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女王語態認真，緩緩說完她的解釋。
聽完之后，陳立陷入了沉默。
尊重生命……
活著的權利……
這兩個詞，在他腦海中回蕩不休。
過了好久，他才歉然的說道：“受教了，是我的想法太過偏激。”
紀承煙知道他已經放棄了屠殺異族的想法，稍稍松了一口氣。
她淺淺一笑，回道：“謝謝你為了人族做出這樣瘋狂的想法。我剛才不是想說教你，只是站在一個國主的立場上，想請你為遠在其它地方的同族考慮考慮。”
“我明白，所以才更慚愧。”
陳立自嘲的道：“我空有恒星級實力，但在探尋宇宙至理這方面，卻比你差了太多。”
紀承煙聞言問他，“你修行多久了？”
“四百年了吧。”陳立有些記不住自己的年紀了。
這個世界的時間歷法和藍星差的不多，這方面可以通用。
“還不到四百年……”
紀承煙聞言有些吃味，“我已經一萬三千歲了……不說實力的事，在某些方面比你感悟多一些，也并不奇怪吧？”
“這倒是。”陳立笑了笑，一下子釋懷了許多。
紀承煙捧起一杯熱茶，輕嗅茶香，贊道：“這是你們世界的茶吧，味道真好，沒有我們這里死寂的氣息。”
“這也有差么？”陳立啞然。
“當然有了。”
紀承煙隨手取出一盒朱炎國的茶葉，說道：“你試試這個，這是我底下的人采的時機最好的新鮮茶葉做的。”
“看看。”
陳立換了一套茶具，重新燒水沖泡。
開水一沖，茶香飄起。
味道自然也是極好的，女王專供的東西，絕對價值極高。
只是……
陳立淺嘗了一口，茶香在唇舌間彌漫開來。
一縷若有若無的死寂氣息回蕩著，使得原本清香甘甜的味道之中，多了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感受到了嗎？”
“嗯。”
“這就是我們的世界。”
紀承煙捧著陳立的茶，輕聲嘆了口氣。
然后她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知不知道，在你離開我王宮的時候，我底下有個將軍提議讓我搶走你的令符，離開這個世界。”
“哦？那你怎么說？”陳立聞言露出訝色，有些好奇。
他跟紀承煙并不熟。
但先前的幾句交談，卻悄然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仿佛成了朋友。
聽到這句話他也沒生氣，紀承煙能主動說出來，僅憑這一點，就值得他笑臉相待。
紀承煙抿著香茶，回道：“我當然是想走的。外面的世界充滿生機和可能，不但可以提高實力，更能看到許多我從未見過的至美景色。”
“可是我不能走，我走了朱炎國就會散，幾千萬子民無人庇護，日子必然會十分艱苦。”
“我們出生在這個世界，本質上也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當天地衰亡之時，我們也將隨它陷入永寂。雖有遺憾……卻不后悔。”
陳立沉默。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天藍星，或者地球要毀滅了，而他不能帶走任何東西，甚至自己也無法離開。
他是否也愿意隨著家園走向覆滅呢？
……情景有些不同，他心里只有不甘，沒有妥協。
可換一個角度去看。
如果物質宇宙的末日提前到來，整個物質宇宙都要毀滅了，又該如何？
每一個生命都走到終點，萬物萬事全部崩散，回歸成萬物源氣，成為高維生物的養料。
無論多強的實力，無論多大的報復，都在頃刻間煙消云散。
到那時……誰不甘，誰妥協，還重要嗎？
若是知道末日快要來臨的話，想必每個人都會好好珍惜所剩無多的時光，與親人朋友渡過最后的日子。
紀承煙此時此刻的心態，就是這樣的。
沒有人知道詭異次元世界什么時候會覆滅，她所能做的，就是她先前所說的那樣，庇護人族子民，也尊重其它族群的生命。
讓這世界的所有生靈，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要是能挽救它就好了。”陳立感慨道。
“是啊。”紀承煙也道：“如果可以活下去，誰會想死呢。要是能挽救這個世界，哪怕是所有王者都犧牲，我想他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們都知道這是奢望。
每一個宇宙都會走向滅亡，連原始真王的時代都已經過去。
該走的總會走，誰也留不住。
所謂的永恒級，也只是在物質宇宙的基礎之上永恒。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心中抱有這樣美好的期望。
“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紀承煙問陳立。
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大概也是聊進狀態了，許久未曾有過這么一個可以陪她說說心里話的人，想嘮嘮嗑。
陳立回道：“增長閱歷，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機緣存在，幫我突破更高境界。”
“這里只有寂滅，哪有什么機緣。”紀承煙連連搖頭。
旋即又道：“你還要突破？你已經是帝境了，四百歲不到的帝境。這等速度，就算是在你們的宇宙，也是絕世天才吧？”
“還行吧。”陳立笑了笑。
從石塔之靈的話中，他知道自己是這個宇宙輪回時代之中修練速度最快的人。
這其中少不了寶物和基因藥劑的功勞，但他自己的天賦，也不可否認。
“真羨慕你。”
紀承煙由衷的說道。
陳立看著她，心中有些同情。
但轉念一想，又說道：“各有各的人生，我身邊也有不少麻煩事，如果運氣差或者實力不濟的話，說不定還活不到一萬三千歲呢。”
“哦？你這樣的天才也能遇到麻煩？”紀承煙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示意他說下去。
陳立沒有細說具體，只是簡略說了一下靈長族群面臨的問題。
聽完之后，紀承煙面露向往之色，“要是我們的世界也能那樣轟轟烈烈的斗爭下去就好了。現在每個族群都蒼老了，根本沒有那種激情。”
“喲，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渴望激情戰斗的女人。”陳立笑道。
“我渴望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實現不了而已。”紀承煙撇了撇嘴說道。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問陳立：“欸，你……有孩子嗎？”
“有啊，我有四個孩子，兩兒兩女，他們都很優秀，大兒子叫陳平……”
陳立介紹起自己的四個孩子，臉上掩不住的滿意。
紀承煙滿臉羨慕的聽著，等他說完，才感嘆一句：“真好，你太幸福了。”
“還行吧。”陳立滿臉笑意。
雖然幾位妻子都走了，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很美滿的，家庭也很幸福，子孫后代已經是藍星最強大的家族了。
看著紀承煙艷羨的模樣，他關心的問了句：“你的家人呢？”
紀承煙搖頭苦笑，“我的父母在我還沒成年的時候就過世了，一萬三千多年以來，我都沒有過別的家人。身邊的朋友老死了一批又一批，心里早已經麻木。”
“如果真麻木的話，就不會羨慕了。”陳立說道。
他看著紀承煙，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勸道：“其實……你也不用擔心失去。每個人都會死，只要擁有過，就不會有遺憾。就像我那幾位妻子，她們老去的時候，我都很難過，但想想曾經和她們一起經歷過的日子，心中總是甜蜜的。”
“這樣么……”紀承煙低頭沉思。
她的確是因為害怕失去才一直沒有放任自己的情感流露出去。
被陳立一語點破之后，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緩緩破裂。
少頃過后，她抬頭看了一眼逐漸朝著天際墜落的太陽，臉上露出幾分釋然，和幾分期許。
“也許在末日來臨之前，我也應該擁有一個家庭，做一回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