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卓凡是在收到蜂鳥傳信之后,驚得連制服都來不及換直接穿著單衣就沖了出來,青鳥掠過碧落海,很快就找到常青所在的軍艦,甲板上的海軍見到他不修邊幅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連忙領著他來到另一邊,他愣愣看著前方海魂石特制的巨大籠子,云瀟被金線之術密密麻麻的包裹著關在里面,看見他立馬跳起來招了招手,低道:“卓凡!卓凡!快放我出去……”
“阿、阿阿……你怎么在這里?”葉卓凡語塞了半天,硬生生將到嘴邊的名字吞了下去,他心有余悸的背對著常青,被關在籠子里的云瀟聽到他差點叫出自己的名字,緊張不已的朝他暗暗搖手,葉卓凡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只是這種身陷囹圄的時候,她竟然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安危考慮,不免眼中掠起了一絲心疼。
常青則悠閑的從靠椅上稍稍坐直了背,從他落地到走過來不過幾十步的距離,從最初的震驚到擔心,再到目光掃過自己時那一閃而過的憤怒,無一不證明他確實是和這個女人認識的,但是常青并未直接戳穿,而是笑著問道:“真是抱歉這么晚了還打擾你休息,不過葉少將來的好快,看來是真的和這東西認識?”
“喂,你好好說話,喊誰東西呢!”云瀟不高興的回嘴,葉卓凡連連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惹事,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回道,“常將軍,她不是什么外來侵入的魔獸,您放了她,把她交給我吧。”
常青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繼續觀察著葉卓凡的神色,故作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是外來的魔物,那就是本土的東西,沒見過的模樣嘛,難道和那群從地下冒出來的墟海蛟龍一樣,也是在什么地方藏了千百年?這可是稀奇了,葉少將是帝都出身,飛垣的異族圖譜應該是自幼就熟識在心的吧,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向上頭匯報,莫非這東西和你有什么特別的關系?”
葉卓凡的腦中在快速思考著說辭,雖然不知道云瀟為什么好端端的被海軍當成入侵的魔物用火炮打了下來,但是他們沒在一起,無疑是顧忌少閣主眼下的處境不能太過招搖,如果讓常青察覺到她的身份,以她和少閣主的關系,指不定真的要被當成共犯抓起來押到帝都去,他越想越頭疼,一邊偷偷瞄著籠子里的云瀟,試圖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一點端倪,一邊不得不鎮定的穩住情緒,艱難的從喉嚨間發出了聲音,編著借口解釋道:“她之前是……是在小秦樓被我買下來的異族,常將軍是東海守將,羽都的情況您可能不太清楚,這到處都是販賣異族的人販子,我看她可憐,隨手買下來放了,也不是什么罕見的種族,是變異的……火烈鳥異族。”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差點笑出聲,果然云瀟板著臉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又礙于自己的處境只能用力咬了咬唇作罷。
“哦……火烈鳥?還是變異的火烈鳥?葉少將,你沒和我開玩笑吧?”常青將信將疑的掃過云瀟,腦子里卻閃過了火烈鳥的模樣,那種長著白里泛紅的羽毛,脖子長呈彎曲狀的火烈鳥怎么看都和他昨夜見到的那只火焰大鳥不一樣。
確實如葉卓凡所言,羽都是飛垣境內異族最為集中的地方,而常年在東海巡航的他對那些千奇百怪的家伙并沒有太深的了解,況且葉卓凡本來就是帝都的貴族出身,在小秦樓那種地方一擲千金買幾只異族回去玩樂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心知這其中必有隱情,常青頓了頓,配合的問道,“這家伙大半夜在碧落海上亂飛,眼下正是非常之際,就算是葉少將的故人,我也得按規矩先關起來了。”
葉卓凡連忙一本正經的接話:“我怎么可能和您開玩笑,她要真是什么難纏的魔獸,也不至于被火炮打下來了,您把她交給我吧,我不會讓她再跑出去亂逛了。”
常青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眉頭,神情有了一絲輕微的變化,淡道:“她確實是被火炮打了下來,但是一點外傷都沒有,單是這一點就很不尋常了。”
葉卓凡轉頭看向云瀟,她立馬捂著胸口貼著籠子緩緩倒了下去,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葉卓凡被這突如其來的演戲鬧得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不知自己該做怎樣的反應,反而是常青歪頭癟癟嘴,笑道:“要演戲一開場就得演得像一點,這時候再來裝模作樣,你當我是傻子嗎?”
“真的很痛嘛!”云瀟眨了眨眼,露出了無辜的表情,她雖然可以依賴天生的火種快速自愈傷口,但是傷痛的感覺卻并不會因此而消減,那些光化的金色小箭直接打穿了羽翼,為了穩住平衡逼著她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這才又被網一樣的線纏住無法脫身,撇開這些不談,她是從幾百米的高空毫無防備直接砸入了海中,要不是特殊的體質,只怕這會全身筋骨都要摔成粉末!
常青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改口對葉卓凡說道:“這樣吧葉少將,她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不為難她,雖然她是自己沒頭沒腦的撞進來,不過要放人還是得按照海軍的規定走個過場,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匯報了元帥,會親自命人將她送到你那里去,你看如何?”
