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秋秋一直走,腳下被雪崩覆蓋的的道路真的在幾次峰回路轉之后豁然開朗起來,漸漸的有小溪的流水聲出現在耳邊,幾人淌水而過,發現眼前一望無際的白雪中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冒出點點綠色的小草,繼續往前又走了好一會,雪地山谷的風一下子變得溫和起來,秋秋開心的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顆桃花樹,得意洋洋的介紹道:“那里就是我們雪鹿寨了,是不是很神奇呀?這可是方圓三百里唯一的綠谷,要不是之前被碎裂之災破壞,現在里面早就是百花盛開了,快進來吧,這段時間寨子里沒什么人,正好騰出來給你們休息養傷。”
齊鈞緊跟在秋秋身后,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絲毫不敢對旁邊曾經的上司長官掉以輕心,蕭千夜驚訝的環視了一圈,他曾坐在天征鳥上多次深入過禁地,但眼前這幅有如林間春景的奇妙村寨也是第一次瞧見,錯落有致的木屋并未受到太嚴重的損壞,只是院子里種植的花花草草有了不同程度的凋零,秋秋摸了摸腰間的包裹,一跺腳才想起來正事,忙道:“齊哥哥你先帶他們去休息,我得趕緊把幻靈草拿去給阿夏姐姐試一試!”
話音未落,異族少女已經小鹿一般蹦跶著跑了,還不忘回頭沖他們用力揮了揮手。
齊鈞進退兩難的杵在原地,因為緊張而不停無意識的抬手去按住腰上的劍柄,蕭千夜淡淡笑了笑,搖搖頭說道:“放心吧,我要是真想動手,一分鐘這個村子就會從飛垣徹底的消失,我在海上遇到了碧落海的神守真央,聽她說起了最近飛垣上發生的事情,匆忙進山之后又遇到了另一位神守阡陌,兩位神守都因阻攔魔物而重傷不治,我這才不得不親自進來查探情況,正巧和你們撞見。”
“探查情況?”齊鈞將信將疑的看著他,這句話放到從前他一定會深信不疑,但是放到如今,總是有種強烈的違和感不斷涌出,他咬了咬嘴唇想了好一會,才終于下定決心后退一步,像個合格的戰士一樣挺直后背,嚴厲而謹慎的盯著蕭千夜詢問,“少閣主,您的事情我們多多少少了解過一些,雖然帝都高層也沒有給出太明確的說辭,但您破壞四大境的封印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已經選擇背棄飛垣回歸上天界,眼下又是進來探查什么?那些游蕩在禁地的魔物,是不是也和您有什么特殊的關系?”
“是有些關系,但不是你現在想的那種關系。”蕭千夜認真看著他,只想用最簡單的方法讓這個人對自己不這么防備,“外頭的魔物的確是沖我來的,只不過時機未到,所以目前還只是漫無目的的游蕩狀態,我要在它們徹底失去控制之前將其鏟除,葉卓凡那邊我已經安排過了,等你回去見到他就會明白一切,現在最重要的是告訴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會在異族人的村寨里?”
齊鈞還在認真思考這句話到底什么含義的同時,云瀟大步上前毫不避諱的捏了捏他的臉頰,笑呵呵的道:“你和剛才那個小姑娘很熟的樣子,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吧?”
齊鈞臉色一紅,被她一句話戳中下懷連忙尷尬的低下頭,不等他給自己找借口開脫,從村里里面小跑出來一個年輕的異族少女,身著青綠色的布衣,又披了一件毛茸茸的外衣,額頭上果然是和秋秋一樣的雪鹿角,只是看起來要稍微粗壯一點,她長著一張圓滾滾的鵝蛋臉,膚色雪白而透著粉色紅暈,開口也是軟軟的腔調呼喊他們一起過去。
真是個像雪鹿一樣可愛漂亮的少女,那清脆的聲音飄蕩在耳邊讓,讓軍裝少年失魂落魄的呆住了半晌,一雙烏黑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滿眼都是喜愛。
云瀟眨眨眼睛,看見身邊的青鳥戰士在一瞬間臉色由之前的微紅變得通紅,一下子就仿佛明白了什么東西,她捂著嘴偷偷笑個不停,又暗搓搓的推了一把蕭千夜,咳了幾聲。
齊鈞深呼吸了幾口,用冰涼的手揉了揉發熱的臉,然后才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跑過去和異族少女說了什么話,在把她支走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一眼抱著蕭千夜胳膊笑個不停的云瀟,不知為何,看著這個笑靨如花的女子,他心中的戒備莫名其妙就松懈了不少,好像肩頭的重擔也在她的擠眉弄眼間卸了下來,齊鈞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旁邊空著的小木屋說道:“雪鹿寨的年長一些的最近都不在,你們先坐會。”
