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清晨倒是和從前沒什么太大的區別,只是他這樣的身份忽然走在上朝的路上,難免還是讓四周望過來的目光充滿了震驚和不解,三閣依然佇立在內城的東邊,森嚴的守衛在晨曦中昂首挺胸的站崗,讓新生的帝國映著旭日顯得輝煌而壯闊,他大步走過去,瞥見墨閣前的文武百官或好奇、或遲疑的轉過臉來,皆是面容復雜的沉默不語。
但他一秒也沒有遲疑,也沒有打算去墨閣走個過場,而是徑直走向了正站在軍閣前,因不可置信而呆立在原地的駐都副將慕西昭,根本沒想到昨晚上還事不關己的少閣主會在第二天一大早忽然出現,直到他走到身邊慕西昭才倒吸一口氣回過神來,他掃過旁邊的守衛,除去眼熟的舊部,確實有不少曾經的禁軍被重新規整之后成為了軍閣的一份子。
這些人顯然也都認出了他,頓時氣氛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挺直背脊,不知這位曾經的閣主眼下到底是以何種身份而來。
“少閣主……”慕西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蕭千夜對他點了一下頭,問道,“元帥在嗎?”
“元帥?”慕西昭微微一愣,一邊跟著他走進軍閣,一邊迅速鎮定情緒解釋道,“元帥這幾年從不來軍閣辦公,偶爾回帝都也只是象征性的去墨閣匯報。”
他眼眸一沉沒有多說什么,推門而入的一剎那,熟悉的景象映入眼中,他放在桌上尚未讀完的書至今仍翻在那一頁,后邊的木架上放著來自四大境十支分隊的蜂鳥,陽光還是從左側的窗臺上傾斜著落到椅子上,好似在他離開的這些年里,這個房間的一切都被悄無聲息的凝滯終止。
他在門口恍若隔世的站了好一會才輕聲走進去,當年碎裂之災爆發之初,明溪雖然對他下達過全境通緝令,但非常微妙的忽視了“革職”這一本該第一時間執行的命令,那顯然不是倉促之下的疏漏,而是刻意的為他保留了這個位置,所以司天元帥才會一直以“代理閣主”自稱,并且只去墨閣匯報而故意遠離了就位于隔壁的軍閣。
慕西昭緊握著拳,不知到底是緊張還是興奮,自他被蕭千夜從高成川手中救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蕭千夜回到軍閣,房間因好多年沒有人踏足而顯得有些冷寂,空氣中都充斥著一股令人懷念的陳年氣息,直到蕭千夜走到閣主的位置前拉開椅子坐下去,他才目光雪亮的回過神來,鼓起勇氣試探性的問道:“少閣主是要了解昨晚提到的辛摩一事嗎?”
蕭千夜原本還有些心不在焉,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書,仿佛還在回憶當年所讀的內容,但很快恢復如初點頭接話:“如果是海外的商隊,進入飛垣的第一步就要在海港處接受檢驗,之后得到鏡閣的批準才可以繼續前往四大境做生意,但如果想來帝都,從皇城東門進入之后,還需要經過祭星宮和鏡閣兩道檢查的關卡才能放行,而天守道以前是由禁軍的駐都部隊看守,兩軍合并之后,被截獲的那批人現在在哪?”
“那支商隊的人昨晚上就被沙教官連夜重新提審了。”慕西昭立刻接話,顯然是知道他離開許久對如今的飛垣已經不甚了解,主動解釋道,“因為縛王水獄損毀無法重建,所以前年的時候陛下就將禁軍總部進行了改建,被截獲的商隊也是在那里關著,除了我們自己人,祭星宮還專門安排了一位法祝協助問審,您要是現在過去的話,應該還能遇見。”
“祭星宮……”他默默念著這三個字,一堆過往不愉快的回憶瞬間從腦海中掠過,下意識的低道,“現任大宮主是什么人?”
