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昆侖后,已有數日,一塵這些天也打聽到許多關于自己的事,但都沒一件是好事,各大派的人現在都前往玄青山了,整個玄青門不知有多大的壓力。
按照現在的情形,便如花未央所言,他現在回玄青門十分不利,他完全可以等此次風波平息過后再回去,這期間便暗中調查那背后真正的布局人。
但是現在的情形并不樂觀,且不說他能否查出那背后的真兇,光是這日子一天天拖下去,非但玄青門的名譽日漸受損,師父更是頂著無數人議論的壓力。
所以,他必須要回去,盡快澄清這一切,不管命運如何,男兒八尺之軀,他都不會選擇逃避。
這一日,玄青山上風冷冷的,滿天的落葉盤旋,掃去又鋪滿了一地,天也陰沉沉的,仿佛快令人透不過氣來了。
一塵此次回來,早已視死如歸,他若膽小,他若害怕,此次便不會回來了。
“沙——沙——沙——”
風卷起滿地的落葉,幾個弟子正在清掃著臺階上的樹葉,一塵一步步往臺階上走了去,昔日熟悉的地方,才離開一年不到,這次踏在這千層臺階上,他心里卻是無比的沉重,每走一步,腳下仿佛又多了千鈞之力,直至幾個掃地弟子看見他回來了。
“蕭……蕭一塵!”
幾個掃地弟子看見了他,登時像見了鬼一樣,后邊那兩人嚇得丟下手里的掃帚,一溜煙便往山上跑了回去,剩下的兩個弟子臉色煞白,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拿著掃帚的雙手,卻在不斷顫抖著。
顯然這段時間謠言四起,都說他與魔道勾結,殺害各門各派不少前輩,以至于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見了他,也跟見了一個大魔頭似的,嚇得魂不附體。
“二位師兄,許久不見,別來安好。”
一塵慢慢走上前去,那兩個弟子見他走來,仍是心驚膽顫,分明是尋常一聲問候,但此刻在他們聽來,卻像是恐嚇一般,令他們不斷點頭:“好……好,蕭師弟……你,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帶我上去吧。”
一塵望著四周飄零的落葉,總覺得這茫茫天地,似乎少了些什么。天地無垠,人處其間,直若塵埃芥子,若天地為局,誰又為棋子。
到了天池廣場上,只見人影攢動,許多人都往這邊來了,見到蕭一塵上來,忽然間一個直若怒雷般的聲音響起:“孽障!你今日還有臉回玄青門!來人,給我把蕭一塵拿下!”
人群里,那怒不可遏,須發戟張的人自然是玄陽尊上了,他今日倒非是公報私仇,而是近來玄青門名譽受損,地位也日漸滑落,每天都要面對無數人的質問,這些全都是因蕭一塵一個人而起,他又豈能不怒?
倘若只是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語,他還不會如此動怒,但那次亦還真和眉間意等人回來后,他是親耳聽見當初昆侖山下的一幕幕,怎樣都沒想到,蕭一塵竟然為了袒護妖女,而跟自己的兩位師伯動起手來,還不知施了什么邪術,往眉間意體內打入三道陰陽玄氣,差些令她身受反噬,元神重創。
此刻十幾個玄青弟子縱身來到蕭一塵面前,但卻不敢上前將他拿下,遠處茯苓和霓裳也在,就那樣看著他一步步走了上來。
“弟子既已回來,便不會再走。”
一塵聲音平淡,似是全未理會此刻四周而來的異樣目光。
“好,好……”
玄陽尊上忍氣不發,沉聲道:“給我把他帶去連峰臺!”
隨著此言一出,幾乎所有弟子都感到一顫,連峰臺,那是審問犯了重過之人的地方,去了那里,多半是九死一生,這么多年來,他們還從未見過有誰被拿去連峰臺受審的,至少他們沒有見過。
茯苓臉色一下慘白如紙,跌跌撞撞跑到玄陽尊上面前,拉著他衣袖不斷搖頭:“現在一切尚無定論,玄陽尊上,你不要把蕭師弟送至連峰臺……”
“哼!”
玄陽尊上冷冷一拂衣袖,沉聲道:“那你是想讓我將他送去天門嗎!”
聽聞此言,茯苓身體微微一顫,這才明白過來,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蕭師弟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受禁于連峰臺上,二是送去天門受審。
在玄青門,尚還有幾位尊上保他,但若是去了天門,由天門三圣親自審問的話,那他更是性命不保了,玄陽尊上看似在“公報私仇”,實際上是在保他,也是在保玄青的尊嚴。
“蕭師弟……”
茯苓聲音哽咽,抬起頭看著遠處那個倔強的青年,腦海里想著的還是當初在湖邊,有說有笑的那個師弟,為什么才短短一年不到,竟會發生這么多事……
夜里的風,是冰冷的,即便時處炎炎夏日,但連峰臺的夜晚,依舊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只見外面四十九根通天柱隱約有符文隱現,禁制還尚未完全啟動,而在中間,那把巨劍上纏滿了鐵鏈,一塵也被幾條若虛若實的紫色鐵鏈束縛著,一身功力,都被這“銷骨鏈”鎖住了。
滿地的落葉隨風飄旋,今夜卻無掃地的那個老人了。
若說世上有哪兩個地方最是森嚴,那么連峰臺算是一個了,四十九根通天柱,每一根通天柱上都設有強力禁制,一旦禁制完全打開,再加上七星匯聚之力,以及山下靈脈之力,便是神仙也休想來這里把人救走。
而第二個地方,便是號稱“天羅地網”的天門——“森羅獄”了,里面遍布森羅幻象,想要進獄中救人,往往是將自己也困入其中。
夜,越來越深了,只剩下風吹在鐵鏈上,發出冰冷的“叮叮”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忽有腳步聲響起,跟著只見一道人影閃了進來,月光下,那人身姿輕盈曼妙,卻是茯苓。
“師姐……”
一塵見是她來了,還不待言說什么,茯苓便急急打了個噤聲手勢,小聲道:“長老們不在,我給師弟送些吃的來……”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摸出個紙包來,里面卻是些已經被壓壞的糕點。
“我……我來得太急了,這里還有兩塊好的……”
“不必了……”
一塵輕嘆了聲氣,七日后生死未定,此刻又哪里吃得下東西,道:“師姐你回去吧,若是讓長老們知道你深夜來此,恐會受罰……”
“師弟……”
茯苓看著他,這一刻不知為何,聲音又有些哽澀了,而在這一剎那,當一塵抬起頭的一瞬間,茯苓不禁一怔,剛剛蕭師弟那一瞬間的眼神,為何竟與思卻大哥偶爾一閃即逝的眼神那么相像?兩個人,竟有著如此相似的眼神,難道當初思卻大哥也是……
直至許久,她才慢慢回過神來,低著頭小聲問道:“師弟,我要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與那妖女……”
不待她話說完,一塵便搖了搖頭:“我與未央姑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鑒。”
聽見此言,茯苓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又低著頭道:“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說你與那妖女行了茍且之事,說你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顛倒,已經拜入魔教,忘了師恩,我……我怎么也說不過他們。”
“呵……”
一塵冷冷一笑,忽然道:“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所謂的魔教,而是,深藏著的……人心。”
“師弟是指的……什么?”
茯苓有些不明白他此刻話中意思,一塵搖頭笑了笑:“沒什么,夜已深,師姐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