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汪岳的野心 王恕皺眉,是對汪岳野心的警惕。
他不喜歡少府,或者說內廷之中的機構深度參與進入大明治理之中。
因為在他心中,少府并不是正經的衙門,而是天子私臣。
天子雖然是九五之尊,但也應該遵守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原則。不能獨斷專行。
而宮廷之下,有東廠,錦衣衛,少府各衙門,根本受不到文官的任何制約,這從總原則上,就是不應該的。
而今在征收商稅上,讓少府插上一手,恐怕這商稅交上,未必全部到戶部手中。這不是王恕所想看到的。
王恕是朱祁鎮的提拔的,可以說而今,內閣六部都察院樞密府大員都是朱祁鎮一手提拔的,他們也都覺得是大明的忠臣,是皇帝的忠臣。
但是忠誠與忠誠是不一樣了。
事事順著皇帝的,那不是忠誠,而是諂媚。
不過,王恕很快將心中的不快給壓了下來。因為王恕畢竟是一個現實的人,或者說在官場之中廝混的人,都是非常現實的人。
王恕很明白,那就是皇帝有意參與于江南之中,否則東廠與錦衣衛也不會配合汪岳,雖然汪岳所言,都是說是他自己所想的。
但是王恕是傻子,才會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汪岳自己所想的。
最少,這后面有皇帝的暗示。
如此一來,這事情他就不能當面拒絕了。與皇帝撕逼的工作,不,與皇帝溝通的工作,從來是首輔的。
王恕自然不會觸了皇帝霉頭。
而且他也感受到了一點,那就是在江南執行任務的時候,恐怕真正能幫助他的不是當地的官員,而是皇帝的人手,比如少府,錦衣衛,東廠的人手。
他說道:“汪大人所想都是不錯,不管怎么說,也是先將這專賣給落實了,再論其他。是吧。”
汪岳聽出了王恕不想就這一句話,再說下去,微微一笑,說道:“大人,所言極是。”
王恕所想有一半是對的,有一半卻是想多了。
朱祁鎮是想掌控江南。
畢竟,在江南在整個大明經濟份額急速擴大,雖然朱祁鎮并沒有詳細的經濟數據,但是他單單看幾樣大宗貨物的流向,就知道,江南一帶的經濟份額,估計已經超過了北京附近。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朱祁鎮自然明白這一點。
他不想在加大江南的控制,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王恕雖然是這一次調查江南,是否實行商稅的大臣,但是朱祁鎮通過少府,東廠,與錦 衣衛插上一手,卻也是正常的。
至于想讓少府銀行承擔收稅的權力,卻是汪岳的野心。
這數年來,汪岳一手一腳的打造出一個金融體系,雖然這個金融體系,與后世發達的銀行體系是根本沒有辦法比的。
但是大部分金銀流通都通過少府銀行,雖然少府銀行的門檻很高,但是畢竟有皇室的背書。
大明皇室而今的名聲信用都非常不錯。
再加上少府經濟體系之中各個廠礦很多錢款都是通過少府走的。如此一來,也逼得與少府做生意的人不得不在少府銀行交易。
在汪岳看來,有這么多錢款從手中流過,甚至很多商人都離不開少府銀行,畢竟一路上如果帶銀子走的話,一些大路還好,比如運河沿線,比如長江主航道,等等,這還好一點,稍稍偏一點的正路線,都很有可能被土匪劫掠。
銀子不好藏,但是銀票卻非常好藏的。
雖然有一些其他的銀鋪或者當鋪,乃至新出來的票號,都承擔了異地存儲的業務,但是并沒有一家都與少府銀行相比的。
而汪岳卻不想僅僅如此。
說實話,大明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不是布,不是鐵,不是鹽,也不是海貿。
大明最大的生意,是與官府做生意。
雖然最大的商人號稱家族過千萬,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但是而今大明每年要花出的錢最少有千萬兩。
甚至以北京為中心這些年經濟發展,也是朝廷每年不可計數的采購,與軍費俸祿砸下去,而產生的。
對于汪岳來說,他對錢完全是沒有想法。
他雖然結束了汪家所有的產業。幾乎讓整個汪家從商業里面退出來的,但是汪岳家族底子還是很厚實的。
幾百萬兩或許沒有,但是幾十萬兩卻是有的。
幾十萬兩足以是大明最富有的一小撮家族之一了。
所以汪岳一心一意放在事業之上。
他的事業是什么?就是少府銀行。
在他看來,少府銀行賺多少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參與進入大明行政體系之中。
甚至他有意壓制少府收入,因為他雖然出身商人,但是一向以士大夫自居,進入朝廷之中,更是有意無意的想讓別人忘記自己的商人出身。
他一直想要的不是,用少府給宮廷之內賺多少錢。而是讓少府成為大明行政體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甚至很多地方通過少府體系,將賦稅送到京師。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一條鞭法的推行,將所有的賦稅都折銀了。才能有 這樣的應用。
這種實驗,就是汪岳的積極推動。
而今更是如此。
汪岳更是想通過少府銀行征收商稅,就好像是通過少府銀行來代運地方賦稅一樣,都是想讓少府銀行成為大明行政體系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這上面他是非常積極的。
因為這是他的功業所寄。
汪岳并不明白這一點,卻也不想深談,他已經準備將某些想法,寫在書信之中,交給首輔韓雍。
有些事情讓韓雍來處置。
對于各地方大員用私信來說明某些不能明說的事情,也是首輔在官方奏疏交流之外,另外一種交流方式了。
也是韓雍比朱祁鎮更了解地方情況的另外一種渠道。
王恕又翻過來這一分名單,說道:“浙江的事情先放放,先說江蘇這里的情況,”他的手指在“徐申春”三個字之上,敲了敲,說道:“這個人后臺是誰?”
汪岳說道:“很多,比如鎮守南京的魏國公,比如江蘇巡撫陳鉞,這是確定的,還有不確定的,只是傳聞而已。”
王恕說道:“哦,什么傳聞?”
汪岳說道:“當朝大學士徐有貞,還有太子殿下。”
王恕聽了之后,說道:“有幾分把握。”
汪岳說道:“不知道。”
王恕一時間陷入沉思之中,他明白其中水很深,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水深到這個地步。
首先就是當朝大學士徐有貞。
這個人可不是白給的。
如果說韓雍在內閣之中的作為,是正大光明,霸道非常,而徐有貞所做所為就是詭道,看上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很多人都是不知不決的栽到了徐有貞的手中。
韓雍用霸道的辦法,讓一些中間派不得不服從變法的大局,而徐有貞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那些頑固的反對派,用合法的手段給打下去。
畢竟變法必然有利益沖突,不可讓所有人都支持的。甚至很多堅持反對的人,要么是利益相關太緊密了,要么就是有自己的堅持。
前者還好,難辦的是后者。
這種帶著幾分殉道者氣息官員,反而很少有什么把柄。特別是在中樞一些小官閑官,所謂不做事就不會有事。
但徐有貞都能讓當事人啞巴吃黃連,只能乖乖的回家。
王恕也知道徐有貞的為人。
如果內閣之中別的大學士,大量貪污,或許他還有懷疑,但是如果是徐有貞,他卻是信了幾分。
畢竟徐有貞也是老臣,聽說這兩年就要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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