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胡人要談判?”
趙平不停地圍著案幾轉來轉去。
打仗打到這個地步,萬萬沒有料到胡人率先提出談判。
趙家莊里面,一眾文武官員聚集在在議事堂。
信函當然是黃小牛親自送來的,直接給了趙平。
她腰間掛著趙平給的腰牌,可以自由出入趙家莊。
她這個侍衛可不是普通侍衛,還有品秩的,是副將級。
現在趙平坐在中間位置,兩邊文武官員,身后兩邊是秋若水及黃小牛。
秋若水想跺跺腳,把黃小牛一腳踢出去。
但是她發現,這里乃是議事堂,由不得她使小性子。
她強行收回自己的腳,恨恨地瞪了黃小牛一眼。
黃小牛沒有理她,只是挺了挺胸膛,手緊緊握住腰間的殺胡刀,目不斜視望著前方。
秋若水咬了咬牙齒,恨不得狠狠地咬她一口才甘心。
她兩個小動作,趙平當然不知道。
趙平不知道,不代表其它人不知道。
兩邊的文官武將把秋若水與黃小牛的動作收到眼底,既好笑又擔心。
張思與洗星等一眾文官,臉上全部都是擔憂。
女人無才便是德,如果要才琴棋書畫倒也可以。
你如果如秋若水那樣,或者如李清照那樣也不是不可以。
沒有料到,黃小牛不但有才,而且非常有才。
昨天她親自參戰,帶領巨靈戰車營,不但打敗胡人最厲害的戰車營及回回炮陣地,還有殺得胡人望風而逃。
有了如此功績,她難道是想當花木蘭嗎?
趙家莊需要的是李清照,而不是花木蘭。
聽說黃小牛立下大功,小圣人準備安排她做戰車將的副將。
文官聽到這個傳言,紛紛商議反對。
如果黃小牛是男子,他們絕對不會反對,反而支持。
可是黃小牛不但是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
貌美如花倒也算了,沒有料到她偏偏喜歡小圣人,而且還是小圣人的救命恩人。
武官看到文官臉上的憂慮,個個不禁心災樂禍。
黃小牛這個花木蘭確實讓他們不爽,打仗乃是男人的事情,你一個女人摻合這里做什么。
但是她畢竟是武將,至少要站在武將這一方。
你們文官不是喜歡打壓武將嗎?這個可是未來的妃子,看你們如何打壓?
到時看看是你們嘴皮厲害,還是枕頭風厲害?
他們更加樂意看到這個花木蘭與文官爭斗,看看是花木蘭厲害,還是文官厲害?
楊云沒有心思管這些,因為他心思全部放在胡人元帥的書信上面。
兵房代長官楊云把胡人元帥書信宣布一遍,引得文武官員竊竊私語。
趙平掃視眾人一眼,喝茶一口,放下茶杯問道:“諸位就不必竊竊私語,有話直說。”
每個官員面前都有茶杯,還有使女上茶,趙家莊確實比較人性化。
“恭喜小圣人,能夠把胡人逼得談判,也只有小圣人能夠做到。”鄭鼎從武將這邊出來,說完此話,他就回到武將隊列。
鄭鼎不愧為老將,指揮能力出眾,定軍山打得有聲有色。
不但守住了定軍山,而且還在胡人渡江偷襲之際主動出擊,前前后后俘虜胡人四萬多人。
其實,護川軍的戰績也不錯。
不但守住了武侯鎮,還通過反擊把胡人打到褒河,殺傷胡人五萬余人,殺退胡人十余里。
但是,護川軍俘虜胡人很少,這個與胡人攻擊方式相關,也與他們作戰方式有關。
胡人在江北沒有那種偷襲戰術,全部都是正大光明進攻。
雙方一刀一槍,一個攻城,一個守城,拼斗得極為激烈。
其結果就是殺得你死我活,死亡慘重,就沒有多少俘虜。
而保安團的俘虜的胡人,大部分都是偷襲的胡人。
鄭鼎是一個降將,但是他通過此仗,不但打出威風,而且還洗去了降將帶來的恥辱。
他出來恭喜趙平,一是祝賀,二是表明立場,表達自己完全與胡人一刀兩斷。
有了鄭鼎開始,文官武將紛紛向趙平拱手祝賀。
趙平本來想制止,可是想到這是一件大喜之事,只好一邊還禮,一邊表示同賀。
