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私鹽產業鏈 明代對私鹽處罰極重,有多重,犯私鹽超過三斤論死。
你可以將對私鹽的打擊,換算成現代對毒品的打擊。
至于南京刑部尚書是什么樣?幾乎而今公安部,紀委,檢察院,法院合成一個部門,就是這個部門的二把手。
也就是坐在前三排的某個人參與毒品買賣。
劉球如何不說荒唐,他來之前,知道鹽政有問題,也知道施禮大概也有問題,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施禮參與如此之深,簡直到了劉球不得不為他遮掩的地步。
否則怎么說?直接說出來,朝廷的威信都受到影響了。
而且總體來說,明代前期的風氣還是好的。
大臣之中,大多數都是清官,如楊溥,魏驥,劉球,即便做事圓滑如周忱,他其實也不貪財,只是更想做事而已。
一個文官,一個士大夫出身的官員,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讓劉球簡直無法接受。
只是劉球并不知道。
在一百年后,鹽商大家就可以登堂入室了,如張四維,王崇古這樣高官,都是鹽商出身,而且在張四維擔任內閣首輔的時候,張四維的弟弟張四教還在做生意。
你說,這張閣老家里,有沒有犯私鹽?
這是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的話題。
劉球對勛貴的無恥還能容忍,畢竟在劉球看來,勛貴從來不是什么好東西,無恥貪財,是他們的本色。
但是對施禮卻是萬萬不能容忍了。
于是,劉球二話不說,細細錄了謝啟的口供,再上一次彈劾施禮的奏折。在劉球視察鹽場之后,又上了一個彈劾施禮的折子。
幾乎在朱祁鎮還沒有批閱第一個奏折的時候,劉球的奏折就前后腳到了。
朱祁鎮對第一封奏折,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施家干涉有司。朱祁鎮剛剛批閱,讓內閣準備南京刑部的人選,并勒令施禮致仕。
但是很快,第二封奏折就來了。
朱祁鎮一看,施禮縱然整個南直隸范圍之內私鹽買賣。甚至是總后臺,已經是憤怒之極了。
說實話,朱祁鎮登基以來,因為貪污被處置最高官員,不過是一個兵部侍郎。是楊士奇處置的。
但本身貪污金額并不多。
楊士奇留下來的人,本質上還是比較清廉的。
但是為什么施禮卻能在南京如此肆無忌憚。朱祁鎮想來想去,最終歸為一點,那就是在北京對南京的管轄有些無力。
不僅僅是路途太遠,鞭長莫及,還有南京本身就有與北 京分庭抗禮的地緣,所以北京與南京之中的政令,總是差了不少。
不如對其他省份那邊暢通。
朱祁鎮心中暗暗籌劃,第一刀砍向南京六部。
大明只要有一個六部就夠了。
只是劉球的第三封奏疏就來了。
這一封奏疏,給朱祁鎮完完整整的揭露了一整條產業鏈,私鹽的產業鏈。
朱祁鎮之前以為,朝廷官員僅僅是在余鹽的價格上壓低,貪污朝廷撥下來的錢,卻不知道并非如此。
這僅僅是私鹽產業的冰山一角。
朝廷對正鹽管控很嚴苛,有多少數量,是不能短缺的。
上面有人核查。
但是余鹽就不一樣了,是有相當有靈活度的,所以收鹽的官員,在收余鹽的時候,可以用虛報瞞報的手段。吃朝廷一筆錢糧。
但是這數量已經上帳了,如果這鹽是子虛烏有的,朝廷將來查起來,還是要出問題的。
接下來第二步來了。
有人會賣下這小子虛烏有的鹽。
不是別人,就是鹽商。
但是鹽商也不是白出錢的。朝廷食鹽專賣制度,從來是引不離鹽,鹽不離引。沒有引不能從灶火買鹽。
壓低官收食鹽價格,讓灶火無路可走,甚至活不下去,然再讓鹽商進場交易,這些活不下去的灶戶,為了活下去,只能冒著殺頭的風險,將余鹽賣給鹽商。
于是大量的私鹽從鹽場產出了。
