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上面有一首小詩,讓人憤慨不已。
“麗琴疾書相思苦,無機抱佛泣孤獨”。
趙平艱難地把紙條放在案幾上面,不禁站了起來,圍著案幾轉了幾圈。
種華不敢看趙平,低頭想著心事。
確實,趙平對于這個女人及她一家人確實好。
如果任麗琴一家人不想走,趙平也不會趕走他們。
但是萬萬沒有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下賤,竟然去勾引和尚。
如果不是在趙家莊,趙平可以眼不見為凈。
但是任麗琴一家住在趙家莊,傳出去丟趙家莊的臉。
別人不會說別的,只是說趙家莊出來的女人竟然去勾引和尚。
雖然這個女人與趙家莊沒有多大關系,但是有人就會這么想。
甚至那么嫉妒趙家莊之人,專門把臟水向著趙家莊沷去。
嚴重的還有,他們會顛倒黑白,把趙家莊的清水變成臟水。
這個世間就是這樣,最難把握就是人心。
可以這么說,如果真的是這樣,對趙家莊聲譽絕對是一種沉重打擊。
“為何這個女人竟然想去勾引一個和尚?大宋女人再婚也不是不可以吧。”趙平望著種華,強制心中憤怒,盡量用平靜語氣問道。
他不明白,為何任麗琴竟然喜歡上一個和尚。
種華此時終于抬頭起來,艱難回答:“稟告小圣人,因為這個和尚長得有幾分與梁判官相似。”
梁山秋此時已經調到鹽司當判官,因此種華稱他為判官。
“早知如此,何謂當初。”趙平終于明白任麗琴這個女人心思,既然不能嫁給梁山秋,找到一個替代品也好。
這個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一步錯,步步錯。
怪就怪她虛榮,貪圖榮華富貴,毀掉家里給她安排的一切。
想了想,趙平覺得有些奇怪:“你們是怎么發現此事的?”
種華乃是趙家莊一個細作頭子,管的了也主要是胡人等大宋境外的情報。
不料竟然知道趙平身邊女人的情況,讓趙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經常到龍泉山云頂寺上香,是寺廟的小沙彌告訴手下的。”種華非常平靜回答。
對于這個女人,根本不值得種華出手,他絕對不會為她浪費大量人力與精力、財力。
趙平點點頭,不禁搖頭嘆息:“要若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她自己以為做得神秘,卻不知別人看得清清楚楚。”
“稟告小圣人,此事怎么辦?”種華想了想,覺得有些棘手,向著趙平提問。
趙平想了想,一邊喝茶,一邊沉思。
他放下茶杯:“趙家莊只是幫助梁判官,此事讓梁判官來處理。”
不到一盞茶時間,梁山秋來到趙平公房。
兩人都在鹽司辦事,只不過趙平是梁山秋的上級而已。
梁山秋看到這個紙條,臉色仿佛開了一個大染缸,一會兒鐵青,一會兒通紅。
他深深地一躬身,非常不好意思:“小圣人,實在不好意思,下官的家人又給小圣人帶來麻煩。”
“無妨,汝的家事也是我的家事。”趙平喜歡梁山秋這個人,倒也沒有覺得什么,“只是現在汝的義妹出現此事,應該怎么辦?”
梁山秋陷入沉思之中,他擔任靈泉縣知縣之前,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書生。
他的路子基本上是趙平鋪好,所以一直比較順利,也沒有出過差錯。
換句話說,趙平把一切問題給他解決,讓他失去犯錯的機會。
沒有經過風雨的折磨,雖然長得好看,其實非常容易凋零。
梁山秋仿佛就是一朵溫室的花朵,根本就不經受得住風吹雨打。
聽到趙平問話,梁山秋一片茫然,根本不知如何處理此事。
“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有些為難。”趙平看著梁山秋的沉思樣子,也不好強迫他。
梁山秋臉上顯現為難之色,有些不好意思:“稟告小圣人,此事憑借小圣人作主。”
這個梁山秋對于此事也沒有多大主意,反而把皮球踢了回來。
趙平決定把情況了解清楚,招手示意種華進來。
“子麗,這個紙條是哪個給爾等的?”趙平決定把此事來龍去脈搞清楚。
種華稍為一想,隨即恭恭敬敬一禮:“稟告小圣人,此紙條乃是云頂寺一個小沙彌所給。”
“小沙彌多大?”趙平覺得有些不對,繼續問下去。
種華想了想,立即稟告:“稟告小圣人,此人年齒不大,也不過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難道是他偷偷跑出來,這個不可能!”趙平圍著案幾走了幾圈,“既然不是他偷偷跑出來,那么必然有人指使。”
種華打量梁山秋一眼,接著趙平的話說道:“小圣人,如此說來,指使之人是誰,除了方丈還有哪個!”