“諸位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說。”待到文官武將心情平靜下來之后,趙平又喝茶一口,掃視眾人一眼,希望他們面對胡人的談判。
張思是趙家莊的管家,相當于朝廷丞相的角色。
他率先發言:“胡人一向獅子大開口,這次相信沒有例外。”
“趙家莊俘虜了胡人五萬余人,胡人肯定會以百姓為由頭,要求吾等釋放這些戰俘。”楊云跟著出來說道。
洗星是護川軍的主簿,說出自己的擔憂:“胡人此招甚為狠毒,此招打到趙家莊軟弱之處。接,不但要交出戰俘,而且給自己極大壓力。如此多人吃喝拉撒,趙家莊雖然家大業大,也難以被這些人吃垮。不接,趙家莊過去名聲全部就毀掉。這是一個兩難選擇。”
“胡人既然談判,當然要獅子大開口,吾等可以列出自己條件,那些能夠接受,那些不能接受。同時也要提出自己的條件。”張宏想了想,說出自己的見解。
眾人紛紛發表自己的見解,但是最后涉及一個問題。
鄭鼎想了想,出來說道:“稟告小圣人,得安排一人與兀良合臺談判。”
“小圣人不可能出馬,對方乃是一粗鄙武夫,非一國之君,有辱小圣人之身份。”張思馬上出來定性。
洗星想了想,說道:“不才認為,除了小圣人,念之(張思字)、行空(楊云字)都可以。”
張思是文官,又是趙家莊主簿,相當于朝廷丞相角色,楊云是武將,又是趙家莊兵房長官,相當于兵部尚書的角色。
在場想了想,互相看了看,覺得兩人均合適,但是派出哪個更好呢?
“不才竊居趙家莊主簿,未立寸功,愿意一試。”張思率先站了出來。
張思的女兒乃是趙平的小妾,如果他不立功,難免說依靠女兒上位的。
趙平點點頭,掃視眾人一眼,拱手一禮:“那就麻煩張主簿。”
趙平覺得,所謂談判,就是斗嘴皮子。
楊云乃是武將,刀刀槍槍還可以,磨嘴皮子不是他的長項。
“遵命。”張思大喜。
趙平看見張思大喜,其實替他擔憂。
在趙家莊在明顯占優勢情況下,如果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難免對他的聲望打擊。
張思其實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沒有退路,必須通過談判來證明自己。
胡人元帥移動營房里面,氣氛非常壓抑,各個萬夫長面情沮喪不已。
汗國已經與趙家莊交手三回,第一次是嘉定,結果幾乎完敗,現在元帥不知蹤影。
聽說已經死了,但是至今沒有見到尸體。
第一次乃是趙家莊半夜偷襲,雖敗猶榮。
第二次西縣,也是被趙家莊打了一個偷襲,被攻打一個縣城西縣。
雖然隨后與定軍山的騎兵那是實打實的進攻,但是那些不是真正的胡人,乃是一群北方漢人而已,這個不能算是真正交戰。
而目前這次雙方堂堂正正交戰,而且還是正宗的胡人。
不但胡人數量占優勢,而且地理還占優勢。
西縣離成都足足有千里之遠,而且來往的道路是天下最難行的道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目前看來雖然沒有慘敗,但是兵馬損失慘重。
總體而言,汗國對南蠻的心理優勢,全部被打回原形。
張明乃是張亮的堂兄,而且還是謫子。
他不但熟讀四書五經,就是兵法大家同樣也沒有落下。
當然,他也與兄弟張亮一樣,溫文儒雅,一表人才。
既然是謫子,待遇自然與庶子就不一樣。
他的家族就給他蒙了一個好的職位,乃是兀良合臺的幕僚。
當然他是兀良合臺的幕僚,應當給主子分憂。
“元帥,汗國并沒有敗給南蠻,但是讓趙家莊暫時領先。”張明想了想,對著兀良合臺一禮,說出自己的看法。
一個叫做得黑的萬夫長瞪了張明一眼,嘲笑地問道:“難道趙家莊不是南蠻?”
