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冷淡低沉,又清澈如水,每一個字都清晰的抵達在她心里,但云瀟的腦子卻一片空白,所有問話她都無法理清頭緒去回答,只能看著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浮現出如出一轍侵略的神情,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他的每一個動作也帶著怒火、狂亂而暴怒,毫無溫柔、毫無憐惜,仿佛一只緊盯著獵物的猛獸。
那樣冷若冰霜的面孔,讓她毛骨悚然的不住痙攣,比神情更冰冷的是他的語氣,似乎是將壓于胸臆中隱忍了多時的無奈和不甘一點點的剝開,在緩慢寬衣解帶的同時不急不緩的淡道:“他和我說了一些話,說他承認你一見鐘情的人是我,也承認你惦記了很久的人是我,但他又問我……是否真的記得你?”
“不是……我不是想殺你。”她本能的矢口否認,但掌心尚存的余溫又讓她百口莫辯,帝仲似乎并沒聽到她的話,唇邊露出了一抹近乎悲涼的笑容,一個字一個字的逼問,“那天他失去控制的侵犯你,你再怎么生氣也只是打了他一耳光,可是現在你竟然化火為劍想殺我,這才是你如今的本心嗎?”
她搖著頭,精神瀕臨崩潰的一剎那,余光瞥見無數密密麻麻的金線如靈蛇般纏上了她的身體,緊貼著皮膚刺出微弱的冰涼,頃刻之后就是一陣古怪的酥軟由內自外的涌來,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牢牢的束縛起來,她的手腕一松無力的垂落,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再也聚不起一絲火苗,宛如松了引線的木偶靜靜的躺在床上。
然而她的全身還是不停地顫抖起來,帝仲俯身看著她,只是他的神色黯然,眼眶微紅,是難以掩飾的哀戚,低聲道:“他只用了一只老鼠就能得到你的原諒,我可以送你一百只,你是不是也會原諒我?”
“放手、放手……”云瀟宛如驚弓之鳥,想推開他又被更加兇狠的按回床上,這樣熟悉的場面讓她的眼底再次泛起驚恐,胸口上才微有好轉的傷在掙扎下疼得她兩眼發黑幾近昏厥,慌亂之間,她下意識的在掌心凝聚起來火焰,火苗吞吞吐吐宛如細長的小劍,雷電般想要擊穿眼前的人!
帝仲的速度比她更快,反手就按住了那團火,微微用力無聲的掐滅,他的眼里有失落有絕望,緩緩開口問道:“你想殺我?”
月光慘白的照入窗子,鏡月之鏡籠罩的天征府一片死寂,只有她越來越沉重的喘息透出瀕死般的氣息,理智在消失,精神在崩潰,就在她感覺天旋地轉的一瞬間,倏然耳畔傳來一聲清脆的推門聲,恍惚之間有一團墨色的漩渦在眼前飛速旋轉,她竟然莫名其妙的嗅到了青竹葉的芬芳味,微涼的雨水輕輕滴落在身上,讓原本散架般的身體稍稍恢復了知覺,目光艱難的凝聚成一點。
門邊站著一個高大的墨衣男子,掌心的間隙之術閃電般捏合,頓時她的眼前一黑,仿佛跌入了什么奇特的空間里,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的存在。
帝仲的目光似乎不經意掠過了她身上的傷,眉峰微蹙露出幾許心疼的神色,喃喃自語的念叨:“很遺憾,我其實并不記得你,他說的沒錯,我的記憶里根本沒有你,你在我心里存在過的所有回憶,都是屬于他的,這么多年陪你上課的人是他,教你練劍的人是他,陪你一起度過除夕、中秋、重陽的人,也是他。”
冰涼的手解開衣服,在俯身將她貼入懷中的一剎那,獨特的熾熱讓他恍若失神的停頓了一下,真實的觸感遠比虛假的錯覺更讓人沉淪,宛如溫泉浸潤干涸的枯木,他的聲音明顯溫柔了幾分,低道:“但是那已經是過去了,從今往后我的所有記憶都是屬于自己的,不會再被任何人干擾,曾經那些陪伴你的時光,我可以百倍千倍的補償你,回我身邊來,他配不上你如此深情以待,回我身邊來。”
那樣洶涌澎湃的感情讓她窒息到出現空靈的耳鳴聲,帝仲稍稍放松了力道,似乎是緩了一口氣想起來什么事情,又抬手在她額心輕輕點落,勾出轉移疼痛的法陣,親吻著她的唇,低道:“我不會弄疼你的。”
太安靜了,連他大步踏入也沒有絲毫聲響傳出,過分的死寂讓云瀟感到了無名的緊張,剛才還迷迷糊糊的大腦也隨之清醒了幾分,此刻她眼前的人才像是那個因醉酒而思緒混亂的人,將她平放到床榻上之后,溫柔又冰涼的輕撫著臉頰,將散亂的發梢撩到耳后,然后慢慢、慢慢的將手指滑落到肩膀,一點點往下拉開松散的衣領。
“回我身邊來。”帝仲貼著她的耳根,在將她擁入懷中的剎那難以自制的喃喃,“他從來都不懂得珍惜你,那么不知好歹的欺負你……回我身邊來,我一樣可以愛你、寵你,給你想要的一切。”
“你……”頓時被驚得酒都清醒了過來,云瀟倒抽一口寒氣奮力想推開他,但那樣的懷抱是如此的霸道,仿佛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只想死死的抱住喜歡的人,寸步不讓的低語,“我不會再讓他醒過來了,沒有人會成為我們之間的第三者,如果你不想讓他難堪,我甚至可以擔下他的責任,軍閣也好、飛垣也好,他的一切我都能原封不動的保護好,當然……也包括你。”
風冥一步上前,毫不客氣的抬手刺入他的眉心感受著洶涌的情況,低聲警告:“今時不同往日了,他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你現在想壓制著他都很難吧?除非你能讓這具身體一直保持著重創的狀態,否則只要傷勢恢復,你們誰壓制誰還不好說。”
“他不會再醒過來了。”帝仲推開風冥的手,語調依然平穩如水,波瀾不驚的回道,“這幅重創的狀態對我并沒有很大的影響,我不介意一直保持。”
“那云瀟呢?”風冥開門見山的挑開真相,質問,“你用金線將她全身束縛,這會讓她本就受損的火種更難痊愈,只有這樣她才無法自行掙脫,你也要這么綁著她一輩子嗎?”
