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悲鳴,流島在震蕩,他畢竟不是帝仲,強行斬斷命魂的羈絆之后身體也如散架的木偶失去平衡,眼見著整個人就要一并被卷入血湖之際,舒少白強撐著重創的軀體一把拉住他的手,這一次換他將這個人的胳膊架在肩膀上,頂著洶涌的碎裂之力強行破開逃生的路,新的陣眼已經在快速成型,一旦夜王的力量在血荼大陣的作用下開啟新的血脈限制,尚在其中的他們就會被直接撕成碎片!
這是何等兇悍的神力!在自身已經被血荼大陣死死束縛的同時,竟然還能爆發出讓飛垣全境為之戰栗的恐怖力量!若非夜王在盛怒下一時大意被自己推入其中,又被蕭千夜以帝仲之力斬斷了命魂的相連致使神魂出現短暫的渙散,否則他們就算拼盡全力也不可能是坐擁破軍之力夜王的對手!他該慶幸峰回路轉之下還能力挽狂瀾,眼下只要逃出去,他也好,飛垣也罷,都會迎來全新的未來!
舒少白心中激蕩,六千四百年了,這座滿目瘡痍飽經滄桑的流島,終于能掙脫噩夢,將命運奪回到自己手中!
但他身邊的人卻以一種超乎尋常的方式衰弱下去,蕭千夜搭在他的肩膀,整個臉龐蒼白如死,那樣的白顯得有幾分奇怪的透明,隱約呈現出另一個的容顏,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奈和痛心在臉頰上反反復復,蕭千夜是一個自幼習武,并且在參軍后更加嚴于律己刻苦訓練的人,然而此刻壓在他的肩頭,卻單薄的仿佛一張剪影,鼻息在一點點變的輕而短,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他的身體里悄然逝去。
舒少白搖了搖肩上的人,周圍險象環生的景象沒能讓他感到恐懼,反而是這個忽然沉默的人讓他心下一凜,低聲喝道:“你清醒一點……別睡,別睡過去!”
他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清醒還是昏迷著,舒少白的聲音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隔了看不見的屏障,空靈而遙遠,等他好不容易能睜開眼睛,竟然發現身處一片虛無里,周圍是浩瀚的星辰,屬于他的大星黯淡的漂浮在星位圖的中心位置,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緩慢逆轉,而他的目光只在那里停頓了一秒,就下意識的挪向了旁邊——那里空蕩蕩的,曾經牽引著他的紅色輔星不復存在。
“阿瀟……”他在迷茫中下意識的念起最為掛念的名字,在虛無中緩緩挪動自己已然僵硬的身體往那里走去,他的目光悲傷而安靜,抬起手,星辰仿佛觸手可及,也讓他在這一瞬間清晰地感到命運如鋒利的齒輪,會毫不留情的碾碎他所在意的一切。
他不明白那個已經回到身邊的人,為何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的星位圖上,就好像失而復得之后,終將得而復失。
“千夜!”舒少白已然察覺到不對勁,他不得不停下來用力搖晃著這個人試圖讓他清醒,就在此時,魔刃從背后匯聚了夜王全部的神力幻化成利箭逼命而來,來不及躲避的舒少白只能孤注一擲的攔在蕭千夜身前,不想這一箭的力道宛如千軍萬馬,在直接洞穿他的身體之后依然重重刺入蕭千夜的胸膛!
這一擊讓舒少白意識一片模糊,卻讓蕭千夜倏然驚醒,顧不得胸口血淋淋一片,他立刻扶住舒少白以古塵劈開逃生的路,魔刃所化的利箭依然如影隨形,夜王的笑聲更像是從陰曹地府蕩出,統領萬獸的能力在瀕臨絕境之際被催發至極限,飛垣的百靈根本經不起這般洶涌的呢喃詛咒,就在全境萬獸魔物癲狂的同時,一貫溫和的異族也失去理智的開始自相殘殺!
他終于掠出陣眼,撐著最后的力氣回到泣雪高原,當冰涼的空氣再次吸入鼻中之時,蕭千夜愕然的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象——那里還有什么雪,高原變成了海洋!
下一瞬,他聽見龍的低吼從北方傳來,他本能的想沖出去之際,又是幾聲震耳欲聾的高鳴從四面八方持續蕩起,這樣的驚魂一幕讓周圍的冰水如巨浪般砸來,舒少白眼疾手快拉住他締結屏障,同時一口鮮血逆流沖出了喉嚨,這股力量是如此的熟悉,卻比當初吞噬了夜王的他更加霸道蠻橫!一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就算古代種是取而代之的種族,缺少上天界真神碎裂的自己也無法和真正的夜王相提并論!
“你快走!”來不及多想,蕭千夜只能拉起舒少白將他直接推入水中,抬手指向南方,“鳳姬在南側封印附近,百靈如此癲狂,恐怕會在失控下誤傷她,她好不容易等到你,趕緊走!”