“對,指使之人必定是方丈,他當然不好出面,只有通過小沙彌來透露一個消息。”趙平打量兩人一眼,繼續分析。
種華想了想,接著趙平的話繼續推理:“方丈發現此事之后,覺得此事牽涉趙家莊,覺得有些棘手,干脆透露消息,讓趙家莊出面處理此事。”
“稟告小圣人,畢竟此事只是吾等閉門推測,但是真相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梁山秋聽到兩人在不斷推測,一邊膽戰心驚聽著,一邊忍不住拱手一禮開腔。
趙平心想梁山秋確實是一個書生,只看到事情表面,沒有去推理,倒也正常。
他對著種華下令:“去把那個小沙彌叫來,問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稟告小圣人,那個小沙彌已經回到云頂寺了吧,怎么可能還在這里等待?”梁山秋心想小沙彌只是送信,既然紙條已經送到,按照推理應該回去。
種華打量梁山秋一眼,沒有理睬他,而是拱手一禮:“遵命。”
對于梁山秋的質疑,趙平示意他喝茶,等待答案。
一柱香之后,一個十四五歲的小沙彌進來,讓梁山秋不禁一愣。
他根本沒有料到,種華竟然這么快就找到這個小沙彌。
種華淡淡打梁山秋一眼,心里有些瞧不起他。
雖然是一個判官,竟然連這些事情不能猜測出來。
梁山秋看到種華的目光,心里有些羞愧。
他雖然做過知縣,又做過判官,但是畢竟之前人生都在讀書,官場經歷太淺。
他對人心揣測根本不如種華,如果不是小圣人在幫助他,被人賣了還在幫著數錢。
“稟告小圣人,無相尚未走遠。”他對著趙平拱手一禮,“他就在附近,因此很快就找到。”
趙平打量這個與王國爾差不多的小沙彌,只見他眼睛還是有些害怕。
但是料到趙平比他還要年輕,而且還和藹可親,向著他點點頭,他終于放心一些。
無相猶豫幾下,最后還是上來做了一個合十:“小僧無相,見過小圣人。”
“無相,是主持讓爾下山告訴此事嗎?”趙平望著他問道,一邊微笑,一邊問道。
他發現這個小沙彌膽子有些小,盡量用和氣的語調。
小沙彌又是一禮,清脆的聲音在公房回蕩:“稟告小圣人,出家人不打誑語,是的。”
果然是這樣,梁山秋不禁訝然,他尖起耳朵聽下去。
“無相,無機是爾的師兄?”只要是方丈安排,那就好辦,趙平繼續問道。
小沙彌又是合十一禮,聲音鎮靜了一些:“稟告,正是小僧的師兄。”
“既然是爾的師兄,那么他們兩人是怎么回事?”趙平想了解事情的經過,繼續問了下去。
小沙彌想了想,合十一禮:“大約半月之前,有一位叫做任麗琴的女施主來云頂寺上香。當時接待女施主就是無機師兄。從那之后,這位女施主天天來云頂寺上香,只是要求無機師兄接待。主持覺得此事不對勁,于是就換了無為師兄,沒有料到前天在無機師兄那里發現這個紙條。主持聽說這位女施主乃是趙家莊之人,于是讓小僧把紙條給小圣人送來。”
趙平臉色有些鐵青,沒有料到這個女人不喜歡世俗之人,竟然偏偏世外之人。
任麗琴喜歡這個男人,肯定有一定原因。
只是這個原因,他一時也想不出來。
“這個無機長相如何,年齒幾何?”想了想,趙平希望從這些方面突破。
任麗琴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喜歡這個和尚,這個無機和尚要么長相不錯,要么有才,要么談吐風趣。
總之,如果他是一個平凡之人,絕對不會吸引任麗琴。
小沙彌想了想,說道:“稟告小圣人,對于佛家而言,長相其實那是臭皮囊。但是不可否認的,無機師兄長得確實清秀,年齒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