帝仲沉默著,眼眸的光一點點陰霾,風冥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問道:“他們都是你曾經拼盡全力也想保護的人啊,你真的忍心讓他們一個永遠醒不了,一個永遠帶著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你竟然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事情,你到底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呵……”這一次,帝仲卻是扶額冷笑起來,咬牙問道,“他犯錯就可以被原諒,而我不行嗎?”
風冥遲疑半晌,在理解了這句話背后隱含的深意之后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一瞬低頭凝視著手心里的間隙之術不知該如何回答,帝仲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停,異色的眼眸仿佛染上了流光讓人無法直視,繼續壓低語調問道:“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呢?是因為他年輕,可以肆無忌憚?還是因為他得到了云瀟的心,就可以不顧反抗隨意得到她的人?若不是他太過分,我不會到了這種時候才想把她搶回來!”
風冥靜靜的看著他,等到他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之后,才緩緩搖頭嘆道:“可你剛才不是想對她做一模一樣的事?你們兩個男人爭起來,最后受傷的人會是誰呢?”
仿佛一盆冷水澆落頭頂,讓他一直憤怒的心情終于冷靜下來,風冥捏著手心,想了想才道:“你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取而代之,上天界自由散漫,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唯一的規矩,但人類可不一樣,各種約束法律都要遵守,你有那種耐心適應他的生活?呵,不妨先試試解決極樂珠的事,正好讓腦子清醒清醒。”
帝仲沒有回話,風冥也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就在他想往門外后退開溜之際,帝仲冷眼鋒芒的掃過,低道:“把她放出來。”
“放出來?”風冥皺著眉猶豫,“你這幅神志不清的狀態,現在把她放出來太危險了……”
“我不會碰她的。”帝仲不耐煩的催促,“她忽然失蹤會引起麻煩,把她放出來,過幾天我會找借口送她去你那。”
“嗯……也是。”風冥攤開手,間隙之術再次開啟之后,懸浮其中的云瀟輕飄飄的晃了一下,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她已經陷入昏睡,蒼白的臉頰上依然留著豆大的冷汗,帝仲只感覺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轉過去幫她擦去額上的汗珠,將那塊白玦玉環悄悄的放到她的身體里,然后靜默的坐在床邊,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你瘋了?”風冥握著間隙,語調雖然平淡,眼神卻是毫不掩飾的震驚,看著眼前人從失態中緩過神來,慢條不理的整理好衣服安靜的轉過身來和他針鋒相對的互望著,這一剎那的視線交鋒讓蚩王后背冷汗直冒,情不自禁的將手收到了身后,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來干什么?”帝仲沒有回答,反問了他一句,蚩王面容緊鎖,答道,“上次你說的荼蘼花,無言谷內西王母留下的書籍中有過記載,我本來是好心好意特意走一趟告訴你這事的,沒想到老遠就看到整個天征府被鏡月之鏡包圍,再等我走進來……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瘋了?”
“你可真是好心啊。”帝仲平靜無瀾的笑了笑,“你都看到了還問我干什么?”
“你清醒一點!”仿佛是再也忍不了對方這樣輕蔑的態度,風冥冷著臉罵道,“七年前你第一次到無言谷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你的記憶有偏差,不要把別人的感情強加在自己身上,如果那個時候你選擇直接殺了蕭千夜取而代之我根本不會阻止,可是現在,已經過去七年了!是你給了他這么長的時間徹底讓云瀟變了心,是你親手放棄了她,現在后悔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你明不明白?”
提起當年舊事,風冥的臉上是比他還要煩躁的神態,感覺自己的腦門一陣陣抽的厲害,恨不得一巴掌打醒眼前人,帝仲安靜的坐著,手指還輕放在云瀟剛才躺著的地方,仿佛還能感覺到她身上熾熱的溫暖,又被心中忽如其來的刺痛攪得用力閉眼蹙眉,很多時候他都想重新死去算了,可他放不下默默努力的兩個孩子,總還想要再幫他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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