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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把夜壺端好

  奴十三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白凈公子哥兒,一句話給搞得有點懵。

  什么?睡地上?

  這又是搞什么幺蛾子?

  在奴窟里時,生存的條件極其惡劣。大家都睡在硬石板床上,沒有鋪蓋卷,沒有被子,冷的時候頂多鋪墊點兒枯草皮子。

  但至少,大家都是如此,沒有什么分別。想要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只要運氣夠好,你還可以搶到完全避風的地兒。

  但是搶歸搶,沒人會要求別人再把位置讓出來。

  迫使他人讓出位置,或食物。在奴窟里是被視為一種危及性命的挑釁行為,容易引發生死之戰。

  奴隸們不能輕易受傷,所以很少會有人有那個膽量,敢冒險挑釁別人。

  此時,奴翎泰站在奴十三很近的位置。

  奴十三暫緩了鋪床,他直起腰來,轉身看向奴翎泰。

  這么近的距離,被這么直接的,充滿敵視的目光所凝視。

  奴十三的本能在蠢蠢欲動。

  奴窟里的時光,教會他的生存法則是,千萬不要在非常近的距離中,將自己的野心、敵意、和脆弱暴露給別人看。

  那樣會被別人當成致命威脅或獵物,會被迅速干掉的。

  在奴窟中,面對著對自己有敵意的人,快速清除掉他,是唯一的,也是一勞永逸辦法。

  所以,奴隸們彼此之間會盡量保持距離,不會輕易的用目光直視別人和別人的食物。

  此刻面對奴翎泰的敵意,奴十三有一種想要迅速擊殺他的本能沖動!

  但是,他忍住了。

  這里不是奴窟,奴十三也不再是奴隸。

  奴窟中,殺死一個奴隸,就像殺掉一條狗一樣容易,沒人會追究。

  但若是在這里殺掉一個三代或四代奴兵營后裔的話,將會面對他們宗族永無止境的報復,這將是一個大麻煩……

  況且,奴塵已經告訴過奴十三了,外面的世界,不比奴窟,講究的是合作共贏。

  他要試著聽從奴塵的教誨,學著當一個奴兵,學會忍讓、不要得罪人。

  在成為強者之前,夾著尾巴做人。

  奴十三凝視著眼前的奴翎泰,用低啞的聲音應道,:“方才那位文康大哥讓我住在這張床上,并沒有讓我睡地面。”

  他說話的嗓音,不僅讓近在咫尺的奴翎泰皺起眉頭,也讓其他人心頭感覺到異樣。

  如果單單聽這嗓音,而不看奴十三本人的話,根本不會猜到他是個與奴梁棟等人年紀相仿的年輕人。

  而更像個經歷了風雨滄桑的老成之人。

  奴翎泰冷冷一笑,言道,:“真是搞笑!你居然拿奴文康的話語壓我,以前在街城胡同里時,我可是經常戲弄他的……”

  “翎泰!”

  奴翎泰話還沒說完,就被躺在最里頭那張床上的奴梁棟給出言喝止住了。

  奴翎泰聽到后,雖然不怎么服氣的樣子,但冷哼一聲后,就不再言語。

  此刻,奴梁棟從床榻上下來。

  他手指間,一邊耍弄著那把精致的匕刀,一邊緩緩地走了過來。

  奴翎泰見狀,向一旁稍稍退開一點,為其讓開一個空間。

  奴梁棟走到奴十三面前。

  他的個頭,要比奴十三略高一點。此刻臉上掛著一抹痞氣的微笑,他俯視著奴十三。

  奴十三默默地瞥了一下他手指間緩緩耍弄刀花的匕首,又抬起眼睛,看向奴梁棟的臉。

  偷偷緊繃了下身上的筋肉,為最壞的打算做好應對的準備。

  此時,坐在床中間的奴成生瞇著小眼睛瞅著他們。

  躺在床上的奴谷豐蹙著八字眉觀察著奴梁棟的動向,也關注著奴十三的反應。

  坐在床沿兒上的奴亦風依舊保持著那抹微笑盯著兩人。那副猥瑣模樣,總是給人一種,不是在看熱鬧,就是在去看熱鬧的路上。

  立在奴梁棟旁邊的奴翎泰,依舊冷冰冰的看著奴十三。

  被這樣的一伙子人圍著看,奴十三感覺很奇妙。

  他還是人生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怪事情。

  雖然很明確的遭受到了敵意,但是卻遠遠沒有到達需要決定生死的程度。

  明明覺得很不適,卻不能任意施展拳腳,將那令自己產生不適的來源,痛痛快快地鏟除掉!

