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乍亮的時候,公孫晏站在外圍,眉頭緊蹙的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抬起一根手指疑惑的問身邊的人:“赤晴,我們走錯路了嗎?”
赤晴正拖著下腮半張著口,他先是往身后望了一眼,然后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景色,最后和公孫晏一起仰頭看著不遠處這個莫名其妙豎立在雪原上的玄黃色水球,確認的道:“沒走錯,就是這條路。”
“那……”公孫晏依然是舉著手指,只覺腦中一片茫茫然,陷入了一種極其古怪的情緒之中,繼續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我哪知道呀。”赤晴白了他一眼,出于異族人更加敏銳的感知力,他已經能清晰的嗅到水球內部翻騰洶涌的血味,混合著各種魔物的氣息,被雪原上的寒風一吹讓空氣都變得充滿了邪肆。
兩人提高警惕小心翼翼的往前繼續靠近,這條路原本是通往白教總壇千機宮,若是不出意外,他們可以從一側山壁里隱藏的小道回去向明溪匯報最近的情況,但是現在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不僅山不見了,連終年的積雪也不知去了哪里,到處都是藏青色的巖石,不過一會,他們就來到水球的前方,公孫晏下意識的伸手戳了一下,手指剛剛扎入水里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用力啃了一口,嚇得他立馬縮了回來。
“有惡靈啊。”赤晴低聲提醒,閉上眼睛用圣盲族特殊的能力認真感知了一會,面色更加凝重,“是雪原的魔物被卷進去之后撕碎了軀體,魂魄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影響正在以惡靈的姿態浮游水中。”
公孫晏本就搞不清楚情況了,這會聽見他的話腦子里更是一團霧水,奇怪的嘀咕:“雪原上怎么會有水?說起來這個巨型水球里面包的……該不會是千機宮吧?”
這樣的猜測一起來,兩人同時倒吸一口寒氣,公孫晏立刻抖了抖袖子喚醒蝶鏡,焦急的催促:“阿鏡,你快飛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冥魂女子煙霧般往高空竄去,很快就回來稟報道,“公子,上面也是一樣的水壁,看來千機宮是被這種奇怪的水全部包裹了起來。”
公孫晏驚出一手冷汗,連忙追問:“那里面的人呢?”
蝶鏡的聲音雖然清冷,但也罕見的帶上了幾分擔心,答道:“水中混合著很強的靈術,以我之力無法穿透。”
他往后退了一步,抽出腰上的短刀對著水球砍落,然而一刀過后,水壁竟然紋絲不動,反而是他被震得手臂痙攣大退了三步,來不及想那么多,他立刻收回短刀拔出另一柄長刀,這一刀帶著東冥的秘術更加鋒銳的砍入水中,但見刀刃在水里攪起巨大的漣漪,肉眼可見的水流朝著深處飛速旋轉,但即使如此,很快被刀氣攪起的水波就重回寧靜,他暗暗提力繼續嘗試,又感覺長刀仿佛陷入了泥潭,讓他一連拔了幾次方才將其拔出。
一出手就知道眼前的水球絕非尋常法術,公孫晏的臉色陰云密布,這種腹背受敵的節骨眼上忽然冒出來個這么古怪的東西,怎么想都讓人不安,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換了一眼神色,公孫晏認真的囑咐道:“麻煩了,這是想阻斷內外的支援,現在我們進不去,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情況,赤晴,你先回去繼續盯守封印,我去北角那邊找蕭奕白,陛下和他有分魂大法可以聯絡,這或許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只能如此了。”赤晴點點頭,兩人立刻各奔東西。
公孫晏不是伽羅人,雪原上也沒有路標,他是依靠羅盤才能勉強辨別方向,但越往北角封印走,路上出現的魔物殘骸和猛獸碎肢就越多,甚至幾度讓他疑惑的停下來認真看著羅盤指針所指引的位置,反復確認自己是真的沒有走錯路之后才繼續往前,那些鮮紅的血大片大片潑墨般灑在積雪上,看著像是不久之前才發生過驚人的惡戰,讓他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下意識的加快速度。
雪原地域遼闊,等他好不容易趕到北角封印的時候,天邊最后一絲光線沒入地平線,而蕭奕白的身影映著稍縱即逝的光影顯得決然而孤獨,他正厭惡的從一只羅剎鬼的身上跳下來,一震臂,風神在掌下旋轉,血光和雪光交織在一起,他輕呼了一口氣,蹙眉看著不請自來的公孫晏,不等他開口詢問,公孫晏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上氣不接下氣的催促:“快,快找明溪!快看看他現在出什么事了!”
“明溪?”聽到這兩個字,蕭奕白的臉上竟有罕見的不快,顯然已經忘記了對方的身份,蕭奕白甩開公孫晏,收劍往回走,“我昨天才從千機宮回來,他好的很。”
“喂!”公孫晏被他冷漠的反應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又起了什么沖突把他惹得這么生氣,但眼下事關重要,他哪有心思這種時候開玩笑,立馬又拽著他胳膊一步不讓走,急道,“好什么好!今早上我準備去向他匯報最近的情況,還沒走到白教總壇就發現整個千機宮都不見了!那地方被一個古怪的水球包起來,現在我們進不去,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況,你趕緊用分魂大法找他,快啊!”
