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臉奸笑,把雞交給李四郎。
看到李四郎莫名其妙的樣子,張三郎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
張三郎拱手還禮:“吾等聽說嫂夫人有喜,上門祝賀。”
“哪里,哪里,剛剛才懷上,離生還遠。”李四郎自然不好打消兩人積極性,謙虛兩下只得把雞收下。
張三郎打量臥室一眼,悄悄對著李四郎問道:“意之(李四郎字),為何不來醉春風喝茶了?吾等等待許久,大失所望。”
“家境貧寒,實在無錢。”李四郎苦笑一聲,雙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大郎與大娘的糖葫蘆錢都被在下用得一干二凈。”
張三郎不屑一顧:“吾等又不是雅間,在大廳喝茶,價格也不貴,要不了幾文茶錢。”
“區區幾文茶錢,如果不夠,愚弟出就是。”王朗則步步相逼。
李四郎一臉的凄苦,搖搖頭:“前些日子喝茶還被家人說了一番,況且現在官府把家里唯一一點積蓄搜括得一干二凈,必須節約了。”
張三郎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對著李四郎露出一臉的鄙視神色。
李四郎看見兩神情,所里不知兩人所想,急忙說道:“寒舍雖然醉春風茶樓好,但是茶水還有的。”
說完,他端出茶壺,給每人倒出一碗茶水。
李四郎家境貧寒,自己沒有茶杯,只好用茶碗代替。
三人一邊喝茶,一邊天南地北一陣神侃。
三人有許多共同特點,年齒相差不遠,都是同窗的讀書人,都中舉過,三人的娘子都在趙家莊的妖芋作坊求生,日子倒也過得去。
不同的是,三人之中,李四郎的家境最差,張三郎家境次之,王朗家里經商,家境最好。
李四郎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家庭,整個房屋呈現長方形。
正面及右邊是用籬笆為墻,后面及左邊是一排土墻房子。
它空地是一個平坦的壩子,這個用來曬谷子用。
在壩子中間有小井,上面還有一個轆轤,讓取水更加方便。
右邊有一個牛欄,飼養一頭牛,這是家里最值錢的物事。
這是在以前,只有牛欄,沒有豬欄,但是現在有了豬欄。
得益于趙平把生豬養殖技術推廣之后,金堂縣與靈泉縣已經率先飼養起來。
豬欄與牛欄沒有自己的房間,只是用石板攔起而已。
李四郎家里七間屋子,一間堂屋,兩間臥室,一間書房,一間柴房兼草房,一間灶屋,一間糧房。
堂屋有一張八仙桌,三張茶幾,數張凳子。
此時自然分賓客坐下,李四郎家里沒有醉春風,自然就只有團茶招待客人。
王朗一邊喝茶,一邊打量四周。
他靈機一動,從袖子掏出用樹葉包好的糖葫蘆,對著臥室喊道:“大郎、大娘。”
“諾。”隨著兩聲清脆的童聲,里面一會兒就兩個兩到三歲幼兒。
“來,糖葫蘆,糖葫蘆。”王朗把手里兩串糖葫蘆搖晃幾下。
按照他的經驗,大郎一定會撲過來從他手里搶走,大娘跟著在后面流口水。
沒有料到,此時大郎回到臥室,掏出一串糖葫蘆,一邊啃著一邊驕傲地說道:“王叔,吾有。”
大娘沒有說話,也是跟著哥哥拿著一串糖葫蘆,沒有說話,只是一邊啃著一邊好奇看著兩位叔翁。
王朗與張三郎兩人不禁面面相覷,特別王朗有一種拳頭打出棉花上面一種感覺。
看到兩個小家伙不上當,他只好強行把糖葫蘆塞進大郎與大娘手里。
“四郎,聽說賤內說,嫂夫人為了保胎,三個月之內不會到作坊謀生,可有此事?”寒喧一會兒,王朗看了臥室一眼,突然問道。
三人的娘子都在趙家莊作坊,三人又是通家之好,自然不能隱瞞。
李四郎不疑有它,朋友問起,自然得解釋一番。
他向著蒼天拱手一禮:“郎中說了,剛剛有喜,最好在家里呆三個月,等待胎兒穩定之后,再到作坊求生。”
“得了吧,以前怎么沒有聽說過,怎么現在有了這種說法。”王朗放下茶杯,望著李四郎,一臉的懷疑。
李四郎望著他,拱手一禮:“這個可是作坊郎中說的。以前之所以流產,就是沒有保胎的緣故。”
“既然是郎中所說,那當然應該在家里好好保胎,到時少不了一本喜酒。”王朗聽到對方把郎中抬出來,只得順口祝賀。
張三郎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張三郎對著李四郎神秘一笑,問道:“意之,聽坊間傳言,說你謀了一個生計,不知可否?”
