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這句話對瞿星言顯然毫無殺傷力,他掃了一眼楊花朝的狀況,把話題扯入正軌,“我聽說……飛天圖沒了。”
話題的切入點選的并不那么好,陳月歆冷哼了一聲,挪到旁邊,沒好氣道,“你不會是故意來氣我的吧?”
“不是,”瞿星言刻意坐到她身邊,語氣好像也沒有那么冷了,反而有一種嘗試的放松,“你好像很喜歡那幅畫。”
“……像你說的那樣,以前的人都很怕我,總覺得有人給我畫朱雀圖,我好像就離人類更近了一步呢,”陳月歆歪了歪頭,攤開手,“可惜,燒成灰了。”
“或許我注定不能和人類拉近距離吧。”
“你是天神,”瞿星言認真道,“為什么想著與人拉近距離?”
“這是不對的,月歆,朱雀天神該有的是神性,不是人性。”
神性,不為七情六欲所累,生殺予奪皆遵循天機大道,超脫凡塵俗世之外,是凡人不可到達的高度。
人性,獨有七情六欲,貪、嗔、癡所左右,易行錯事,故而世世受輪回之苦,是神仙不必經受的懲罰。
“我……我不知道。”
陳月歆一愣,又被問住了。
“但、但我覺得人性也沒什么不好,也并不一定要區分的這么清楚,隨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也沒什么問題吧?”
她雖然說得在理,但自己又覺得不在理,所以說著聲音便越來越小,好似沒有底氣,又像做錯了什么事一樣。
“沒問題。”反而是瞿星言果斷冷靜的說了一句。
自己好奇的事,總要自己一層層揭開結果,才會有成就感。
“那不就得了。”陳月歆不以為然,聳了聳肩,把這話題自動跳過了。
“不是說你有辦法找到碧落九仙圖的線索嗎?”
聽見她發問,瞿星言跟著起身,把房間里的門窗統統合上,點頭道,“是有辦法,但是沒有十成把握。”
“我所習道法中,有一種特殊的回魂術,專門針對肉體不全的死者,比如樂清和這種,身體被火燒毀,導致無法正常引魂的情況。”
“這種術法要借人的心頭血一用,”瞿星言的眼神望向楊花朝,“而且必須是和死者生前聯系最緊密之人的心頭血,以血引魂,讓樂清和的魂魄到她夢中相見。”
“那她會怎么樣?”陳月歆的眼神也跟著望了過去。
“正常來說不會怎樣,但她現在狀態很差,”瞿星言化出金輪,補充道,“而且樂清和的魂魄最多存在五分鐘的時間,為了穩固夢境,我會在術上加施入夢引魂術,你最好去她夢里助她度過這五分鐘。”
“超過時間會怎么樣?”
瞿星言臉黑了黑,沒回話。
陳月歆看了他一會兒,順勢躺下,催促道,“那就快點。”
應聲,瞿星言手中的金輪化作一枚錐子,直指楊花朝的心口,陳月歆亦帶著對他的信任進入了夢鄉。
永遠也走不完的長街。
和低得像漩渦一樣的天空。
陳月歆看見楊花朝拖著疲憊的身子在這條根本沒有人的路上,向不知名、也完全看不見的遠方走著。
沒有人,但是有花。
就開在道路兩側,開在楊花朝的旁邊,而且隨著她越往前走,花就越來越多。
那是不可觸及、不容侵犯的紅色。
是彼岸花。
“楊花朝!”她直接大喊出聲。
溫度透過這聲音直達楊花朝的身邊。
楊花朝頓了頓腳步,趁這短暫的時間,陳月歆縱身跳到了她右側,“我和霏霏已經救了你一次,你還想讓我們救你第二次?”
“不是……”她躲開陳月歆氣勢凌人的眼神,心虛的低下頭,“我、我想去陪清和,我……”
“當時是誰口口聲聲、信誓旦旦非要找到碧落九仙圖不可的?”陳月歆不太會安慰人,只得講起道理,“樂小哥到死都在考慮你的安全,你就這么輕易就想放棄了?”
“可是……可是呂,他已經死了。”
從楊花朝的語氣中,聽不到任何希望,她心口傳來一陣絞痛,但她渾然不覺,好像如今的她眼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沿著這條路,找到她的樂清和。
陳月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力度之大甚至在她肌膚上留下紅痕,“這條路你不能走!跟我回去。”
“我知道。”楊花朝徹底停住了腳步。
她微微昂起頭,艱難的擠出一個令人心疼的微笑,“陳姑娘,我知道,彼岸花,黃泉路。”
“但是我不害怕,你看這孤寂的紅色,雖然帶著花葉永不相見的詛咒……可它是黃泉路上唯一的色彩,是人們通往鬼門關唯一的作陪。”
“這紅色很熱烈,很溫暖。”
對于她和常人不同的理解,陳月歆只搖了搖頭,語氣仍舊堅定,“樂小哥希望你活著。”
楊花朝一愣,有什么東西接二連三的飄落在了自己眼前。
她伸出手接住一朵。
是柳絮。
“清和他……最愛春日里的柳絮,他喜歡在柳絮里寫意,”楊花朝把柳絮捂在心口,“這是春天的雪,沒有冬雪的冰冷,有的是無盡的、屬于春天的纏綿。”
柳絮落在彼岸花上,溶解了耀眼的紅色。
天空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不遠處出現一個身影。
“朝兒,我希望你活著。”
那熟悉又溫柔至極的聲音,就是這個時候傳進楊花朝耳朵里的,和柳絮一起,綿密的親吻著她的感官。
楊花朝猛地抬眼。
眼淚溢出的同時,她迫不及待的邁開了步子。
“清和……清和!!”
陳月歆站在原地看著,看出兩種極其矛盾的情緒——
欣喜若狂、小心翼翼。
樂清和接住了她。
“朝兒,”他緊緊的擁抱著眼前的人,不斷低聲重復這個親昵的稱呼,像要把她融進骨血,“朝兒,你沒事就好。”
陳月歆一時間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情緒見證這樣的場景。
她甚至有那么一下下懷疑瞿星言那家伙,讓她進來只是為了讓她來當電燈泡的。
畢竟她很討厭當電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