“水球……什么水球?”蕭奕白這才豁然頓步,公孫晏眉眼一瞪,沒好氣的罵道,“我要是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就不會千里迢迢過來找你了,泣雪高原天寒地凍的,怎么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個巨型水球呢?我讓阿鏡上去檢查過,說是頂端也一樣被包圍了起來,而且水里面有被殺的魔物,它們的魂魄也變成了惡靈,我試過,力量很強,根本砍不破。”
蕭奕白的瞳中緩緩地蕩起了微瀾,五指終于輕輕捏合去感知分魂大法,他閉上眼睛,很快就察覺到一抹金色的光微微亮起,與此同時,千機宮內的明溪也是看著手心里豁然飄出的白色魂魄,這一瞬間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次他沒有再中斷分魂大法,而是靜靜看著蕭奕白的一魂一魄緩緩幻化成人形站在自己面前,直到淡淡的白影睜開眼睛,兩人一如從前那樣對視了一眼。
雖然面前站著的只是一個魂魄,明溪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面容上的不快,但他心底是開心的,一時間仿佛連外面迫在眉睫的兇險都拋之腦后,很快他就恢復了那種淡淡的神情,只是語調不自禁的微微揚起:“你來了……”
“發生什么事了?”蕭奕白似乎還在氣頭上,一句廢話都沒有說開門見山的質問,明溪輕輕一笑,原本一夜驚魂之后的身體已經有些疲憊,現在見他終于肯現身,好像所有的負擔都煙消云散,讓他腳步輕盈甚至有些開心的站起來走了出去,大殿外依然一片漆黑,只有他靠近之后抬手點出日冕的金光才能照亮附近的景象,淡淡說道,“昨夜你們離開后沒多久,千機宮就被人入侵,然后整個總壇就被這種奇怪的水流層層包圍,不過你放心,云瀟和岑青都在這里,安格也能搭把手,現在我們雖然被困其中出不去,但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你靠近一點水壁,讓我看看。”蕭奕白沒理會他臉上止不住的笑,依然是眉頭緊皺死死盯著這層奇怪的水,明溪聽話的把手伸過去,接道,“水里面混合了藥龍的血,連附近的魔物都被卷進去吞了,剛才岑青試過以骨咒入水探查,結果那些白骨進去就會被融化,云瀟說那是冥王‘死灰復燃’的力量,不過此力量來源并非冥王本人,會隨著時間慢慢衰弱,所以只要堅守好千機宮不被侵入就行。”
“冥王的力量……死灰復燃!”蕭奕白倒吸一口寒氣,昆侖山焉淵之地的一幕在眼前飛速閃過,他再度定睛凝重的望向水壁之內,只見魔物的殘骸和惡靈碎片如浮游一般搖曳,然后在看不見的力量促動下宛如枯木逢春一點點的重生,但這樣逆轉生死的景象只是彈指之間,很快它們就會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毀滅,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伴隨著反反復復的毀滅,邪肆的力量也在持續加重。
沉思之際,他的余光豁然瞥見千機宮頂端一道火光炸裂,那樣醒目的紅色將整個水壁映的火光繚繞,一道更快更矯健的身影穿梭其中,將水壁里游走而出的惡靈一劍斬殺之后剿滅成灰,她已經不知道持續奮戰了多久,原本只是肩膀受傷,眼下血漬已經滲透了上半身,幾次跳動之下,她的血和死靈的灰一起飄然墜落,滴落在千機宮的每一個角落。
“弟妹!”蕭奕白低呼一聲,云瀟尋聲望來,這才發現天尊帝身邊那個淡淡的白影。
但是下一刻,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熟悉的黑影,仿佛是透過分魂大法清晰的看到了遠方蕭奕白身邊一閃而逝的黑龍,厲聲提醒,“大哥小心!”
話音未落,蕭奕白就察覺到了背后逼命而來的偷襲,身體的本能立刻做出了最快的反應,風神凝聚成長劍,想也不想的抬手格擋!
頓步,定睛,再抬頭,蕭奕白看著湊到鼻尖那張笑吟吟的臉,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那是他見過的臉,明明是一副陽光燦爛的青年模樣,卻透著陰郁和狠辣,正是傳說中那條雙生黑龍!
“白星……”黑龍低聲吟語,嘻嘻一笑,“我奉冥王之命,來鏟除那顆制衡著帝星、最為重要的白色輔星,也就是你……他最愛的大哥。”
殺意在兩人之間繚繞,蕭奕白奮力逼退黑龍,一把將公孫晏攔至身后,身邊倏然飄起了厚重的冷霧,他的眼眸里極快掠過一絲陰郁,仿佛意識到這是一場無法預料結果的惡戰,短暫的思考過后,蕭奕白面容凝重的扭頭,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人做最后的叮囑:“你快走……去北角封印,公孫晏,那里交給你了。”
“你……”公孫晏冷汗直冒,不安的預感一浪接一浪,宛如驚濤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