葉卓凡眉頭緊蹙,沒有立刻回答,這種一聽就是拖延的措辭他竟然也找不到借口反駁,帝都的三軍原本就是相對獨立的,他身在軍閣,理所應當要遵守海軍的規矩,但這么多年的官場沉浮,他又怎么不明白這其中水有多深,也許一兩天,也許十天半月,只要對方不想放人,他就可以找無數個理由扣著云瀟。
況且,東海大將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他也是清楚的,那是因為百里元帥年事已高,在北岸城事變之后就向陛下請辭回鄉,海軍有一套完整的晉升體系,在元帥正式離任之前,需要親自坐鎮從四海大將中擇優錄取,而這一次因飛垣全境一片混亂,海軍本部其實只調遣了常青一人過來支援,這幾乎已經內定了他就是元帥的接班人,如果他真的有意扣著云瀟,只怕是以前的少閣主親自來都不見得好使。
葉卓凡心中著急,意識到常青他并不想放人。
他只是沉默了數秒鐘,常青就清晰的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關系,在心底默默笑了笑,就在他輕呼一口氣準備起身之際,從甲板上匆匆跑過來一個戰士,面色緊張的行禮匯報:“常大將,元帥請您過去。”
“元帥找我?”常青一驚,下意識斜斜瞥了云瀟一眼,忽然問道,“有人去和元帥說了今晚的事?”
士兵疑惑的搖搖頭,回答:“沒有,只是按照您的命令以蜂鳥給葉少將傳了信,元帥那邊還沒通知呢。”
“哦?”常青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語調,再想起昨晚夜空下那只明艷的火色大鳥,頓時有什么驚人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常青赫然收斂了全部的表情,許久,他的瞳孔變得鋒利雪亮,像一柄射穿一切的尖刀,火焰,大鳥,女人,這三種元素組合在一起,一個飛垣所有人都銘記于心的名字悄然掠過——鳳姬。
他曾在東海巡邏之時偶然見過鳳姬一次,知道現在籠子里的女人顯然不是她,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傳言中鳳姬的妹妹。
她還有一個更加被人熟識的身份——原任軍閣主,蕭千夜的心上人。
“原來如此。”常青頓時明白過來,聲音里帶著隱隱笑意,難怪她一開口就要見葉卓凡,葉家本來就和她的師門昆侖山是故交,兩人也是自幼相識。
那么眼下元帥忽然要見他的原因就昭然若揭了,他并沒有讓人去匯報這件事,但元帥卻已經知道了一切,那一定是有另一個知情人去找了元帥,而眼下飛垣境內能堂而皇之去找元帥求情的人,他只能想到一個。
常青微微勾起嘴角,眸中漸漸籠上了一層幽暗的光彩,仿佛被什么東西勾起了強烈的好奇,他抓起一旁的大衣披在身上,大步跨出的同時不忘和葉卓凡叮囑道:“我先去元帥那里,葉少將要是不介意就在這稍等片刻。”
“先把人放出來,反正她被金線束縛之術纏著也跑不了。”葉卓凡不得不加重語氣,抓緊時間爭分奪秒的和他交涉,常青遲疑了一下,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又威脅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行,不過人要是在我回來之前跑了,所有責任可要由葉少將你自己擔著了,海軍和軍閣可不是同一部門,葉少將最好還是掂量清楚再做決定。”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葉卓凡連忙讓人打開籠子,一把抓著云瀟繞過海軍的戰士來到船后方,這才忍不住擔心的問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被海軍抓起來了?”
云瀟連連擺手,急道:“卓凡,你先別管我怎么回事了,你趕緊回去調派一些青鳥往浛水澗方向去,那里有個雪鹿族的寨子,有幾個受傷的士兵被雪鹿族救起正在那養傷,但是那個村子的位置太危險,可能稍微大一點的風都會引起雪崩直接把村子埋了,你先回去救他們,我沒事的,千夜已經去找元帥給我求情了,你放心吧。”
“少閣主去找了元帥?”葉卓凡倒吸一口寒氣,終于明白常青剛才微妙的神色是何深意,云瀟推了他一把,催道,“快去吧,我就是為了這事來找你的,結果不小心被他們打下來了,我不要緊的,但是雪鹿寨的事情一天都不能拖的,本來我想讓千夜守在那里,萬一發生意外還能幫上忙,結果他擔心我還是親自跟過來了,你別管我了,我真的不要緊。”
葉卓凡欲言又止,只能囑咐她自己小心,又讓海軍拿了件大衣給她披上,這才坐上青鳥返回。
云瀟回到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怪物一樣嚴陣以待的看著她,看的她頭皮發麻,心跳加快,實在是忍不了這么尷尬緊張的氣氛,云瀟索性心一橫說道:“我不會跑的,但是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好不好?”
海軍的士兵面面相覷,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云瀟趕緊討好一樣的鉆到了他們中間,可憐巴巴的哀求起來:“求求你們了,你們把我打下來關到現在,我都要餓死了。”
果然年輕的戰士被她幾句話挑的面紅耳赤,一把拎著衣領丟了出去,支支吾吾的回道:“你……你一邊站著去!吃的、吃的一會給你端過來,你老實點別亂動。”
云瀟果然踮著腳笑嘻嘻的坐好乖乖等著,甲板上從鴉雀無聲到一點點傳出忍不住的笑,她松了口氣,默默攥緊手心通過分魂大法認真感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