“是有此事,家境太窮,沒有法子,不得不謀取一條生路。”李四郎聽到對方一問,頓時明白對方的來意。
張三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吾輩乃是讀書人,如果去謀生,會影響功名不?”
“這個沒有經商,不會影響。”李四郎自然知道對方擔憂,隨即解釋。
王朗看了看李四郎,感覺難以理解:“意之既然是謀生,為何還在家里讀書?”
“這個不用白天當值,晚上去即可。”李四郎只好解釋。
王朗搖搖頭,打量李四郎一眼,有些替他擔心:“晚上更加不可取,要知道熬夜傷身,反而不如白天當值。”
“這個時間時間不長,一般一個時辰,很少兩個時辰。”知道對方擔心自己,李四郎一臉輕松。
此話讓王朗不敢相信,同時還充滿羨慕,“如此短暫時間,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時間不長,那俸祿是多少?”張三郎想了解清楚。
李四郎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起來,但是口里不得不謙虛一下:“三貫而已。”
“三貫,時間不長,難道是會子?”張三郎跟著追問,覺得是會子差不多。
“竊還以為是會子,”李四郎搖搖頭,接著話題一轉,“沒有料到竟然是銅錢。”
張三郎與王朗兩個目瞪口呆,完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每天一個多時辰當值,一月俸祿竟然還有三貫,而且還是銅錢?”
“竊當初以為這是假的,沒有料到確實如此。”李四郎口里不得不謙虛一下。
張三郎眉頭一皺,感覺實在太奇怪:“這是什么活計,當值輕松,俸祿也不錯。”
“當時在茶樓爾等不是看見了嗎?”李四郎淡淡回答。
張三郎后退一步,萬萬沒有料到:“意之,汝果然給那一群胡人,不,是給歸化人當老師了?”
“是的,事實如此。”李四郎用一種肯定的語氣回答。
張三郎想了想,回憶一下當時的情形,搖搖頭,繼續提出幾個問題:“意之,當時汝并沒有同意,汝又是如何答應呢?即使同意,汝哪里上課,難道那一群胡人晚上到汝家里上課?”
“錯也,錯也。這次給歸化人上課,乃是官府請求。爾等也看見了,吾家里這個樣子,豈能給胡人上課。官府在工地旁邊建立了一個夜學學堂。”李四郎知道他們誤解了,一一作了解釋。
張三郎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不敢相信:“那些胡人,不,那些歸化人竟然能夠請動官府?”
“其實這個學堂也不完全是官府辦的,官府即使想辦夜學學堂,也有心無力。趙家莊也參與進去了,算得上官府與趙家莊合辦的學堂。”針對兩人的疑問,李四郎也作了一個解釋。
張三郎(張山,排名第三,取名三郎)感覺自己一時不能接受:“他們乃是一群化外蠻夷,即使學漢人禮義,也改變不了胡人本質。”
“子高(張三郎字),此話錯也。五胡亂華之時,慕容氏建立了五個燕國,后來在前朝還建立了吐谷渾。但是這些都灰飛煙滅,慕容家族也如今成為漢人一員了。”李四郎就把雨濟旱勸說轉達給張三郎。
張三郎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沉思一會兒點點頭。
兩人恭恭敬敬一禮,對著李四郎說道:“受教。”
“此話不是竊說的,而是雨主簿所說的。當時官府找上門來,竊也沒有想通。現在想來,此話確實有理。”側身讓過之后,李四郎一邊還禮,同時還對著官府方向,恭恭敬敬一禮。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雨濟旱對他影響極大,甚至用當頭棒喝,也不為過。
張三郎覺得有些不對勁,皺眉問道:“意之,這些胡人,不,是歸化人年齒明顯偏大,已經錯過最好教化時期,如何教化?”
“這個確實是一個問題,不過現在已經解決。”李四郎說著從衣袖掏出一本《三字經》,放在張三郎的茶幾上面。
看到這個物事,張三郎與王朗的眼睛一起向著《三字經》。
張三郎搖搖頭:“這個《三字經》乃是少兒啟蒙之物,這些已經是成人胡人適合嗎?”
“子高,你不妨翻閱此書試試。”李四郎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地指著書籍說道。
張三郎還是不敢相信,但是對方已經說了,只得皺眉打開《三字經》。
當他打開《三字經》之后,不禁目瞪口呆:“蝌蚪文?”
