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十二點,酒吧里依舊燈紅酒綠,年輕的姑娘抱著吉他,在臺上唱著慵懶的曲調。
昏暗的燈光下,處處都是曖昧的氣氛。
一個身穿米色風衣,長得干凈斯文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坐在吧臺邊上,伸手敲了敲桌子。
“威士忌加冰,謝謝。”
等待的間隙,男人轉身環視酒吧,注意到遠處有張桌子上的三個人,氣氛十分凝重。
那張桌子前,羅守沉著一張臉,看著面前的辭職信。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叫孟超,是羅守親自培養的那批新員工中,最優秀的一個。
他才25歲,竟然就要放棄大好的前程,離開異調局。
孟超低著頭捏緊衣角不敢看羅守的臉,羅守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叫人不敢喘息的低氣壓。
一旁的廖飛趕忙打圓場道:“羅頭,你先別生氣,孟超肯定是一時糊涂,咱們好好說行不?孟超,趕緊把辭職信拿走,你這是開的什么玩笑!”
孟超深吸一口氣,卻沒有拿走辭職信,而是抬頭看向羅守。
“對不起羅頭,我已經決定了,不想再過打打殺殺,不知道什么時候死得連尸首都找不到的日子了。”
羅守冷笑一聲,“所以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孟超是異調局久安城分部派到迷途鎮的第三個聯絡員。
這些年異調局的人手慢慢充裕起來,聯邦便要求各城在周邊每個鄉鎮都必須駐扎至少一個異調局員工,用來應對異靈入侵事件。
迷途鎮一直很平靜,也從未出過任何事情,所以久安城分部只派了一個聯絡員。
可是那個聯絡員只干了半年就辭職了,說的話跟孟超此刻說的一樣,不想死無全尸。
龍歡尊重那個員工的意愿,也沒多想什么就批了,又派了一個聯絡員過來。
結果第二個堅持了八個月也辭職了,一樣的理由。
龍歡覺得有問題便詳細問了,才知道第二個員工要娶一個山神族的姑娘,山神族的習俗是要入贅,他們不能接受聯邦的公務員。
為了愛情,也為了迷途鎮寧靜美好的生活,他選擇了辭職。
拆人姻緣天打雷劈,龍歡只能同意。
孟超是羅守推薦的,因為他意志堅定,在新員工特訓中一直表現突出,重點是他已經結婚,就不會入贅山神族。
誰知道這才三個月,孟超就要辭職,羅守感覺他的臉都要被孟超抽爛了!
孟超咬了下嘴唇,慢慢道:“我愛人她已經懷孕了,這一胎來得不容易,我不想孩子還沒出生就失去爸爸,我想跟他們一起過簡單寧靜的日子,我怕我再干下去,會招惹到不干凈的東西連累他們。”
“還有我爸媽,自從搬到這里之后身體比以前好多了。羅頭,山神真的存在,山神族的人說了,如果對山神的心不夠虔誠,現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會被收回,我不想失去來之不易的生活,羅頭,請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羅守怒拍桌面,“我看你是瘋了!!”
巨大的聲響打斷了臺上唱歌的姑娘,也讓周圍的人都看過來,吧臺邊的男人晃著酒杯里的冰塊,饒有興致。
廖飛趕忙站起來賠禮道歉,臺上的姑娘打了個哈欠,繼續唱起讓人昏昏欲睡的曲調。
孟超淚流滿面,低著頭握緊雙拳。
見此,羅守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站起來拿走桌上的辭職信。
“迷途鎮的事情我會上報,這里面有什么貓膩我也遲早會查清楚,只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后悔!也不要讓我……親手了結你!”
“廖飛!”
“到!”
“通知所有人今晚都不準休息,給我看好學生們,出一點問題,西門秘書長的手段你們知道的!”
咕咚!
廖飛吞了口唾沫感覺腿有點軟,“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就趕忙離開去安排,酒吧就在酒店大樓的一層,外面雖然宵禁,但是在酒店大樓內可以正常活動。
羅守拿了辭職信,卻沒有離開酒吧,反而來到了吧臺前,坐在風衣男人隔壁。
“一杯冰水,謝謝。”
酒保倒了冰水給羅守,他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后轉向旁邊的風衣男。
“為什么一直盯著我?”
風衣男并不意外的笑了笑,“因為您的氣質跟這里的人都不太一樣。”
羅守面無表情,認真打量了男人幾眼,“你的氣質跟這里的人也不一樣。”
“是嗎?承蒙夸獎。”
“這可不是夸獎,不好意思,身份證借我看一下。”
羅守摸出自己異調局的證件,給風衣男看了一眼。
風衣男無奈失笑,將酒杯輕輕放下,手腕上一根粉色的發圈若隱若現。
“喂,多看您兩眼就要被查,您也太霸道了吧?”
“身份證!”
羅守沒有多余的廢話,緊盯著風衣男,雖然是從未見過的臉,但身為異調局的老員工,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風衣男沒有動,視線越過羅守,看了眼他后面墻上的鐘表,指針即將在數字‘12‘那里重合,秒針只剩下最后五格。
“看來沒辦法陪您再聊下去了,希望您明天還能記得我,晚安~”
說完,風衣男打了個響指,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整個人像煙霧一樣消散。
羅守渾身一震,從椅子上彈起來。
嗚嗚!
酒吧時鐘里彈出一只木鳥,嗚嗚叫著提醒大家凌晨到來。
羅守忽然感覺極其困倦,整個人站都無法站穩。
視線開始模糊,酒吧里所有人都昏睡過去,身為異調局員工的孟超也只比常人晚了兩秒爬下去。
羅守讓渾身異能量震動,勉力支撐,又快速從腰間抽出一支針劑猛的扎在腿上,可是一切都無濟于事。
黑暗徹底侵襲而來前,他看到剛才的風衣男站在酒吧那扇通往街道的門口,如同紳士一般對他脫帽行禮,笑著隱沒漆黑的夜幕之中。
羅守拼盡最后的力氣去按手表,最終還是抵不過那股極度困倦的力量,軟軟的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鐺…鐺…鐺…
小鎮鐘樓上的大鐘持續敲響十二下,整個世界都在鐘聲里歸于平靜。
噠…噠…噠…
皮鞋磕在青石磚上的聲音清脆響亮,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蕩幽遠,向著迷途古鎮的方向靠近。
在他走后,羅守的手指忽然動了動,正慢慢蘇醒……
嗷——嗚——
月夜狼嚎,山雨欲來。
遠在山林深處的小木屋前,韓德生望著徹底陷入黑暗中的迷途鎮嘆了口氣。
“山神巡游,希望今夜一切平安,不要橫生波折。”
抽完最后一口水煙,韓德生捶了兩下酸痛的腰,從口袋里取出藥瓶,將里面的大白片一片片的塞進處理好的野兔身體里,然后拎起串成一串的野兔來到屋后,打開了地窖的鎖。
吼!!!
腐爛的惡臭伴著獸吼襲來,還有一陣陣鐵鏈摩擦的聲音。
韓德生卻絲毫不見害怕和厭惡,神情帶著難掩的悲傷,將兔子一只只的丟進地窖。
里面的東西安靜下來,只余下詭異的撕扯聲和咀嚼聲。
“對不住翠英,今天只獵到這么點,不過你放心,明天我再去山道上碰碰運氣,阿明已經不在了,兒媳婦也帶著孩子跑了,我不會再讓你出事,一定不會……”
冷風瑟瑟,韓德生重新鎖上地窖的門,到雜物間拎出兩個沾滿血污的登山包,丟進屋外的火堆之中。
火,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