“是當年的日圣女梵姬,陽川碎裂之后,梵姬一直協助軍閣、鏡閣幫忙救助受災的百姓,和大漠侯私交也不錯,再加上月圣女蝶嗤染上溫柔鄉之癮,星圣女又曾經引起蠱蟻之災,所以陛下這次干脆撤銷了原有的三圣女制度,并將梵姬召回帝都,任命成為大宮主,目前是由她和兩位來自東冥的法祝共同管理祭星宮。”
他倒是不怎么在乎新的大宮主和法祝,但月圣女染毒的事卻讓他的內心微微一緊,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個獨坐高樓之巔,在碎裂的威脅下自暴自棄,一身青衫吞云吐霧的女子。
慕西昭看著他神色里復雜的變化,上前一步認真的說道:“少閣主,這幾年單是帝都城因染毒被革職的高官就有十二人,但是像月圣女那種情況的就更多了,為了防止引起恐慌,具體的數字只有高層知曉,屬下也不是很清楚,四大境的情況要更加嚴重一些,正如沙教官昨晚說的那樣,如今因為毒癮被迫關押在大牢里的平民就接近兩百萬,現在溫柔鄉的傳播途徑才被切斷一部分,又出現了更為隱蔽的極樂珠,若是再次泛濫,后果不堪設想。”
蕭千夜沒有回話,當年溫柔鄉泛濫之初他就知道會是一場持久戰,但這種時候摻和進來辛摩,實在是雪上加霜讓人心煩。
沉思之際,他的目光習慣性的轉向右邊,那里有一面飛垣的全境地圖,當年他標注在上面的紅點仍清晰可見,仿佛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蕭千夜站起來走到地圖前仔細思索,在碎裂之災爆發前,飛垣只有羽都北岸城一個對外開放的海港,由于海軍本部駐扎于此,雖然海下有走私用的黑道,但真想平安渡過危險的碧落海也極不容易,碎裂之后,天尊帝新開放了位于陽川的西海岸,自那以后,海流平緩、沒有海魔出門的西海就成為最大的港口。
飛垣是個長時間封閉的海國,外貿的興起也是近幾年的事情,但三軍對于周邊的幾個國家都是早有堤防,對他們的地理位置和風土人情都暗中做過調查,他抬手拂過地圖,最終將手指輕點在海外另一處孤島上,示意慕西昭一起過來看:“按照樓主的說法,那是一支來自蓬萊的商隊,從北岸城的海港登陸之后準備去帝都做生意,一直到天守道才被意外截獲,但蓬萊島的位置在飛垣以西,為什么要大費周章的繞過安全的西海岸,非要去危險的北岸城?除非對他們而言,北岸城更方便、更容易被放行。”
慕西昭看著他手指的地方咽了口沫,這些話的潛臺詞讓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邊回憶邊回道:“西海岸開放之后雖然也有駐守的海軍,但大多數時候是鏡閣直接管理,因為才接手了原屬五蛇的業務,鏡閣為了更快將其產業融合進來,特意在嘉城附近創建了一個分部,但是鏡閣主每天都很忙,他本想把這事就近轉給距離不遠的冥蛇軍團,但我們也騰不出手,最后就只能交給大漠侯,據說大漠侯帶著曾經的沙匪改了行,現在也做起了生意……”
“北岸城呢?”他直接挑開話題的中心,慕西昭心驚肉跳的頓了一瞬,壓低聲音,“北岸城雖然是海軍本部駐扎地,但如今的碧落海更多的是被海軍作為訓練演習之地,商檢這種事情海軍只是協助,真正的管理者依然是鏡閣,但還是那句話,鏡閣主忙的不得了,他沒有空親自過去,所以是安排了別人。”
“安排了誰?”他一秒不停的追問,卻見慕西昭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顧忌的沒直接回答。
蕭千夜等了片刻,輕聲嘆息:“算了,鏡閣就在隔壁,我自己去問公孫晏。”
“少閣主……”慕西昭低垂著頭喊住他,眼眸里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為難的回答,“是戰神殿主講師風揚大人的長子風彥……您的表哥。”
對于自幼不往來的母家親戚,蕭千夜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對方到底是誰,慕西昭畢竟曾經是禁軍的人,有些不能被公開的隱事他跟在高成川身邊的時候多少聽說過一些,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彷佛不知道從何說起,很久才理清頭緒提醒道:“少閣主,我曾聽高總督提起過,因為您母親的原因,導致高總督對風家很不待見,所以家中幾個男孩既沒能子從父業入政,也刻意被排擠在三軍之外,不得以之下只能轉行從商,風彥十幾歲就離開帝都去了東冥做生意,之后高總督倒臺,他便帶著妻兒返回了帝都,結果又因為您……”
慕西昭尷尬的笑了笑,有些話沒有說的很直接,委婉的繼續:“但帝都城確實是當時全飛垣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能感覺到上頭其實有意無意的在保護風家,鏡閣主也是那時候邀請風彥加入,成為羽都境內商會聯盟的會主,碎裂之災結束后,陛下將一切的始末公之于眾,風家也終于苦盡甘來不必再忍受冷眼,或許是為了補償風家,鏡閣主將北岸城海岸的商檢交給了他負責,他現在也是在鏡閣任職。”
蕭千夜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變得深邃而復雜,母親是他深埋心底的痛,而和母親相關的那些人,就像一根根倒刺,總是時不時的刺入他最隱晦的軟肋,明明從不往來,每一次出現,都能將他刺的鮮血淋淋。
慕西昭也不敢多說什么,問道:“少閣主,此事要不要和鏡閣主那邊溝通一下?風彥是羽都商會的會主,和東冥、陽川那邊也有生意往來,要是真的牽扯其中,只怕是個大案啊。”
“你先不要打草驚蛇,尤其是沙教官那邊,他雖為人正直,但性格火爆容易走漏風聲。”他立馬回神,認真的看著慕西昭囑咐,“你繼續盯著天守道,商會那邊我自行處理。”
“是。”
話音剛落蕭千夜已經大步走出房間,商會……風魔有商會的人,天祿商行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或許能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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