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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質問

  她在這個熟悉的擁抱里心如死灰,既沒有曾經怦然心動的愛意,也沒有想掙脫逃離的欲望,就那么安靜、冷淡一動不動的站著,任憑他的手臂越來越緊,緊貼的胸膛讓她幾乎喘不上氣,聽見清晰又劇烈的心跳起伏一聲一聲的傳來,卻只用最為尋常的語氣溫聲細語的問道:“這樣不好嗎?”

  這句話就如一盆徹骨冰涼的冷水從頭頂澆落到心底,讓他木然的松開手,耳邊似乎有巨雷轟轟轟地撞擊著耳膜,更讓他的大腦突兀的陷入一片空白,前所未有的恐懼將他慢慢淹沒,看著云瀟一步一步往后倒退,小小的每一步都仿佛走過了滄海桑田,雖然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熟悉的笑容,在他看來卻陌生的宛如隔絕了天塹,一直退到床榻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床嶄新的紅色喜被,感慨萬分的嘆氣:“那一年你說要娶我,我真的、真的好開心啊,哪怕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喜酒沒有宴席,我都特別的開心,因為我從小就喜歡你嘛,想做你的妻子,想永遠在你身邊。”

  說完她就踏出了房門,蕭千夜失魂落魄的拉住她的手腕,情不自禁的問道:“這是你的房間,你走去哪?”

  她指了指旁邊的房間,依然在笑:“我就在隔壁以前我娘那房間睡一會,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喊我。”

  “別走。”不知為何,他忽然感到一種無名的哀戚,就算她第一時間不動聲色的抽回手,他還是固執的再一次拉住了她,仿佛此刻松開就會徹底的失去,只能不顧一切的用力將她一起拉入了房間,門被重重關上,被他緊緊的用后背堵住退路,連日以來那些洶涌復雜的情緒終于如山洪傾瀉一發不可收拾,讓他失控的沖過去抱住了云瀟,呢喃自語:“阿瀟,你別這樣對我,你發脾氣也好不理我也行,別像現在這樣……”

  他壞笑的沖兩人使眼色,全然沒注意到云瀟臉上一閃而逝的失落,很快就回到論劍峰的房間前,只見她門前懸掛了兩個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連被褥都是紅彤彤新換上的,凌波自信滿滿的從背后推了她一把,然后趕緊拉著溫倩溜之大吉,臨走還不忘喜滋滋的扭頭高呼:“祝師兄師姐早生貴子!早生貴子!”

  他張揚的笑聲回蕩在論劍峰之巔,好一會才順著風逐漸消失,眼前醒目的紅卻宛如一柄錐心的利箭刺的云瀟低頭垂目不想再看,她平淡的轉身對著蕭千夜微微笑了一下,柔聲說道:“你身上有傷還是早些休息吧。”

  “我想留住你……”他低著頭,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回憶著當年的舊事,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凝重,濃重的壓迫感擠壓著他,讓他感到重創的身體因內心的戰栗而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云瀟輕輕笑著,仿佛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繼續自言自語的說了下去,“留住一個根本不在你人生計劃里的我嗎?”

  “不是……”他毫不遲疑的否認,又在對上她視線的一剎那感覺到凍徹心肺的寒意,仿佛每根神經都被凍結,讓他連抬手抓住她的動作都無法做到,云瀟卻忽然走過來攙扶著他慢慢坐了下去,那雙溫暖的手輕撫著他的后背,明明輕緩溫柔,卻有一種極端的生疏觸電般的席卷全身,她走過去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還是平淡的說道:“現在飛垣已經安全了,你的國家、人民和君王都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你仍是受人敬仰的軍閣主,有著一群惺惺相惜的戰友同僚,當然,你還是我師兄,我也繼續不在你的人生計劃里,和從前一樣沒什么不好的。”

  她說著說著就苦笑了起來,帶著幾分無奈哽咽了一瞬,蕭千夜慢慢走過去,認真回道:“能娶你為妻,也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真的嗎?”云瀟豁然抬頭,眼里忽然有幾分鋒芒雪亮,如冰晶一般刺的他眼底莫名出現隱痛,雖是淡淡,卻仿佛一針見血的質問,“可我從一開始就不在你的人生計劃里,如果當年我沒有去飛垣找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成婚生子,你會繼續擔任軍閣主的職責,守護著你的國家和人民,肯定也會做個好丈夫、好父親照顧好自己的家庭,那我呢……根本就沒有我,不是嗎?”

  他無言以對,耳邊是難以想象的寂靜,好似全世界都在朝著深淵塌陷,云瀟踢著腳尖呵呵笑著,蒼白的臉好像籠上一層淡淡的煙霧,看不清真正的情緒:“你第一次吻我是在北岸城的小秦樓,那時候我們已經八年沒有見過面了,在此之前你一次沒有對我表露過什么,我從來以為只有自己固執的喜歡你,直到那次你忽然吻了我,我好開心,原來你心里一直記得我,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為什么呢,你明明都不打算帶我回去見一見你的朋友,為什么還要這么做讓我開心的不行呢?”

