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還沒醒過來?”
少年耳畔響起一道粗獷的聲音。
“今兒個一早黃老先生就來過了,說是并無大礙,還要好生調養。”
“這小兄弟好強的體魄,也罷,你就留下照看吧。山上的活計,我和石頭應付得來。”
“聽說這幾日山上不太平,當心著些。”
少年試圖睜開雙眼,眼皮卻沉得厲害,幾番掙扎后,又漸漸昏睡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少年只覺一個冰涼涼的物體抵住下唇,而后一股子液體緩緩流入口中。
“咳……咳,咳!”,少年猛地睜開雙眼,身體一側,將口中藥湯噴了一地。
身后一只大手輕輕拍打著,傳來一道憨厚的聲音:“沒事吧,小兄弟,怪我喂得太急了。”
少年抹了把嘴,轉過頭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站在床邊,身著粗褐布衣,腰間圍著不知何種動物的獸皮。脖頸前一枚明晃晃的吊墜,不知是何材質。左手端著藥碗,另一只手放在后腦勺上,憨憨地笑著。
“無妨無妨,多謝救命之恩。”
少年想要欠身鞠躬,卻發覺后背疼的厲害,不由得咧了咧嘴。
大漢趕忙伸手制止,笑道:“小兄弟切莫亂動,老先生說你還需靜養數日,可別抻著傷口。”
少年點了點頭:“不知大哥怎么稱呼?”
“我從小在這山里長大,也不知自己何名何姓。周圍的兄弟都叫我大山,便也叫了二三十年了。”
“大山哥。”,少年笑了笑,猛然間想起自己身世,心中不知何等滋味。
“小兄弟身手當真了得,那黑鱗熊生性兇猛,本就不好對付,偏偏你遇上的又是活了數十年的老家伙。”
“僥幸而已,如若不是碰見大山哥,我這條命怕是就要交代了。”,少年搖了搖頭,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屋內雖陳設簡陋,卻打掃得干干凈凈。器物多半是就地取材,來自這山中,倒別有一番質樸的韻味。墻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弓箭刀弩,還有幾張毛色發亮的獸皮。
漢子見少年看得出神,又笑了笑:“山中猛獸眾多,這里又離州縣不遠,年年靠著打獵的營生,倒也能填飽肚子。”
少年一愣,莫非自己誤打誤撞間,竟從大荒中走了出來。
“大山哥,不知這里離青州還有多少路程?”
“青州?倒是相隔不遠,從這向北翻過兩座山便是龍潭縣,進了龍潭縣便有往來青州的商隊車馬,若是腳力快的,只需半日便可抵達。”
漢子轉身遞給少年一杯茶水:“小兄弟是哪里人氏,怎會一個人行走在這深山老林里?”
少年神情微變,嘆了口氣道:“不瞞大山哥,我從小也是舉目無親,無名無姓,無父無母。虧得村中父老把我拉扯大,偏偏他們,又遭遇變故。”
漢子看著少年眼中黯淡的目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要查清這一切的真相,把幕后黑手,碎——尸——萬——段!”
少年緊咬牙關,心中升騰起一股戾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養好身體,過些日子,我親自送你去青州。”
二人正說話間,倏地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略顯焦急。
“大山哥,快出來幫忙!我哥,我哥他受傷了!”
大山聞言,不禁臉色一沉,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門外。
不遠處是兩個與他打扮相近的漢子,其中一人年紀與他相仿,身體碩壯,此刻卻臉色慘白,被另一人攙扶著,身上滿是血跡;另一位體型稍矮,皮膚黝黑,眼睛竟似銅鈴般出奇得大,看上去約莫十幾歲的年紀。
“石頭,你哥他怎么了?”
大山趕忙上前攙住受傷漢子,開口盤問道。
“大山哥,我去找老先生,你先把我哥攙進屋里。”,年輕漢子看了眼大山,用衣襟拭去額上汗珠,轉身就欲離開。
“石,石頭……聽哥話,回來……哥沒事。”,受傷漢子一把拉住石頭的胳膊,眉頭緊鎖,神色痛苦。
“石頭,聽你哥的,先進屋說說怎么回事!”
石頭狠狠跺了跺腳,攙著受傷漢子走進屋中。
少年看著奪門而入的一行人,臉上寫滿了不明所以。
將受傷男子放到石榻上后,名為石頭的漢子咬牙吐出一句:“要是我哥出了什么事,我讓他們所有人一起陪葬!”
“石頭,說說怎么回事?”
