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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知道了  紫禁城之中有兩處花園,一處自然是后宮的御花園。另外一處,就是慈寧宮花園。

  朱祁鎮扶著太皇太后走在慈寧宮花園之中,只見這花園之中,充滿了江南風味,一時間亂花迷眼。

  太皇太后在一處水榭處坐了下來。隨即將手中的餌食撒在水中,自然有無數只錦鯉奮勇爭奪,一片波光之中,金色紅色的鱗片閃耀,看得很是漂亮。

  “呂整的案子想明白了。”太皇太后說道。

  朱祁鎮說道:“孩兒想明白了。”隨即將他所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太皇太后說道:“你啊,還欠了些火候,王驥為什么要拿呂整做筏子?”

  朱祁鎮一愣,剛想說王驥想奪取五軍都督府的職權,話還沒有說出口,朱祁鎮就覺得不對。為什么,因為太皇太后已經下詔書,分明是一服罷一切不急之務,與天下百姓休養生息。

  而張輔這些老將還在,怎么可能讓兵部代替五軍都督府統領天下兵馬,要知道皇家與很多勛貴都是姻親關系。很多人都能直達天聽的。

  王驥但凡明白這一點,就不會再這個時候選擇大動干戈。

  王驥坐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之上,自然要想辦法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權利,但是他卻沒有改變而今政治結構的想法。

  他不是那一種妄人。

  那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朱祁鎮想來,第一是撞到槍口上了,第二就是還有別的緣故。

  朱祁鎮隨即將第一個想法,給排除了。

  因為馬順說了,這樣的事情在軍中談不上司空見慣,也是屢見不鮮的。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畢竟蒙古牧民,上了馬就是戰士,下了馬就是百姓,有時候真手下留情,吹虧的就是自己。呂整的問題,雖然做的有些過分。

  但是單挑出來處置,卻有一種針對的感覺。

  朱祁鎮一時間不說話,太皇太后說道:“楊首輔最近上的折子,你沒有看見嗎?”

  朱祁鎮脫口而出,說道:“楊士奇要整頓軍中。”

  太皇太后說道:“孺子可教也。”

  朱祁鎮一時間好像撥開了眼前的謎團,說道:“既然如此,王驥是楊士奇授意的,為什么王驥想要重懲的想法落空了,反而僅僅是流放。”

  太皇太后說道:“這是王驥前二退一之計。”

  朱祁鎮驚訝的說道:“王驥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殺呂整。”

  太皇太后說道:“即便他想,楊士奇也不會讓他如愿的,楊士奇乃是老成謀國之輩,而今各地衛所有兩大弊,占田,占役。”

  “軍官霸占士卒的田產,國初太祖皇帝說,養百萬大軍,不廢百姓一分一毫。那時候是真的,但是在永樂年間大戰連連,就要朝廷補貼軍中了。”

  “在去年,你父皇下旨,以守邊辛苦為名,已經增加了九邊士卒錢糧,這錢糧可以走戶部的賬。”

  “天下不知道多少良田都在軍中,而今卻不足以自養。這田地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有一個是占役。別的不說,而今北京城尚有數萬士卒修建城墻。還有你父皇的陵墓,都是衛所士卒所建。北京城中的精銳士卒,有多少?”

  “我都不知道,也不敢問了。”

  “這就是楊士奇要整頓軍中的原因。”

  朱祁鎮聽了,說道:“奶奶的意思是,楊士奇想要整頓軍中,拿呂整開刀,那么孫兒就更不明白了,為什么楊士奇會放過呂整,不應該拿呂整的人頭祭旗嗎?”

  太皇太后說道:“要以你這個心思去秉政,非要出大亂子不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情萬萬不能急的,越是著急,就越是出錯了。”

  “先說占役,占役的大頭,就是修北京城,從太宗皇帝到而今,二三十年修建,最多的時候,動搖民夫多達百萬之眾。其中有相當多的是軍戶。即便而今修建備北京城的班軍也不算少。”

  “只是這些人能罷去嗎?”

  “這北京城,從永樂年間修到現在,大抵是修成了,只是城門,城墻上,還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整。你父親的寢陵,你的寢陵,都是要動工的。”

  “這些人能罷去嗎?”

  “至于占田?敢占田的是什么人,都是軍中骨干將領。清理占田,你不怕軍中動蕩的?”

  “該怎么做,楊士奇心中是有分寸的。”

  朱祁鎮徹底明白了。

  這一件案子,到底還是撞在槍口之上了。呂整流放的下場,也證明了楊士奇整頓軍務的決心,同時也暗示了底線。

  一般來說,只要不是大毛病,楊士奇不想殺人。

  想來很多軍中情弊,張輔所知道的,一點也不比楊士奇少。故而張輔默許了一些事情,很可能張輔與楊士奇暗中有折沖。

  說不定,只流放不殺人就是張輔所提出的條件。

  只是朱祁鎮心中對楊士奇的分寸感,理解的同時。卻有一點不以為然。

  這樣做,不過能撐上幾年而已,等幾年之后,軍中的情況,恐怕只會被這個時候差,不會比而今好。

  只是朱祁鎮也知道,楊士奇畢竟不是丞相,即便是丞相,除非能做到霍光,張居正那個份上,這兩件大事,一件也解決不了。

  “孫兒明白。”朱祁鎮帶著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想來只要軍隊能打仗,很多情況楊士奇不打算追究的。

  太皇太后說道:“皇帝,你要知道,別人看,皇帝一聲令下,天下百姓無所不從。你自己真覺得如此,就大錯特錯了。”

  “須知,皇帝也是做不得快意事的。”

  “今后讓你憋屈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是再憋屈,也只能忍著。凡是都要慢慢來。只是凡事都要心知肚明。你是在裝糊涂,不是真糊涂。”

  “不要看人,怎么說?要看他怎么做?”

  “孫兒明白了。”朱祁鎮說道:“只是奶奶覺得,這封奏疏,當怎么辦?”

  太皇太后說道:“最近,你不是每日十張王右軍。來,讓奶奶看看,你寫得字怎么樣了。”隨即她一揮手,讓王振將筆墨紙硯送上來,并為朱祁鎮準備了一根朱砂筆。

  朱砂筆上濃郁的紅色,就好像是血一般,想要滴落下來。

  就在這一封題本最后面空白的地方,朱祁鎮懸著手腕,說道:“奶奶,寫什么?”

  “你覺得當寫什么?”太皇太后說道。

  朱祁鎮沉默了一會兒,事已如此,他即便是做些更改,就能改變楊士奇的做法嗎?

  不可能的。

  不僅僅楊士奇不會,太皇太后也不允許。

  太皇太后對楊士奇的信任,不僅僅是楊士奇與仁宗皇帝一脈多年情誼,還有政治理念的相和。

  朱祁鎮第一個恨不得快些長大。

  不管他多成熟,但是別人看他都是幼主。天然帶有不信任之感。

  朱祁鎮能做的,只能忍下去。

  “滴答”一聲,一滴朱砂落在奏疏上面,炸出一團血月一般的痕跡,朱祁鎮下筆,按在痕跡上面,手腕轉動,不多時寫出三個字來。

  知道了。

  這三個字,只能算是能看而已,沒有一點風骨,架構也不是太合理的。不過卻時候他第一次在題本上留下筆墨。

  隨著第一次批閱奏折,并沒有給他帶來什么太好的感覺。

  太皇太后見了這三個字,說道:“孫兒,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做很多時間是需要時機的,不到時機就做的,不但無功,反而有過。”

  朱祁鎮問道:“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

  “要看你了,”太皇太后說道:“很多時機不是等來的,是自己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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