他最看不慣就是這些賣弄嘴皮子的文人,打仗不行,嘴炮倒是厲害。
所有萬夫長覺得不可思議,小圣人趙平不是南蠻?
他不但是南蠻官員,就是兵馬也受到南蠻的節制,難道不是南蠻?
幾乎所有萬夫長都在竊竊私語,覺得張明又在賣弄他嘴皮。
兀良合臺喝了一口濃茶,感覺自己心里仿佛好些。
他雖然沒有說話,只是望了望他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張明不亢不卑掃視四周一眼,對著兀良合臺又是一禮。
“趙家莊雖然名義還是南蠻節制,但是你們見過不但富可敵國的財富,手里還有可與一國抗衡的兵馬大宋官員嗎?”張明并沒有回答得黑的問題,而是反問。
所有胡人陷入沉思,不但得黑,甚至兀良合臺也如此。
張明看到這些胡人陷入沉思,喝茶一口,得出一個結論。
張明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案幾上面,淡淡說道:“趙家莊無藩鎮之名,卻行藩鎮之實。”
“什么是藩鎮?”得黑不解問道。
他畢竟只是一個萬夫長,對于漢人歷史及詞語并不了解。
“藩鎮南蠻現在沒有,但是在前朝才有。當然你們不知道。”張明想了想,先解釋一番。
張明表面尊敬這些萬夫長,其實心理極其鄙視。
就是藩鎮這個都不知道,還打什么打仗?
得黑嘴巴扭了扭,瞪了他一眼說道:“為何你不早說?”
“藩鎮權力與汗國下面的其它汗國地位差不多。”張明并沒有與得黑糾纏下去,而是繼續解釋說道。
得黑想了想,并沒有認同張明的說法,大聲反駁:“汗國下面的汗國,哪個不是疆土萬里。趙平有什么,僅僅就西縣這個角落而已。”
“趙平雖然只有西縣這個角落,可是卻富可敵國,更是兵強馬壯,還不用說是名揚天下。試想,一個人既然富可敵國的財力、更有連打勝仗的兵馬,還有天下揚名的文名,不是藩鎮還是什么?”張亮淡淡回答。
兀良合臺聽到兩人爭吵,更加感到心煩意燥。
他想了想,揮了揮手,制止兩人爭吵。
得黑瞪了張明一眼,只好閉嘴。
張明對著兀良合臺一禮,喝茶一口,望著兀良合臺。
他畢竟是一個漢人,乃是三等子民,況且胡人底子上瞧不起文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這樣禮數周到,讓人難以找到他的缺點。
兀良合臺又喝了一口濃茶,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又想了想,沉聲說道:“從地域而言,趙平確實很小,僅僅只有西縣一個小小角落。”
他先是贊同得黑的說法,讓得黑裂開大嘴,差點笑了出來。
但是他覺得不對,馬上閉上嘴巴。
“但是趙平確實富可敵國,手下兵馬確實厲害,從這個角度而言,他確實有那個什么實力?”兀良合臺對漢文只是粗通,一時說不出來。
張明對著兀良合臺拱手一禮,急忙補充:“稟告大帥,那個是藩鎮。”
“對對,就是藩鎮。聰之(張明字)能否說些藩鎮的掌故?”他想了解藩鎮的歷史。
張明起身對著兀良合臺一禮,慢慢道來。
“稟告大帥,藩鎮,在前唐具有節制一地兵馬、人財之實力。這個一地,往往就是一路甚至幾路的實力。藩鎮實力如何?安祿山就是憑借一個藩鎮的兵馬叛亂,差點讓前唐滅亡。前唐最后滅亡,也是因為藩鎮。因為到了后期,朝廷已經無法控制藩鎮了。南蠻正是看到前唐亡于藩鎮,所以才來了一個重文輕武。但是不才看來,南蠻則是從前唐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說到這里,他自嘲一下:“文人能夠做什么?正如不才一樣,賣弄嘴皮不可以,難道打仗起來,依靠嘴皮嗎?”