  他此刻就像是一頭原本習慣了殺伐果斷的孤狼,被猛然圈養在一群家養的狗里。

  要時刻忍受著對自己狂吠不絕的小狗們,卻又被人告知,不要輕易向這些狗露出自己的爪牙。

  壓抑著殺機的同時,還要防備著這群煩人的狗,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撲上來咬上一口……

  總之,這種感覺,很不爽。

  奴梁棟痞里痞氣的俯視奴十三,奴十三則默默地回視著他。

  帳篷里的空氣,都仿佛靜止住了。

  良久之后,奴梁棟對奴十三說道,:“你應該還記得文康大哥說過,要讓我當這頂帳篷的五人長的吧?”

  奴十三盯著他,默默地點頭,吐出三個字兒:“我記得。”

  “嗯,記得就好!”

  啪的一聲,奴梁棟將手里的刀花停頓,小刀的刀尖對著奴十三比劃了一下。

  “那你就得聽我的話!現在,我要你睡在地上!”

  奴梁棟此言一出,奴翎泰看著奴十三,臉上的冷笑更濃。

  坐在床中間的奴成生瞇著小眼睛瞅著他們笑了。

  躺在床上的奴谷豐八字眉一抖,眼睛一邊觀察著奴梁棟,一邊關注著奴十三的反應,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坐在床沿兒上的奴亦風依舊保持著那抹微笑盯著兩人,但其眼神里卻泛起一抹嘲諷的光芒。

  再次被要求睡在地上,還是這位奴塵大人特別交代過的,不要輕易得罪的梁棟,發了話。

  于是,奴十三開始在心頭認真的考慮睡地面這個建議。

  他以前連硬石板的床都能睡得。地面,當然也能睡得。

  如果自己睡地面,就能打消對方對自己的敵意,從而搞好關系的話。

  奴十三并不介意睡在地上。

  略微想通了這一點后。

  他轉過身去,將鋪到一半的鋪蓋卷,重新卷起來,抱在懷中。

  然后看向奴梁棟,用低啞的聲音問道,:“不知棟哥要我睡在地面上的哪個位置?”

  奴梁棟沒想到眼前這個小麥色皮膚的小子,這么容易就屈服了。

  面對刁難,此人似乎沒有一點怨言。只是面對著奴翎泰時候,提出過一句質疑的話語而已。

  奴梁棟對著下地面隨意一指,說道,:“就這兒吧。”

  抱著鋪蓋卷兒,奴十三彎腰在指定的地面上把鋪蓋放下,然后仔細地展開,鋪好。

  他鋪展鋪蓋的樣子,莊重而認真,絲毫看不出敷衍。

  就仿佛,真的打算在這塊地上長久的安家立業似的。

  這模樣,讓奴翎泰,奴成生,奴谷豐,奴亦風都嘻嘻哈哈的笑瘋了。

  但奴梁棟見狀,卻略微蹙眉。

  他覺得這小子實在是太冷靜了,面對羞辱,冷靜的就像是個局外人!

  這不是奴梁棟想要的結果,他想看到的是被羞辱者,氣急敗壞,羞惱萬分,卻又無可奈何樣子。

  此刻,奴十三將奴兵服的外套脫下來,仔細地疊整齊,放在床鋪的一處。

  然后他穿著件破掉的舊衣服,在鋪好的鋪蓋上躺了下來。

  這件舊衣服是他從奴窟里穿出來的,在溫泉湖里洗澡的時候,也順便把這件舊衣洗了洗。

  雖然沒有異味兒了,但實在是舊的厲害。

  有潔癖的奴翎泰見之,迅速皺起眉頭,捏著鼻子,厭惡地走開了。

  奴梁棟盯著躺在地面床鋪上的奴十三看了半晌后,然后若有所思的慢慢耍著刀花,回到自己的床上半躺了下來。

  其他的人,此刻都百無聊賴地待在自己床上。

  他們向睡在地上的奴十三,投去玩味兒的微笑。

  奴谷豐半躺在床上,挑動著八字眉,俯視著奴十三,高聲叫喚道,:“喂!小子,你叫啥名字啊?”

  躺在地面床鋪上的他,用低啞的聲音淡淡地回應道,:“奴十三。”

  “什么?奴十三?怎么是三個字兒!?”