但是大明對私鹽查處的很嚴苛,各地縣衙,巡檢司,都有負責征繳私鹽的責任,賞格還挺高的。
這個時候,施禮就要發揮出自己的影響力。
別的不說,南京刑部尚書,在江南幾個省還是說話算話的。如此就將大明還算完善的緝私體制,撕成碎片。
這個產業鏈,什么都好,就是不給朝廷交稅。
這樣的情況之下,朝廷還能收一兩百萬兩鹽稅,朱祁鎮只能說朝廷的家底厚實,一時半會敗不完。
朱祁鎮并不知道,這樣交易在土木堡之變,甚至都擺上臺面之上了,朝廷因為財政困難,允許了鹽商收鹽。
私鹽合法化。雖然只能有鹽引的鹽商收鹽,但其實也是整個鹽法崩潰的象征。
朱祁鎮忽然想到周忱就是從江南過來的,對這些東西,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過他怎么想已經不重要了。
朱祁鎮二話不說,駕臨文淵閣。將劉球的奏疏,硬生生砸在地面之上,說道:“這是大明的鹽政,這是大明的大臣。”
楊溥翻開一看,也陡然色變,跪地說道:“臣等死罪。”
下面的內閣大臣傳閱之后,立即跪倒在地。口中說道:“臣等死罪。”
朱祁鎮說道:“死罪不死罪的,之后再說,這一件事情該如何處理?”
楊溥說道:“臣請派大學士坐鎮南京。命魏國公立即捉拿施禮。”
朱祁鎮深吸說道:“好,派誰去?”
楊溥說道:“馬愉主管刑部,這一件事情派馬愉去最合適。”
朱祁鎮說道:“好。馬愉即可出京,立即去南京。揚州的案子,朕交給劉球了,但是南京方面,就交給卿了。”
馬愉說道:“臣明白。”
朱祁鎮將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將張輔叫到偏殿之中,問道:“這一件事情,勛貴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進去了?”
張輔說道:“臣不知道,不過臣知道,各家公侯與國同休,自然知道輕重緩急,不會害朝廷大計的。”
朱祁鎮看著張輔,淡淡說道:“如此最好。”
朱祁鎮即便是傻子,也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個南京刑部尚書能做到的。畢竟衛所也是查私鹽的主力之一。
刑部尚書未必能將手伸過去,即便伸過去也未必不讓下面的人知道。
朱祁鎮估計,這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
欺上不瞞下而已。
只是朱祁鎮之前還有意擴大此案的范圍,清理鹽政上面的官員,而今看來,他要拼命收縮了,不能讓這個案子無限制擴大下去。
真是一個令人諷刺的結果。
不管勛貴有沒有參與,朱祁鎮都不能,也不想問了。
朱祁鎮說道:“朕準備派郭登巡視中都衛所,英國公覺得如何?”
張輔說道:“陛下所選的人,再合適不過了。”
郭登雖然是武定侯郭英之后,但與郭家并不親近,又是在他登基之后,才脫穎而出的猛將。
在勛貴之中也是有人脈的。
朱祁鎮選他,就是讓他去給各家勛貴擦屁股的。
張輔也明白其中的含義,自然不會不答應。
朱祁鎮隨即將郭登召來,他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兩句,就讓張輔交代郭登任務。至于張輔與郭登說過什么。朱祁鎮不想知道,但是也知道,不過是一些爛事。
朱祁鎮眼中,張輔身上的光環,也在一圈圈的退散,這位英國公或許是名將,但是并不是每一個名將都如同岳飛一般。看在張輔在軍事上出色表現,朱祁鎮也就忍了。
只是如此一來,朱祁鎮對勛貴階層越發感到失望,這些人能幫助他打敗瓦刺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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