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青衫懸劍，年少風流。
今朝狹路重逢，恍然如夢。
駝背老者掙扎著站起身來，目光黯淡無神。
“你敗了。”
長劍歸鞘，那布衣身影面不改色，輕聲開口道。
“二十年來，晝思夜想。”
“今日雖敗，倒也算了卻一樁夙愿。”
駝背老者喃喃自語，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認識？”
方言皺著眉頭，面露不解。
“相識也好，陌路也罷。”
“既然你還沒死，只怕這江湖上，注定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嘍。”
駝背老者釋然一笑，看向方言的目光中分明摻雜著諸多意味。
那老者口中所言，句句皆意有所指。
人臉面具雖可遮掩容貌，卻無法隱匿與生俱來的氣息。
“果然……”
方言目光微凝，下意識摸了摸用作偽裝的人臉面具。
“成王敗寇，勝負有別。”
“今日之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尤其在武道境界深厚的高手面前，想要瞞天過海，掩人耳目，更是難上加難。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站在老者后方的錦衣男子忽而高喝一聲，大步上前。
“怎么，莫非你能勝過此人不成？”
駝背老者緩緩收起手中血塔，側身讓出一條道路。
“老東西，你這是什么意思？”
錦衣男子思忖片刻，沉聲回應道。
“對手？”
老者輕蔑一笑，落在男子身上的目光毫無遮掩，滿懷不屑。
“以我二人之力，未嘗不是對手。”
“連讓他拔劍的資格都沒有，多你一個，又有何妨？”
錦衣男子頓時羞紅了臉頰，頭顱低垂。
“你倒是果真看得起自己。”
駝背老者冷笑一聲，絲毫不留情面。
駝背老者不急不緩，淡淡回應。
“好！好樣的！”
“一旦東西落入秦家手中，后果如何，你該拎得清楚。”
“后果如何，與我又有何干？”
兩人相繼后退數步，讓出一條通往內城方向的青石大路。
“帶上他，我們走。”
錦衣男子頻頻點頭，面容逐漸扭曲。
“我倒要看看，你又當如何交差。”
“方大哥，小心！”
灰耗子雙眼瞪得老大，瞳孔中映射出數道殘影。
方言轉過頭去，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少年身上。
正欲上前查探，忽聽后方傳來數道破空聲響，尖銳刺耳，接連而至。
方言借用余光瞥向身后，真元外溢，氣障護體。
眼見銀針攻勢驟減，瀕臨潰散，卻見方言動作一僵，竟不知為何怔在原地，任由暗器擊破氣障，穿入體內。
那錦衣男子趁著方言放松戒備的間隙，自袖口中抽出一圓木竹筒，其內數根鋼針飛射而出，勁道十足。
“找死。”
“嘿嘿！”
“中了我這蝕骨銀針，不死也得脫層皮。”
“噗！”
一聲悶響，真氣上涌，鮮血順著嘴角滑落。
宋如海與灰耗子眾人匆匆邁步上前，攙扶住方言踉蹌不穩的身影，個個咬牙切齒，怒火中燒。
“有志縱天行，無毒不丈夫。”
錦衣男子驟然放聲大笑，得意至極。
“卑鄙小人！”
“東西通通帶走，輕拿輕放，千萬仔細著些。”
男子沖著身后揮了揮手，余下尚未倒地的黑衣人影紛紛重拾兵刃，闊步上前。
“栽到我手里，總強過叫某個惺惺作態的老東西占了便宜。”
錦衣男子有意無意瞥向身旁駝背老者，言語間暗含譏諷。
駝背老者忽然伸出手臂，橫于男子身前。
“老東西，又想耍什么花招？”
“這些個礙眼的家伙，除了那毛頭小子，一個不留，通通處理干凈。”
“且慢動手。”
駝背老者語氣微頓，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前方，略有晃動。
“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錦衣男子眉頭緊鎖，面帶怒容。
“你要的不過是馬車上那些東西，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
錦衣男子冷冷一笑，陰陽怪氣開口道。
“最后關頭若非用了些手段，你我二人尚還能似如今這般安然立于此處？”
“老東西不愧是老東西。”
“這筆順水人情，竟送得如此得心應手。”
“留他們一命吧，算我欠下你個人情。”
“人情？”
駝背老者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沉默半晌，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留，還是不留。”
“其他人無關緊要，地上這小子，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男子有些驚訝，瞪大眼睛看向駝背老者。
“老東西，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三劍之威，足以虐殺他千百次。
方言的手下留情，讓他不由得心生惻隱。
駝背老者不再言語，以示默許。
他并非善心大發，更不是率性而為。
“想要帶走他，先從我們尸體上踏過去！”
灰耗子硬撐起疲憊不堪的身軀，半跪在地上，衣衫破碎，傷痕累累。
他所能做到的，亦僅此而已。
“放你娘的屁！”
錦衣男子笑著抬起手臂，神色頗為戲謔。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小掌柜。”
四周武館弟子連滾帶爬湊到少年身旁，將其團團圍住，皆目露決然。
“還真是情深義重呢。”
“嗷！”
忽有一人發出聲聲慘叫，抱著小腿滿地翻滾，哀嚎不絕。
一步，兩步，三步……
眼看黑衣人影愈發逼近，朝著武館弟子一通拳打腳踢。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抬腿襲來，應聲倒地。
“還要再繼續下去嗎？”
“想……想過耗兒爺這關，你小子還嫩了點。”
灰耗子笑著露出滿口獠牙，掛滿血污。
“都給我住手！”
腰間長劍出鞘半尺有余，忽聽身后傳來一道銀鈴叫喊。
方言猛地睜開雙眼，似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沖著少年開口道來。
背后創傷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緩慢復原，隱約滲出點點血斑。
方言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淡淡開口。
少年緊繃的臉色漸而舒緩，雙眼隱約張開一條狹小縫隙。
方言下意識轉過頭去，見得來人，長劍歸鞘，笑意漸濃。
“看來你賭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