年看在眼里,也知道她不是好殺戮之輩,現在幾番被挑釁到恨不得將對手處之而后快,殺戮之心太重就會喪失理智,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才好。”

  蕭千夜被一語驚醒,這句話戳中他心中最深的隱痛,讓他的臉色又一瞬恢復成蒼白而疲憊的狀態,像個無助的孩子在自己從小就敬仰的師父面前跪了下去,姜清被他微微驚住,來不及出手攙扶就聽見對方隱忍著說不清的痛苦,低聲哽咽起來:“師父……師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那只心魔、那只心魔他把自己的龍血混入了阿瀟復生的火種中,現在連上天界都沒有辦法分離出來!我知道那家伙一直很覬覦浮世嶼皇鳥的火焰,也知道他想蠱惑阿瀟獲得那份力量,可我根本找不到他,根本不知道他會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陰魂不散的冒出來……”

  “千夜……”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一貫驕傲的師弟在師父面前哭泣,天澈微微動容,又覺得喉間一片酸楚,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這樣一個人,獨自面對上天界帶來的碎裂之災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卻在提及云瀟的瞬間情緒失控。

  這么多年的相處,天澈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師弟是從不會在別人面前展露這樣脆弱的自己,只有在師父面前,才能卸下一切防備之心,仿佛是想要得到父親的幫助那樣,一直死死捏著衣角,手不知不覺地加力絕不肯松開。

  “我真的好害怕那樣的事情會重演,真的好害怕再失去她。”他緊抓著師父的衣角,好像抓住救命的稻草,這么長時間無人傾訴的艱難困苦在一瞬間山洪爆發,身子不停顫抖,姜清嘆著氣,稍稍用力想把他扶起來,但受傷的手臂使不上勁,只能看了看天澈示意他幫忙,又道:“別擔心,瀟兒從來都不是會輕易認輸的姑娘,你要相信她,若是連你都喪失理智,她又該依靠誰呢?”

  他沒有回話,倏然覺得一只輕柔溫和的手按住腦袋晃了一晃,姜清低聲安慰:“行了,你得冷靜下來,難得回來一次,總不能什么忙也幫不上,還要做師父的先哄你吧?不像話。”

  “就是,快起來吧。”天澈趕忙搭話,這才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別在這影響師父休息了,你先跟我來,趁著這會還算風平浪靜,我也好跟你說說最近的事,加強警備才行。”

  他深深的鞠躬,瞥見師父臉上風輕云淡的笑意,又被天澈架著直接拖出了御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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