大山從一旁柜子中取出一只木盒,盒里竟是些簡單的醫用物品。
“半個月前,龍潭縣李掌柜訂了一批貨,明天便是交貨的日子。今天運氣不錯,我和我哥打了不少好東西。本想著趕早就送過去——”,石頭頓了頓,拳頭緊攥,可見一條條暴露的青筋:“哪成想在山口碰見一群山賊,搶了我們的貨,還要殺人滅口。我哥為了掩護我逃走,讓山賊射中一箭。”
“山賊?尋常山賊怎會是你哥的對手?”,大山一邊替受傷男子止血,一邊在油燈上灼烤著一柄短刃。
石頭咬了咬牙:“不是尋常山賊,之前從未見過他們。一個個兇惡得很,其中幾個還會氣術。若不是天色漸暗,他們對地形又不熟悉,我和我哥回不來。”
大山有些詫異,手中的動作仍未停下:“先不說這個,去給我打盆水來。幸好箭上沒毒,創口又不深,黃先生留下的東西應該可以應付。”
“保險起見,我還是去找老先生吧。”
“胡鬧!若是山賊在半路攔截,你一個人怎是他們的對手!”,大山一邊低聲呵斥,一邊擦拭著已經烤紅的短刃。
石頭低頭不再言語,默默打了盆水來。
“兄弟,忍著點。”,大山將毛巾塞到受傷男子口中:“石頭,來按著點你哥。”
少年張著大嘴,看向對面將自己忽略的三人,弱弱吐出一句:“那個,我來幫忙吧。”
大山撓了撓頭,沖著少年訕訕一笑:“小兄弟好生歇著吧,剛才一時忙亂忘了介紹,容我先替他取出箭頭。”
“無妨無妨。”,少年說著撐起身子,踉蹌著走到石塌旁。身上雖仍有痛楚,卻已好受了許多。
石頭伸手扶了少年一把,沖著他笑了笑,騰出身旁一塊位置。
大山見一切準備妥當,一只手握著半枝斷箭,另一只手提著短刃,小心翼翼在創口旁劃開了一個小口。
半晌過后,石塌上目露猙獰的漢子緩緩松開緊攥的拳頭,大山看著手中帶血的斷箭,長出了口氣。
“石頭,給你哥上藥,用繃帶纏好。”
大山甩掉被汗水浸濕的布衫,露出身上壯碩的肌肉。
少年沖著塌上的漢子笑了笑,緩緩伸出大拇指。從頭至尾,一聲不吭,何等魄力。
替受傷漢子處理妥當后,石頭這才轉頭看向少年:“沒想到小哥這么快就醒了,我叫石頭嘿嘿,塌上的是我哥,石蠻,大家都叫他蠻子。”
“石頭哥,蠻子哥。”,少年并不知曉石頭年歲,只是看這塊頭,叫上一聲哥倒也不算吃虧。
塌上的漢子沖著少年點了點頭,嘴角勉強咧出一絲笑意。
“石頭,過來一下!”
大山拿著斷箭端詳了許久,忽然開口叫道。
“大山哥,有什么發現?”,石頭趕忙湊了過去。
“你看這箭頭上的符號。”
石頭接過箭頭觀察,雖然上面符號已被磨損大半,卻隱約可見輪廓,仿佛一只猛獸的頭顱。
“這……莫非是獸頭幫?”
“這幫狗雜碎,平日里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如今竟然打起了山上的主意。”
“大山哥,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嫁禍?”,少年猛然間想起前世小說中的慣用套路,心頭油然而生一種飄飄然的虛幻感。
大山沉吟半晌:“若是其他人倒不無這種可能。但小兄弟有所不知,獸頭幫勢大,方圓百里內無人不曉。他們向來目中無人,官府又不作為,更是日漸驕縱,行事也愈發肆無忌憚。”
塌上的石蠻也緩緩開口:“早些年因為生意往來,曾與他們打過幾次交道。這獸頭幫表面上打著正規貿易的幌子,實則背地里凈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山上的生意不好做,但利潤卻不小。他們早就看上了這塊肥肉,只是沒想到這回居然玩陰的。”
“大山,這次李掌柜要的貨可是個大單,咱們這行最講信譽。合作多年,可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大山嘆了口氣,道:“失信事小,耽誤了人家生意事大,李掌柜這些年對咱不薄。”
“要我說,現在就去剁了丫的,把東西都搶回來,替我哥報仇。”
石頭急得捶胸頓足,在地上來回徘徊著。
“你這孩子,獸頭幫要是那么好對付,也不至于在這兒橫行了這么多年。”
少年低頭思忖良久,總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大山哥,蠻子哥,這獸頭幫平日里也常在附近活動嗎?”
“獸頭幫在龍潭縣四周皆有分支,不過平日里倒是很少來山中活動。”
少年又想了想,開口道:“這個李掌柜,可靠嗎?”
大山一怔:“常年生意往來,未曾出過紕漏。”
“方才蠻子哥說與李掌柜合作多年,想必這送貨時間,私下里早已商談妥當。”
石頭點了點頭:“不錯,我們每次都是提前一天送貨,李掌柜滿意得很,次次都有賞錢。”
少年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向石頭。
一旁的大山臉色微變,石蠻亦是若有所思地望向少年。
石頭看著眼前怪異的三人,猛地退后數步。
“喂,這次是按時交貨,我可沒偷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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