舒少白的雙手握緊,青筋直暴,他萬萬沒有想到逃離脫身之后的第一句話,這個人竟然是讓他走!很快他就被水流沖走,被洞穿的身體劇痛難耐,但即使如此,眼下只有同樣擁有“統領萬獸”能力的他能勉強制衡失控的百靈,他只能將自己的聲音順著風傳遞而出,眼中有晶瑩的液體漾得眼前模糊一片,血幾乎是從他的七竅里噴薄而出。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立刻翻掌,瀝空劍從間隙里落入手心,心急如焚拔劍的剎那,高空一道橙色的電光直接擊中劍身,瞬時就將分魂的聯絡一擊中斷,他咬牙抬頭,感覺到另一股熟悉的神力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靠近。
煌焰……如果冥王要在這種時候插手,他根本沒有任何的勝算!
冥王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他體內那個已經快要徹底消失的人,那道橙光在擊中劍靈之后如電流般一瞬間貫穿了蕭千夜的身體,迫使昏昏沉沉的帝仲微微一震,當他睜開沉重的眼皮,煌焰的臉一剎那就從高空掠至鼻尖,那樣張揚的狂笑,充斥著被蠱惑之后無聲無息蕩起的黑焰,肆無忌憚的直視著他:“你能斬斷上天界的命魂!哈哈哈哈……這么無趣的羈絆終于可以被斬斷了,來,來斬斷我的!”
蕭千夜大退一步,在陣眼中斬斷夜王巨門的那一擊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這種時候他連提著古塵都格外吃力,哪里還有余力再做冥王的對手!?
“不動手嗎?”煌焰全身迸發著危險的火,嘖嘖道,“帝仲,你隱瞞了這么久,沒有人知道你有這種能力,若非如此,奚輝應該不至于被他們聯手推入陣眼再也無法掙脫,你真的為了外人而對昔日的同修痛下殺手了,那么上天界這么多年虛偽的和平也該徹底終結了吧?但你如今這幅模樣,我一只手就能殺了你!呵呵……你舍不得她放棄火種救你是不是?那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愛不愛你、愛不愛他,要不要救一個將死之人!”
“煌焰!”帝仲的瞳孔驟然縮緊,但無論是他虛弱的意識,還是蕭千夜重創的身體都無法再抗衡來自冥王的攻擊,熾熱的神力貫穿每一寸血肉,讓他眼前一片模糊,仰面倒入水中,隨波逐流不知被沖往何方。
與此同時,北方的惡戰仍在持續,破軍端坐于云中,不知是感慨還是震驚,夜王的氣息在慢慢消失,那個一聲命令就能讓萬獸俯首稱臣的人,竟然真的被渺小的人類永遠的束縛在了碎裂之中?這應該是上天界有史以來第一次潰敗吧?那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竟然也有被螻蟻踩在足下永世不得翻身的這一天!
即使沒有頭顱,他還是擺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看著天空的動作,遙遙幻想著此刻上天界會是怎樣的情景,那些貌合神離的偽神,距離墜落凡塵的時日也不會太遠了。
“呵……沒人來幫你呀,夜王。”破軍咯咯笑著,聲音里帶著譏諷和歡愉,目光卻穿過云霧看到了終于從地下裂縫里逃生的兩人,他笑咯咯的翻身跳起,自言自語,“看在你幫我復生的份上,這份人情還是要還的。”
他加入戰局的前一刻,蕭奕白振臂擊退黑龍,兩人同時大退一步,明顯察覺到夜王情況有異的黑龍顯然不想戀戰,他的眼底露出孤注一擲的狠辣,被吞噬的蛟龍之力在軀體里熊熊蕩起,蕭奕白凜然神色,赫然察覺周圍的水流變得湍急起來,隱隱透著在山市里遭遇過的雨龍之息,不等他點足換位,眼前的幻象一幕接著一幕,他被拉入蜃龍的法術中一時迷失的方向,隨即撲面而來的藥香味攪動神經,是藥龍的血夾雜著毒品撲面而來!
他掩鼻后退,風神的屏障護住身體,黑龍嗤笑一聲,眼里細碎的冷光似針尖一樣在凌厲刺出:“好身手,可惜是個凡人之軀,若是能得到帝仲大人的指點,你會比蕭千夜棘手一千倍,可惜……真是可惜了。”
黑龍明明是在他面前說話,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涌來,蕭奕白的神志被毒品影響,視覺又被幻術干擾,只能憑借本能還擊,赫然,他聽到一聲冷笑,再抬手已然來不及!
就在他感覺到逼命的利刃即將切過喉嚨之時,一束火光砸入冰川融水中,浩瀚的水流在數秒之內被霧化,蕩起一片迷離的光。
蕭奕白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睛,看見一身血污的云瀟朝他飛奔而來,一只手的流火劍瞬間逼退黑龍,再頓步轉身,劍靈朝著高空刺出鋒芒的光,一劍逼出隱匿的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