  奴谷豐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我聽說,奴窟里的奴隸除了奴姓之外,只能有資格取一個字兒的名字的,你怎么能叫奴十三呢?!”

  奴十三并不怎么了解奴族取名字時的學問。如今奴窟里的奴隸們出頭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所以他們對于子孫后代們名字叫什么,也沒那么多講究了。

  面對奴谷豐的疑問,奴十三用低啞的聲音,淡淡地回答道,:“因為我是第十三代奴隸,所以叫奴十三。”

  奴谷豐輕蔑一笑,言道,:“我們的三個字兒的名字,可都是繼承于自己的父輩!你倒好,剛從奴窟里爬出來,就用三個字的名字!你何德何能啊!?”

  隨后他向靠門口那張床上的奴亦風問道,:“你爹是從奴窟里出來的,名叫奴亦,所以你才叫奴亦風的對不?”

  亦風聞言皺了一下眉,顯然是不想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來,但其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不減。

  含含糊糊地言道,:“我也不太清楚呢!……”隨后他指了指地上的奴十三,說道,:“這里不是有個現成的奴隸么?你們問他吧。”

  奴谷豐見狀,對奴亦風輕蔑一笑,似乎還想奚落他幾句的,但此時又不想將矛盾的點從奴十三身上轉移開,于是只好張了張嘴巴,卻沒說話。

  此時奴成生也不逗蛐蛐了。他雙手抱膝,坐在床上,笑了笑,將話茬接了過去,言道,:“不用問。他既然從奴窟里出來的,叫奴十三的確不妥當。這容易讓人誤會他是從哪個大族出來的子弟呢!”

  奴亦風連忙笑著附和道,:“對!他叫奴十三不妥當!……”

  躺在地面鋪蓋卷上的奴十三,靜靜地聽著那幾個人,為了自己的名字而爭論不休。

  心頭卻覺得可笑。

  名字只是個代號。

  叫什么都無所謂。

  他連自己真正的姓氏,“龍”,都沒打算去用。

  此時,又何必糾結于一個奴姓呢?……

  幾個人爭論了半晌之后,奴梁棟終于發話了。

  “奴十三這個名,的確不妥!”

  他翹著腿,半躺在床上,斜眼看著奴十三,痞氣一笑,言道,:“以后,你就叫奴三吧!”

  眾人聞言都笑了,附和道,:“對!對……奴三這個名字好啊!”

  “嗯嗯,這個名字跟他很配!”

  笑罷了,五個人將目光投向奴十三,都想看看,名字的使用權被剝奪的他,接下來會有什么反應。

  然而,奴十三的表現卻讓眾人很失望。

  此刻躺在地面床鋪上的他,用低啞的聲音,平靜的開口應了句,:“奴三多謝棟哥賜名兒。”

  眾人嗤笑一聲,覺得有些無趣。

  奴梁棟遠遠地看著奴十三,目光微閃。

  良久之后,他把那把精致的小刀收回刀鞘里,然后把它放到枕頭底下。

  從床榻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對奴十三高聲喚道,:“奴三!你過來!”

  躺在地面鋪蓋上的奴十三聞言,略微皺了一下眉。

  不知道對方又要搞什么鬼。

  但為了如奴塵所言,跟這群奴四代、奴三代們搞好關系,他只能強迫著自己,勸著自己,多擠出點兒耐心。

  奴十三從地面鋪蓋卷上站起身,走到奴梁棟床榻邊。

  用低啞的聲音問道,:“梁棟哥有何吩咐?”

  奴梁棟遙遙地指了指靠近帳篷門口的角落位置,說道,:“去把我的夜壺拿來,我要撒泡尿!”

  梁棟開了這么一個話端后,頓時讓其他人也來了興趣。

  奴成生,奴谷豐,還有門口的奴亦風紛紛譏笑著看著立在梁棟榻前的奴十三。

  只有奴翎泰蹙眉,他說道,:“外頭有茅房你不用!干嘛非得在帳篷里撒尿?多熏人!!”

  梁棟將自己那張痞里痞氣的臉一沉,:“我樂意!你管的著么?不愿意住在這里,你可以搬走!”

  奴翎泰有潔癖,自然是不喜歡別人在自己住的地方撒尿了。

  但是,又沒辦法扛得住比他還混蛋,還囂張的奴兵四代后裔奴梁棟的不講理,無賴的性情。

  所以只能被氣的臉色發白,側過身去,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奴梁棟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蠻橫無理略微開罪了些兒奴翎泰。

  于是緩和了下口氣,說道,:“外面這么冷,出去撒尿不凍雞兒嗎?”