  凌波興沖沖的在前面領著路,是往論劍峰的方向御劍而去,看來是得到了唐的真傳,幾年不見他的御劍術又快又穩,在落地之后還不忘得意洋洋的對兩人眨了眨眼睛,云瀟趕緊假惺惺的在溫倩面前幫著他吹捧了幾句,他偷偷瞄了一眼剛才一直在身后緊緊抓著他的腰不敢松手的溫倩,好半天才鼓起勇氣說道:“溫師妹,御劍術現在只要入門滿一年就可以學了,到時候我教你好不好?”

  溫倩也微微紅了臉,一邊害羞的低頭挪開了目光,一邊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凌波心花怒放的神色溢于言表,對著蕭千夜眨眨眼睛,喜滋滋的道:“這還是托了師兄的福,要不是他當年不小心摔下山崖,昆侖弟子想學御劍術不僅要得先獲得自己的劍靈,還得劍術有成可以自由控制,那就難辦了,好多師兄師姐學了十幾年都沒有劍靈呢!”

  蕭千夜微微一笑,他其實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劍靈,只是在御劍術這件事情上始終差強人意,時至今日都還像個門外漢,當真不是這方面的料,萬萬沒想到當年的意外會改變了師門的規定,這時候云瀟重咳提醒,凌波轉過來,看見她憋著笑的模樣,不覺有幾分難為情,連忙轉移話題往前走去,又道:“師兄師姐,我聽說你們上次回來就已經成了婚,可惜我連一句‘恭喜’都沒來及說你們又走了,這次聽天澈大師兄說你們要回來,我可是連夜御劍出去準備了禮物,嘿嘿!”

  蕭千夜的唇邊勾起了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為了讓他死心,她竟然連這樣的謊都愿意說,半晌,他的嘴角微微一動,看著她故作鎮定的眼睛,干脆也不爭辯:“我不在乎。”

  “啊?”這下反而是云瀟紅了臉尷尬的咧咧嘴,不知所措的挪開了目光,找著借口繼續說道,“你身上有凝時之術,不知道哪天力量衰竭就會陷入永恒的沉睡,我在你身邊能得到什么?要每天看著你忙得不可開交,既騰不出時間陪我,還要擔心你隨時都會再也醒不過來?”

  他的心終于“咚”的一聲停止了跳動,雙目無神失去焦點的渙散開來,慢慢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奇異的表情,像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無奈:“你知道了……呵,我都差點忘了。”

  忽如其來的失落讓他松了手,也讓云瀟眼神閃躲,偽裝出來的艱難和冷漠如刺刀般割裂著心扉,卻又不能在臉上表露分毫,只有心痛如絞的感覺,一絲一絲涌上心頭。

  她深吸一口氣,眼瞳緩緩凝聚起來,所有交錯思緒漸漸收回,忍著窒息般的疼痛淡然的說道:“之前在無言谷我已經和姐姐聯系上了,眼下浮世嶼在一處很安全的地方,外圍結界屏障也基本修復完成,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飛垣和舒少白團聚,我也和阿瑯打了招呼,等這次昆侖的弟子試煉結束,我就回去了。”

  他呆呆的聽著,好一會才把每個字串聯成線,云瀟已經離開他的身邊走到門邊,推門的同時情不自禁的頓了頓,然后緩緩回頭深深的看著他,低聲囑咐:“照顧好自己呀。”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遙不可及,讓他鬼使神差的站起來自己反而率先離開了房間,云瀟不放心的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你去哪?”

  “再陪我一會吧……”他沒有回答,凝視著遠方澄澈的夜幕,輕聲懇求,“一會就好。”

  心痛的感覺鋪天蓋地的翻涌,讓他散架的身體凝聚起了力量拉住云瀟的手腕,絲毫也沒注意到這一瞬間的力道握的她皮膚通紅,蕭千夜的眼里只有絕望和哀傷:“怎么可能和從前一樣!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愛的女人!我們甚至有過孩子……你怎么可以不在我的人生計劃中,兩生之術都沒能讓你離開我,你是我的,我不會再放開你!”

  這么近的距離下,她卻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到底是眼底的淚光模糊了視線,還是心底的苦迷惘了心智,云瀟用力掰開他的手指,他的面色一片死寂,手心里卻全是冷汗,壓抑著全部的感情冷淡的推開他,仿佛是要勾起他最難回首的過去,她一字一頓的試圖挑開曾經的哀痛:“你保護了所有人,你的哥哥,你的下屬,還有步步緊逼的君王和素不相識的人民,可是我呢,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一身傷,被人凌辱殺害,被萬千流島當成笑柄,還被我最尊敬的人欺騙……”

  她閉了一下眼,似乎是抽搐了一瞬,然后才睜開眼睛看著他,故意說道:“在你失去意識的這兩個月,我知道那不是你,可我也過得挺開心,或許……或許我一開始喜歡的人就不是你,所以才會接受他。”

  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讓蕭千夜的眼中飛快地掠起了一陣殺意,隨后又被無邊無際的心痛覆蓋,咬牙沉吟:“你騙我。”

  “是真的。”云瀟的眼中暗光游走,語調卻不容置疑,面無表情的道,“不信……你就去問他,我們每天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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