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之所以能肩負起天下劍道第一宗門的美譽,更在劍術底蘊上與青云宗平分秋色、不分伯仲,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何長風作為內宗掌門嫡傳弟子,自幼修行上乘術法,集萬千矚目于一身,可謂倍受恩寵。
郡主有郡主的驕傲。
他何長風,生而立于峰頂,苦修求索多年,又豈能甘居人下?
兩個驕傲如斯且天賦異稟的年輕后輩,如針尖對麥芒般碰撞在一處,結果可想而知。
漫天刀光劍影將那一襲長衫籠罩。
何長風仗劍而立,不為所動。
良久,吐出一口濁氣。
剎那間,似有千百條氣機牽引,涌向那長衫身影。
四周仿佛不見了高臺,不見了零散看客,甚至不見了二人蹤跡。
一柄短劍懸空而立,鋒芒內斂。
這片天地,此刻唯有劍意浩然,綿長不息。
一口吐盡胸中氣,十載仗劍快哉風。
這便是何長風的劍道。
任你十劍百劍千萬劍,十刀百刀千萬刀。
我唯有一劍,盡平之。
那柄看似飄搖渺小的流云短劍揮出,迎向漫天刀劍虛影。
白衣飛舞,長衫飄揚。
勝負只此一瞬,高下立分。
聲勢磅礴浩大的交鋒卻并未隨之帶來料想中驚天動地的響動。
無聲無息,悄無聲息。
浮現在九雲軒上空的巨大光幕驟然黯淡,化為點點殘芒散去。
“咋回事嘛?”
“這到底是誰輸誰贏了?”
人群中一片噓聲,爆出此起彼伏的哀怨吵嚷。
眼見二人即將分出勝負,光幕偏又在此刻消散,難免叫人大失所望,敗了興致。
片刻后,數道光芒自窗牖處射出,重新化作一道光幕。
其上赫然排列著兩行字跡。
一左一右,并肩而立。
“這是……”
“平局?”
榜單上并無過多贅述,只是將兩人名姓并排放至一處 僅此而已,卻足以說明一切。
人群中再度掀起軒然大波。
“這是搞的什么名堂嗎?”
“九雲軒何時也玩起了這些把戲?”
有不甘,有遺憾,有好奇。
更多的還是對未能進入其內親眼目睹盛況的懊惱。
九雲軒地位超然,又有朝廷與武林各大門派庇護,他們自然不敢尋釁滋事,也無非是吵嚷幾句過過嘴癮罷了。
此刻五層武斗區一座巨大高臺上,煙塵漸漸散去,顯露出其中兩道身影。
一道白衣勝雪,依舊不染纖塵。
另一道長衫飄揚,看上去稍有些破舊。
“早聽聞郡主才貌雙絕,要我看這一身武藝猶有過之。”
何長風眉眼含笑,流云短劍早已重歸鞘中,背負于身后。
“多謝何師兄手下留情。”
白衣郡主拱手笑答,無痕承影同樣收回鞘內,斜挎腰間。
表面上二人并未分出勝負,而是打了個平局。
可那漫天刀光劍影滾滾煙塵中究竟發生了些什么,恐怕除二人外再無人知曉。
究竟誰勝誰負,又或者當真勢均力敵,無非是二人統一口徑的說辭罷了。
“都說何兄一人一劍一鞘行走江湖,鮮有敵手,不想今日與郡主一戰,竟也未討得半點便宜。”
看臺上一人收起手中折扇,沖著何長風輕聲笑道。
“林公子這話,可要讓何某無地自容了。”
何長風轉身望向不遠處身著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同樣眉眼含笑。
“柴桑一別,何兄怕不是都要忘了我這號紈绔子弟吧。”
青年男子闊步走下看臺,朝著二人所在的方位走去,與之一同前往的還有另外一道身影,穿著打扮同樣雍容華貴,只是氣質不似青年那般和煦近人,樣貌棱角分明,頗有幾分冷峻之意。
“林公子說笑了。”
何長風沖著面前白衣郡主微微致意,趕忙轉身走向迎面而來的兩道身影,拱手抱拳道。
“這位是紫云居商會齊若寒公子,今日與在下一同前來 ,早想與何兄結識一番。”
被何長風喚作林公子的青年,正是六道商會林氏一族的嫡傳長孫,林之。
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同樣出身于六大商會之一的紫云居,齊家公子,名喚若寒。
“久仰何兄大名,今日如愿幸會。”
齊若寒操著一口濃重音調,聽上去不像是青州本地方言,倒頗有些南境諸州的味道。
“齊公子客氣了,能與公子相識,自是何某的福緣。”
何長風似乎并未驚訝于這位齊家公子稍顯怪異的口音,反而笑著回應道。
“在下林之,見過郡主。”
目光越過何長風看向那道白衣身影,林之臉上又變幻了一副表情,沉聲恭敬道。
在面對這位不止青州境內甚至整個河東兩道都極富盛名的白衣郡主時,林之悄然收起那份屬于名門望族的凌人傲氣,故意放低姿態。
郡主身后所代表的,從來都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那座建于弘治十二年坐落在青州寸土寸金地帶臨安街上的臨安王府,得天子御詔“鎮一州而臨天下安”。百年江湖恩怨糾葛,風雨飄搖,卻從未有哪家哪戶敢將半點風吹草動席卷到那條素來不問世事的幽靜長街。
弘治八年嶄露頭角,四年后封侯拜將,府落青州。大興六年以老將之資掛帥封金,漠北大捷,殲敵萬余。連克三州七郡,打得北方蠻子聞風喪膽,修書求和。
提起這位大周王朝開元立國以來穩居三甲之列的鎮國大將,又在當今陛下大刀闊斧削藩改制之時獲封王朝少之又少的異姓王爺,總有說不完的傳聞逸事。
臨安,臨一州而天下安。
林之雖不清楚這兩個字究竟擁有多大份量,但從族中長輩每每提及那位逍遙王爺所顯露出的肅然神情看來,絕非哪個世族宗門所能冒犯。
至于眼前這位正當妙齡的白衣郡主,尚未降生便已蒙受皇恩御賜封號。這些年來內外兼修,才貌文武俱數一流,便是在龍盤虎踞的京都皇城也曾掀起過軒然大波,引得多少風流才俊側目青睞。
林之自然沒有攬佳人入懷的癡心妄想。
可如今佳人在側,裝聾作啞未免不是這位豪門公子向來的行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