說到這里,他突然望著梁山秋,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趙平見著他望著梁山秋,表情非常不對勁。
“無相,這是鹽司的梁判官,爾為何要盯著他?”趙平不解打量小沙彌一眼,一邊解釋一邊問道。
小沙彌再次打量梁山秋一樣,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太像了,太像了。”
“無相,什么太像了,說清楚。”趙平眼睛在梁山秋與小沙彌之間轉動,沉聲問道。
小沙彌有些驚恐的目光記著梁山秋,說話吞吞吐吐:“梁施主與無機師兄太像了,不對,應該是無機師兄與梁施主太像了。”
梁山秋不禁臉一紅,終于明白任麗琴喜歡無機的緣故。
原來,任麗琴根本就沒有忘掉梁山秋。
既然不能與梁山秋在一起,找到一個替代品也可以,哪怕他是和尚。
趙平想到這里,打量梁山秋一眼,不禁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梁山秋聽到這里,不禁低頭下去。
雖然這個事情與他多多少少有些關系,但是事情的原委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他的義妹如果沒有去馬榮織坊打工,那么與馬榮就沒有見面機會,也不會成為馬榮的外室。
如果她沒有成為馬榮的外室,那么兩人就會好好走在一起,會是一段金玉良緣。
想到這里,梁山秋不禁低頭下去,一臉苦澀。
“小圣人,這個確實是一段孽緣,一段孽緣。”種華沒有料到,竟然這個原因。
他感覺有些好笑,但是梁山秋乃是鹽司判官,想笑又不敢笑,臉部憋得實在難受。
趙平看見梁山秋垂頭喪氣的樣子,知道他的想法。
害怕梁山秋走入鉆牛角尖一時無法出來,趙平安慰盯著他說道:“山秋,任麗琴父母既然是汝的父母,汝就應該盡到人子責任,養老送終乃是汝的職責,其它與你無關的,就不要管那么多。”
“謝謝小圣人,下官明白。”此話猶如醍醐灌頂,趙平給了一條明確大道。
他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小圣人,現在下官的義妹怎么辦?”
畢竟,拋開任麗琴已經過去未婚妻的身份不說,任麗琴還是他的義妹。
作為一個義兄,他得解決義妹遇到的問題。
也許,任麗琴終于有了歸屬,他才能解決來自內心的內疚。
趙平揉了揉額頭,沒有想到解決了梁山秋的問題,現在還得完完全全幫助他解決他一家人的問題。
按理說趙平對梁山秋一家人已經仁至義盡,不但給任麗琴一家人一個上等住宅,而且包吃包住。
任麗琴在這里安心懷孕產仔,沒有奶.水還幫助她請奶娘。
如果任麗琴想一直住在這里不想出去,趙平也不會趕走他們一家人。
也許,任麗琴的女兒也就是梁山秋的義女在撫養長大,趙平同樣會盡到職責。
可以說,天下再也找不到趙平這樣對下屬如此好的上司。
梁山秋知道這些,可是他沒有法子,只好再次哀求趙平把他義妹的事情解決。
趙平想了想,還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天。
雖然這些事情確實棘手,但是還是必須解決。
“無相,對于無機,方丈是如何處理的?”想到這里,他望著無相問道。
這個關鍵是方丈的態度,不然趙平也沒有多少法子。
強迫一個僧人還俗?趙平目前還不想走到這個地步。
小沙彌想了想,咬了咬牙,合十:“阿彌托佛,方丈以無機破了色戒為由,已經除名。”
說到后來,小沙彌已經帶著哭泣的聲音。
顯然小沙彌對他這個師兄還有感情,沒有料到無機竟然破戒被開除云頂寺。
趙平想了想,決定見見這個無機:“那你的無機師兄,他現在住下哪里?”