  言罷,他對奴十三吩咐道,:“快去,把夜壺給我拿過來!”

  給人拿夜壺,這還是頭一次。

  但是為了能跟他們搞好關系,以后一起組隊做任務,賺靈石。

  奴十三決定聽話,去拿。

  他轉身走到靠近門口的角落里,看到沿著帳篷的墻根兒處,排列著放了四個夜壺。

  五個人卻有四個夜壺。想必是那位有潔癖的奴翎泰從來不用夜壺在帳篷里撒尿的。

  “靠左邊那個,帶紫色花紋的,是我的夜壺!你快拿過來,我都要憋不住啦!”

  立在四個騷氣轟轟的夜壺前的奴十三,聽到身后奴梁棟在大喊大叫。

  于是他按照其言,俯身把那個靠左邊的,帶紫色花紋的夜壺端在手上。

  然后走回到奴梁棟的床榻旁邊,將夜壺放在地。

  接著,就準備轉身離開,好讓其方便解手。

  “慢著。”

  奴梁棟出言叫住了想要回避開的奴十三。

  奴十三回身。

  梁棟盯著他,瞪大眼睛問道,:“你不給我把夜壺端起來,老子怎么尿啊?”

  此言一出,就算是一直都表現的極為平靜的奴十三,眼神里也不由的閃出一道冷芒。

  帳篷里的其他人立即沉寂下來。

  他們都在觀察著奴十三的底線究竟在哪。想要看看,從奴窟里走出來的家伙,他尊嚴到底能卑微到何種地步。

  蒙在被子里的奴翎泰,也偷偷的掀開被角兒,想要瞧一瞧這百年難遇到一次的好戲碼。

  接下來的結局,究竟是奴十三忍不了侮辱,奮起反抗,然后大家就有理由把他群毆一遍,打到服氣為止。

  還是他忍下來了,永遠做一個有趣的笑柄呢?

  但是無論是哪一種結局,似乎都是一場有趣的游戲。

  躲在被子里的奴翎泰還真的是有些佩服奴梁棟呢。

  他總是那么會玩兒,永遠都能為枯燥的兵營區生活,找到樂子。

  要不然,每個月十五天的兵營區訓練修行日常,可怎么熬呢?……

  奴梁棟看到了奴十三眼神中的變化。

  此刻見他沉默不語,也不動。

  于是痞氣的一笑,問道,:“怎么?你不服氣是不是?覺得給老子端夜壺,很受委屈么?”

  奴十三聞言暗暗地咬了咬牙,咀嚼肌微微抖了抖。

  說老實話,他現在對于奴塵所言的,要委屈求全,夾著尾巴做人、不要輕易得罪四代奴兵后裔的生存方式,多少有些動搖了。

  這種違背心頭原始本能和本性的做法,是一種比身體受到痛處還要難過的折磨!

  究竟該怎么做才是對的呢?

  從來沒人教過奴十三,該如何在奴窟之外的世界生存。

  奴塵,是第一個教他在奴兵的世界,為人處世道理的人。

  奴十三很是感激。

  可是,究竟是哪里做錯了呢?

  為何一再的忍讓,卻并沒有與梁棟等人搞好關系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忍的不夠么?

  大概是如此吧。

  畢竟,忍字頭上一把刀嘛。

  為了將來賺取更多的靈玉。

  他決定再忍忍……

  奴十三單膝下跪,用雙手捧起那個帶紫色花紋的夜壺,把它舉過頭頂。

  梁棟望著跪地的奴十三,得意一笑。

  他從床榻上下來,面對舉著夜壺跪地的奴十三站定,叉開了雙腿……

  不久,一股溫熱的液柱射進夜壺。零星噴濺出來的尿液,灑在奴十三的臉上,身上。

  此情此景,讓周圍逐漸響起其他人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終于得逞了,這種將別人的尊嚴扔在地上隨便踐踏的感覺,簡直妙極了!

  此刻跪地托舉著夜壺的奴十三,面無表情。但他隱藏在散亂頭發里那雙狐眸,卻深深斂藏著野獸一般的寒光。

  他的心頭在默默地發誓。

  “一定要變強!……一定要賺取更多的靈玉!!……一定讓今天所受的屈辱,不能白受!!”

何以笙簫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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