“人都去哪了?”蕭千夜邊走邊問,心中總有強烈的不安,聽到這個問題,齊鈞不知為什么心里也涌起了一絲淡淡的憂慮,蹙眉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被白教的大司命找了過去,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雪鹿族不是什么特別罕見的種族,一貫住在魑魅之山深處,這還是第一次被白教召喚,所以年長一些的都過去了,只剩下幾個小姑娘和孩子留在村里,現在到處都是雪崩,外面又魔物橫行,真讓人擔心。”
“所以你是為了她們擅自離隊的?”蕭千夜淡淡接話,出于本能的追問了一句,齊鈞愣了愣,顯然早就忘了這個人已經不是軍閣的閣主,還是立即坐直身體回話,“不是!我不是擅自離隊,大概有十天了吧,當時六隊在草海巡邏遭遇一只巨型鳥獸攻擊,隊長調遣了附近的一百多只青鳥過來支援,可是那家伙太強了,一扇翅膀就能帶起龍卷風,青鳥被整個扯入風眼里損傷慘重,后來我們就和六隊走散了,同行的戰士傷的很重,青鳥也折了翅無法返航,我知道這附近有雪鹿寨,所以就帶著兄弟們進來求救,是阿夏姑娘救了我們……”
蕭千夜看著他,忽然想起在軍閣分部看到了那份調查報告,再想到已經戰死的六隊長,一時間心里宛如刀割,齊鈞下意識的扭頭從敞開的窗子望了出去,正好看見阿夏和秋秋一起將藥渣子倒掉,又并肩小跑著回去照顧受傷的青鳥戰士,他莫名哽咽了一下,在蕭千夜面前站起來認真的說道:“少閣主,我叫齊鈞,兩年前才入伍軍閣,之后就一直在青鳥軍團服役,是羽都本地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有何目的,只求您不要將雪鹿寨的位置透露出去,她們是很弱小的種族,額頭上的鹿角又是非常珍貴的藥物,如果暴露,一定會引來殺身之禍!”
他鞠了一個躬,明明身體都有些顫抖起來,語調卻依然極力克制著平穩:“少閣主,我們見過一次,是在我入伍后的三個月,當時有一伙走私犯從洛河水下販賣鹿角,他們自己人起了沖突大打出手,被巡邏的青鳥抓捕,但是為首的藥販子是東冥的大財閥,后來鏡閣主出面把他撈了出去,但是那個人……那個人在從軍閣轉移的途中被人暗殺,為此您還親自去了一趟鏡閣和公孫公子解釋求情,您還記得嗎?”
蕭千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樣意味深長的笑讓齊鈞心頭一顫,好像瞬間明白了什么東西緩緩抬起眼來,見他微微閉眼嘆了口氣,說道:“原來是你干的呀,藥販子的尸體手中握著一塊銀黑色碎布,一看就是從我們的戰士身上強行扯下來的,當時我就知道是自己人干的,不過也懶得去深究到底是誰在半途把公孫晏撈出去的人給殺了,這貨走私犯惹了不少禍,我早就不想放過他們了,你倒是干脆利落殺了一了百了,不過下次做事手腳利索些,別留下那么顯而易見的證據,被我看見就算了,要是被公孫晏看見就麻煩了。”
齊鈞尷尬的撓了撓頭,頓了頓,心里驀的對曾經的長官更有了幾分好奇:“我的身手一直就不行,所以也就只能做個普通的戰士,遇到那天那種魔獸,一點辦法都沒有……”
蕭千夜擺擺斷他,似有所思的看著齊鈞,這樣普通的戰士在軍閣有無數個,他也不會一一記得這些人的長相和名字,但就是無數個普普通通的一線戰士,才組成了如今這樣守護四方的軍閣,他笑了笑,似有感慨的嘆息:“倒是不必如此自謙,能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保家衛國,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英雄了,不像那些身居高位卻只會算計的權臣,讓人心煩。”
齊鈞有些出神,剛才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感覺到少閣主身上稍縱即逝的一股殺氣,但再看他,好像又只是自己的錯覺,接道:“我第一次執勤因為不熟悉青鳥的習性意外墜落,當時摔在雪地里一動不能動,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被出門采藥的阿夏救了回去,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了雪鹿寨,他們每隔三個月會去附近城鎮采購物資,但是很危險,因為鹿角很值錢,可以賣個好價錢。”
蕭千夜的瞳孔微微一沉,似乎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齊鈞緊咬牙關,時至今日依然憤怒的將牙齒咬的咔嚓作響:“我的能力有限,每次他們出來買東西我都找借口過去守著,但是那一次他們遇到了東冥的商隊,阿夏和秋秋的娘親就是死在了那群走私犯手上,那批鹿角中的某一個,就是她們母親的,原本藥販子被抓后就該繩之以法,可惜又被鏡閣主出面阻止,我氣不過,這才在交接的途中暗殺了他們。”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云瀟輕握著蕭千夜的手,內心也越來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