“可憐無機師兄一時找不到安家的地方,暫時住在客棧的。”小沙彌終于忍不住,眼淚流出來。
畢竟還是一個小沙彌,修養完全不到家,竟然哭泣出來。
“無相,你把他帶來,我想問問他。”趙平想看看,這個無機長得如何,為人如何。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梁山秋。
梁山秋看到趙平看他,一時有些惴惴不安。
他最后還是抬頭,也想看看這個無機,是如何吸引他的義妹的。
趙平與種華互相看了一眼,均搖搖頭,一邊喝茶,一邊等著這個無機進來。
一盞茶時間,小沙彌進來了,他一個穿著灰色僧衣的青年男子進來。
屋子所有的目光一齊向著無機,包括趙平的弟子趙龍。
無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人盯著他,一時不好意思,急忙低頭下去。
趙平沉聲說道:“低頭做什么,男子漢,敢作敢當,把頭抬起來。”
無機猶豫幾下,還是把頭部抬了起來。
“貧僧無機,見過小圣人。”無機想了想,上前幾步,來到趙平面前,合十一禮。
雖然他已經驅逐出山門,但是他還是沒有轉變角色,還是以和尚自居。
趙平仔細打量他幾眼,果然有六七分與梁山秋相像。
兩人還是有一些區別,他沒有梁山秋那么溫文爾雅,皮膚沒有梁山秋白皙,五官沒有梁山秋柔和。
趙平一邊喝茶,一邊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問道:“無機,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稟告小圣人,貧僧想找任小娘子。”他本來有些低頭,但是說到任小娘子,還是勇敢抬頭起來。
趙平與梁山秋互相看了一眼,覺得此人還是喜歡任麗琴,不然下山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找任麗琴。
趙平決定把真相告訴他,免得他將來后悔:“任小娘子不但曾經給別人當過外室,還有一個女兒,汝想過沒有?”
說完,趙平與梁山秋兩人緊緊盯著無機,眼睛眨也不眨。
如果此人品性不良,那么趙平決定不要此人。
無機臉色愣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貧僧既然已經著相,趺入苦海,也只有苦海里面永生。”
“既然你是苦海,那不如脫離苦海。佛不是說過,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趙平皺了一下眉頭,此人把與任麗琴的生活當成苦海,那還不如回去繼續修身。
無機想了想,這才知道說錯了話。
他又想了想,雙手合十:“佛渡有緣之人,貧僧與佛無緣,此生也只有永在苦海。”
“那爾不計較任小娘子的過去?”趙平眼睛緊緊無機,不放過一絲一毫。
無機此時臉部沉靜如水:“貧僧既然與任小娘子結下孽緣,這個也是佛祖的安排。”
“那她的女兒,汝如何打算?”趙平依然緊緊想著無機,淡淡問道。
無機想了想,斷然說道:“貧僧與任小娘子有緣,自然與他的女兒有緣。她的女兒,自然也是貧僧的女兒。”
此話不錯,但是趙平搖搖頭:“無機你想過沒有,你如何養活自己,如何養活任小娘子與她的女兒?”
“貧僧會去化緣,用化緣養活自己,養活她們母女?”無機想了想,最后艱難回答。
此人想得太簡單,趙平搖搖頭:“汝想過沒有,汝現在不是僧人,世人不會給汝化緣的機會?”
說完,趙平與梁山秋互相看了看,一起搖搖頭。
“貧僧還認字,可以抄書,可以抄書養活他們。”無機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想到一個法子。
趙平想了想,決心問到底:“你的書法如何?”
“貧僧字不好看。”無機不禁低頭下去,沒有料到世俗之地,求生如此艱難。
“字不好看倒是其次,”趙平搖搖頭,“現在趙家莊有一種印刷術,不但印刷出來好看,成本也比抄書低得多,甚至不到十分之一,因此抄書沒有多大前途。”
無機不由得更多苦惱,還好他畢竟在云頂寺修煉多年,臉部表情并沒有體現出來。
“貧僧還有一雙肩膀,可以干活,可以掙錢養家,養活她們倆個?”無機依然還是沒有死心,頑強表態。
趙平與梁山秋、種華互相看了一眼,此人想得還是太簡單,幾人互相搖搖頭。
趙平打量他一眼接著說道:“汝現在無片瓦立錐之地,能夠找多少錢。如何讓她們母女安家,又如何養活她們?”
聽到此話,無機才發現,他想得太簡單,目瞪口呆之余,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下去。
他下山之前,把一切都想到了。
結果到了這里,他還沒有真正為任家小娘子做事,僅僅就是小圣人的問話,就讓他難以回答。
現在又被驅逐山門,這個怎么辦?
想到這里,他雖然是出家之人,也不禁茫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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