張明說完,又是對著兀良合臺一禮,坐下喝茶。
張明的話讓所有胡人陷入沉思,就是得黑也沒有反駁,在消化張明的內容。
兀良合臺想了想,突然問道:“既然安祿山可以反唐,趙平也不是可以反宋?”
所有胡人竊竊私語,就是得黑也不例外。
“趙平干脆學著安祿山反宋,那么就可以讓他與南蠻互相殘殺了。”得黑想到此處,心里有些得意。
張明又是起身一禮,對著兀良合臺說道:“稟告大帥,趙平他絕對不會反宋的。”
兀良合臺臉上不禁露出失望,一時陷入沉思。
“那趙平為何不學安祿山反宋呢?”見著大帥失望的表情,他干脆代大帥質問。
這個不好回答,牽涉各個方面。
張明想了想,理想思路,慢慢回答。
“其一,趙平是漢人,安祿山不是漢人。其二,南蠻手里有大義,趙平反宋,則失去大義。其三,趙平乃是小圣人,不得不愛惜名聲。他如果反宋,必然要受到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最后結局就是身敗名裂。就是安祿山反唐,最后不是失敗而告終。”
得黑搖搖頭,感到不可思議:“既然有奪取南蠻的實力,何必那么遮遮掩掩?真不明白你們漢人這一套彎彎拐拐的做法。”
在得黑看來,只要他有趙平那個實力,必須要反宋。
“所以趙平只有藩鎮之實,沒有藩鎮之名。”張明點點頭,“他只能做到這一點。”
“既然這個趙平不能反宋,我們應該怎么辦?”兀良合臺失望地嘆了口氣,望著張明問道。
張明又是拱手一禮,說道:“雖然趙平不能反,但是我們可以離間計。”
“趙平既然不反,離間還有什么用處?”得黑不禁輕蔑一笑,“賣弄嘴皮就是賣弄嘴皮,沒有實際用處。”
“離間計可以離間趙平與南蠻之間的君臣關系,削弱南蠻與趙家莊之間的實力,怎么沒有用處?此乃一石二鳥之間。趙家莊能夠發展到現在這個實力,絕對離不開南蠻。如果趙家莊不能在南蠻生存,實力必然受到極大限制與影響。南蠻與趙平互相猜忌,正好讓汗國來收拾南蠻。”張明淡淡一笑,不緊不慢說道。
得黑更加不相信,立即反駁:“我認為這個恰恰相反。汗國攻打南蠻,趙平必然想救。”
“如果南蠻朝廷相信趙平是來與他們爭奪江山,還能夠讓他來拯救嗎?”張明也沒有回答得黑的話題,直接反駁。
得黑搖搖頭,瞪大了眼睛:“趙平不管怎么說也是漢人,而且還是南蠻的官員,南蠻難道寧愿亡國也不愿趙平想救?”
“南蠻朝廷與皇帝就是這樣,寧愿自毀長城,也要保守他們的位置。首當其沖就是岳飛。岳飛對南蠻的功勞夠大了吧,不但擊敗金兵,還收回被金國占領的中原,結果父子被砍頭。其次與孟珙,如果沒有孟珙,也許南蠻已經不在了,結果被撤職郁悶而死。”張明說到這里,臉上充滿了輕蔑。
得黑還想反駁,被兀良合臺揮手制止。
兀良合臺點點頭:“汗國可以離間趙平與南蠻之間關系。你不是說過岳飛不是被南蠻砍頭嗎?既然如此,汗國就到處宣揚趙平要藩鎮,讓南蠻把趙平的頭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