聽到此話,王朗也上前瞧了瞧,一看不禁直皺眉頭。
“就是。”看到張三郎兩人表情,李四郎心里不禁高興,“這個乃是認字利器,有了它,識字速度可以提高十倍以上。”
當初他被蝌蚪文難住,一臉尷尬,沒有料到張山兩人同樣被難住,表情自然也好不了哪里去。
張山不禁自我嘲笑一番:“這個蝌蚪文,它認識吾,可是吾不認識它。”張山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均露出尷尬神情。
“這有何難,雨主簿雖然年屆花甲,也能夠認識它。”面對兩人不解與困惑,李四郎對傳授他的雨濟旱語氣充滿了敬佩的感情。
張山與王朗互相看了一眼,均露出懷疑的神情:“雨主簿什么時候能夠認識蝌蚪文,怎么吾等不知道。”
“不瞞兩位,在下的蝌蚪文就是雨主簿教授的。”說到這里,李四郎向著官府方向鄭重一禮。
這個干祖翁對他太好了,竟然傳授他蝌蚪文。
張山眉目緊皺,眼里充滿了懷疑與不解:“蝌蚪文認識的不多,意之與雨主簿沒有淵源,他為何要傳授給你這一門學問?”
“說來慚愧,在下竟然得到雨主簿賞識,被認為干孫子。”李四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張山與王朗兩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手里的《三字經》差點掉在地下。
王朝眼尖,爭氣用手接住。
還好張山發現了自己失誤,急忙雙手捧住。
兩人半晌終于回神過來,有些羨慕也有嫉妒望著他。
張山語氣酸溜溜,勉強拱手一禮:“祝賀意之得到雨主簿賞識,來日高升不要忘記同窗。”
“聽說雨主簿可是小圣人的半個岳祖翁,還是靈泉縣唯一一個有四輪馬車之人。李四郎得到雨主簿的賞識,實在可喜可賀。”王朗也跟著說道。
李四郎雖然有些得意,但是口里少不得謙虛一番。
在祝賀之后,張山終于說出自己的請求:“意之,吾等也想學習蝌蚪文,不知可否?”
“吾等都是同窗好友,當然學習沒有問題。”面對兩個狐朋狗友的同窗的請求,李四郎沒有絲毫猶豫,當即答應下來。
聽到李四郎沒有絲毫猶豫,張山心里大喜。
他與王朗互相交換一下眼色,強忍心里不安,口里說道:“意之,現在新任知縣把家里所有積蓄搜刮得一干二凈。吾等也想找一個生計,不知可否?”
“意之,在下家里這幾個月也過得非常辛苦,不怕兩位笑話,現在小弟喝茶的錢也沒有。”王朗感覺自己一定通紅,過去他家里條件最好,但是也不得不叫苦一番。
面對兩人請求,李四郎一邊喝茶,一邊陷入沉思之中。
兩個同窗只能說是舉人,與他一樣,把主要精力花在讀書上面,其目的就是為了進士這個功名。
難道還想抄書,自從小圣人的活字印刷術出來之后,現在抄書基本上已經沒有出路。
現在馳道倒是差人,但是兩人與他一樣,肩膀不能挑,背也不能背,顯然不行。
趙家莊倒是有兩個作坊,一個是妖芋作坊,一個是酒作坊,兩人顯然嫌棄這里掉他們身價,絕對不會到里面謀生。
李四郎眼睛在兩位身邊轉了一圈,仿佛明白什么似的。
他有些苦笑,搖搖頭:“如果說家里條件,在下最差,又沒有什么關系,如何能夠給兩位謀一個生計。”
他在思考,但是張山與王朗也在思考。
聽到此話,王朗差點直翻白眼。
裝,你就裝,剛才你不是說你的干祖翁又是雜房,又是什么主簿,難道還沒有關系。
但是王朗知道自己不能逼得過分,否則就會適得其反。
他一邊喝茶,一邊陷入思考之中,如何開口才好呢?
“意之,吾等三人都舉人,不知可以到那個歸化人的夜學學堂當一個兼.職老師?”想了想,王朗干脆挑明。
雖然李四郎已經有所猜想,聽到王朗直接挑明,還是讓他嚇了大跳。
他想了想,向著兩位拱手一禮:“兩位同窗,在下說實話,雨主簿是山長,這個事情還要向他老人家稟告一番。”
“那就麻煩意之向雨主簿稟報。”王朗拱手一禮,與張山告辭。
張山川嘴巴張了張,最后還是收住嘴巴。
李四郎知道他一定相說說話,但是對方沒有說,他自然也不會說出來。
張山其實非常說一句靜侯佳音,可是他害怕未必做到。
想了想,張山最后還是把嘴巴緊緊閉上。
李四郎有些猜想張山想說之后,但是他不敢肯定能夠成功,干脆不問。
雖然李四郎沒有問,但是也是一個性情中人,說到就做到。
他送別兩位同窗,直接就向靈泉縣的官府方向走去。
李四郎來到衙門,把兩位同窗的意思向著雨濟旱稟告。
賈理也在這里,他不是山長,一邊喝茶,一邊望著雨濟旱,看看他如何處理此事。
張山與王朗兩人他也知道,畢竟整個靈泉縣的舉人也不多。
雨濟旱一邊喝茶,一邊陷入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