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正地跪坐在距離他一尺的位置,雙目炯炯地望著他,微風將她稍顯凌亂的頭發絲揚起來些,使得燈光給它們鑲出了金邊。
皇帝想伸手,她卻自顧自地往下說起來:“所以我也想過,也許我就是自作多情。男人心,海底針嘛,更何況你還是個腦子很好使的皇帝,我哪里猜得到你的心思。
“可是我又還是覺得,你做那么多奇怪的事,如果不是為了證明你自己厲害,也不是為了故意欺負我,那你就一定是喜歡我!
“而你的偏愛,我,還挺喜歡的。”
皇帝雙眸里流光閃動。
未及說話,她卻忽又把萎頓的身子放直了。
“當然有時候,你也挺討厭的,”她臉就停在他稍前方,一雙唇輕輕翕動,“動不動就拿捏我,懲罰我,如果是別人,我早就反擊了,但你是皇帝。你能決定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和他們的前途命運。我怕死,我不敢反擊。
“而你的厚愛,我實在承受不起。就如有朝一日若是我面臨色衰而愛馳,那么余生何去何從,我將沒有絲毫辦法掌控。我根本就沒渴望過權力,而你權力又太大了,總覺得你和我,不該是一條道上的。
“我知道還是有很多閨秀不在乎男人是否從一而終,不在乎你是否會給予足夠尊重。像她們這樣,進宮就會比較幸福。
“但我,我想要的是多情卻又專一的感情,又想要在婚姻關系中保持自由。我若嫁給別的世家子弟,那父親和哥哥是可以護住我的。我要是跟你在一起,搞不好會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皇帝紋絲未動,或者說,連呼吸也止住了。
“但是,我還是喜歡你,”她氣息一沉,抬起頭,把微顫的雙唇停在彼此呼吸都能共享的位置上,余下的話隨著氣息一起漫出來,“我想見你,也想和你在一起。
“你不知道,我經常偷偷站在乾清門下,隔著院子看你理政,看你一絲不茍地穿衣吃飯,活得像個老干部。
“也喜歡你跟我在熱熱鬧鬧的店堂里吃飯,卷起袖子幫我放紙鳶……我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開始以為自己只垂涎于他的美色,后來覺得又不止。
也許她也不知道完美的男朋友是什么樣子,但是只要想到男朋友,她就會想到他。而且還會覺得很愉快,很滿足。或許,可能,像他這樣的,就已經是很好的。
而現在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了,這個被她罵過無數次狗皇帝的家伙,欺負過她,也保護過她的家伙。
她把臉俯下去,目光在他薄唇上凝結半刻,沒有再猶豫,啟唇將他吻住了。
她是個來自現代的開放的女青年,有什么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呢?
去它勞什子的閨譽吧,穿越過來后她就沒過過幾天開懷的日子,眼下男未婚,女未嫁,這一刻,她沒有理由還克制著不放肆。
古人也說,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是她想動手的,她只是想來還扇子。
是他撩撥她的。
柔軟火熱的觸感像是最有力量的火石,瞬間把人的身體四肢全部點著。
她渾身都噼哩啪啦地炸了,炸到腦子里一瞬間成了空白。
……皇帝緊扣著她后腦勺,直到她呼吸聲在耳邊均勻地傳出來,才緩緩把手放下。
她身量不過及他下巴,又瘦,在他臂膀之間輕靈得像只燕子。
他扶著她倒下來,讓她橫躺在自己盤著的雙腿之上。
前一瞬還在對他上下其手的她,此刻吃完他的豆腐就已經閉眼睡了過去。這么一窩著,竟是恰如其份。
清風將她發絲吹拂到臉上,他伸手拈開,持劍時兇狠果決、而握朱筆玉璽時沉穩有力的右手五指,此刻卻比清風還輕。
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小心起來的時候,一雙手也可以這樣輕。
宮門下,趙隅朝將領拱起了手。
“舍妹去了乾清宮,我怕她闖禍,得去帶她出來,還請龍將軍行個方便。”
將領望著他半晌無語。
趙隅候半刻,把配劍取下,然后把隨身攜帶著屯營指揮使的印章也纏繞在劍柄上放在旁側:“倘若皇上問罪,我甘愿被削官罷職,保全龍將軍。”
將領動容,再斟酌片刻,默聲退到一側。
趙隅揮手讓護衛從旁看守著佩劍與印章,而后大步與將領進入了宮城。
今日皇帝在羅家那番舉動,意味著什么,又帶了什么影響,已經不必多說。而皇帝與趙素先后離開,趙隅身在羅家,一顆心又去了哪里?也只有往返侯府與羅家傳送趙素行蹤的護衛知道。正是知道她一下晌都老老實實呆在家,他才也留在羅家全了這份禮數,順道也聽了些八卦。
但是誰又想到,他會在晚飯后策馬歸府時,又遇見趙素急匆匆地出去呢?
他問門房,門房不知她去了哪兒,又去了綺玉苑,云想衣說不知道。再問丫鬟們,才知道她居然是去了宮里!
——宮里住著的是什么人?
這個國家最尊貴,最有權力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今日還當眾說出了一番曖昧的話語!
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嗎?
她這是羊入虎口!
大半夜地闖進一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屋里去,她進去了還出得來嗎?
這去了就完全被動了!
本以為她近來行事有條有理,沒有闖禍,還正兒八經地當差辦事,是轉了性了,是腦子開竅,哪料到她還是這么傻!
他來不及等父親回來,直接策馬到了宮門下!
先問明宮門下等待的花想容趙素是不是進去了?然后便與守城的將領好聲好氣地求通融。平日隔老遠就得朝他躬身行禮的將領,此時此刻卻手握大權,他不得不耐著性子軟磨硬泡,懇求放行!
進了宮門,他便迫不及待地催著將領走快些了!
乾清宮內,此刻已然恢復了安靜。
皇帝保持著懷抱著趙素的姿勢,并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甚至他還解下外袍,蓋在了她身上。
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宮里的安靜,連月光也沒有的夜晚,好像也不再寂寞了。
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很快就打破了這寧靜,急促低沉的說話聲還沒來得及讓他辨分明,沒有關嚴實的門下就出現了好些人。
趙隅停在門檻下,不顧身后禁衛軍們和領路將領的勸阻,瞪大眼睛地看著院子里坐著的皇帝,以及,皇帝懷抱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