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后凝眉:“此話從何說起?”
皇后便伸手入懷,將那方包著硝石的帕子放在她面前案上。
陸太后拿起它來,硝石的味道直撲入鼻,她眉頭微顫,頓時抬頭:“誰干的?”
“兒臣也想知道。”皇帝眉得皺得生緊,“此人破壞的是地宮,目的是為動搖民心,換句話說,就是與我們宋家朝廷作對。能夠做下這種事的,自然是不想讓大梁奔向太平盛世的,他不是一般的人。”
趙素沏了碗解暑湯給他:“可是定國都二十多年了,前朝的敵人應該早就絕跡了吧?”
“當然不會是前朝的人。”陸太后把硝石放下,“前朝爛成那樣,還有人替他們出頭就怪了。這人,肯定是后來的。”
“是朝中大臣嗎?”
趙素這話問出來,陸太后和皇帝都沉默下來。
能干成這事的,總不能是江洋大道吧?只能是在朝任職的官員啊。而且還得是大官,或者家世強大的世族,不然哪里有這么大能量搞破壞?
“皇陵那邊現下如何安排的?”陸太后問。
“我方才已著人傳三司的大臣入宮,將遣他們前往皇陵徹查。至于皇陵眼下,負責督造的將領王正領命嚴守。”
“王?”
趙素幾乎是和陸太后同時出聲。
皇帝看著她們:“王怎么了?”
趙素看向陸太后。
一刻鐘前她和陸太后正在為此事糾結,這一刻事情就牽扯到了王?
陸太后說道:“負責皇陵的將領應該不止王一個,且他才過去不久,你就這么信任他?”
“因為這硝石,就是他找到的,他很盡職,能力也不弱。皇陵那么大范圍,且經大雨沖刷,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查到這關鍵線索,朕想要重用他。”
皇帝這話出來,趙素連呼吸也屏住了。她迅速又看了眼陸太后,在她緊繃臉色下坐直。皇帝這意思明白得很,王此番又有功勞,已經成為他賞識的人。那程家這事不就越發難辦了嗎?陸太后之前還問如果是她,她會怎么辦,這家伙,矛盾都已經越來越尖銳了,她還能咋辦?
也不知道趁著陸太后還沒開口,她這會兒走,讓他們母子倆自己先商量商量行不行?
“你怕是重用不了他了。”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句話就被陸太后脫口捅了出來。趙素驀地抻直腰,只聽陸太后目光涼嗖嗖地投向皇帝,往下道:“此人縱然有些能力,但是卻失了德行,不配為朝廷重用。”
皇帝把喝了一口的杯盞放下來:“不知母后此言何意?”
陸太后道:“程諒的女兒程竺云,是王酒后亂性玷污了的。他傷害了程竺云,也間接使得唐程兩家的婚事泡湯,甚至致使兩家反目成仇。”
“玷污程家小姐的人是王?”
“你先看看這個。”陸太后把趙素帶來的那疊證據推到他面前。
皇帝接在手上,看到一半神色已經陰沉。“這是哪里來的?”
“調查來的。”陸太后看向趙素,“你不在京這幾日,素姐兒全力調查唐程兩家這案子,查出來的結果便是這個。此事唐家是背了黑鍋,還弄跑了一門好親事,而程家則毀了一個女兒,也與準親家反目成仇。導致這一切最關鍵的人,就是王。”
皇帝目光在趙素停佇了一下,然后道:“但并不能說明他就是罪魁禍首。”
趙素在他目光下垂下眼,深吸氣道:“雖然不能說他就是罪魁禍首,但是若沒有他,便不能走到這一步。如果他能管住自己,事情也不會發展得這樣壞。反正,即便不是王主導的,他也難辭其咎。”
該她倒霉剛好就在這兒,成了他們母子倆的夾心餅。再不想發表意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王就是有錯,不能因為他有功勞就不問罪。
殿里靜默了一下,皇帝往后一靠,背抵上了椅背:“我不會因為一次無心之失而削掉一個能臣,程家小姐的事情可另尋解決辦法,既然事情與唐家無關,那唐程兩家的誤會也自可解除。”
“可是被毀掉的婚姻能挽回嗎?”陸太后斜看他,“程竺云貞節已失,你手下那些世家大族愿意接盤,娶她回去當少奶奶嗎?”
“她的幸福不一定要夫家的家世來給予。”
“那你覺得她的幸福能由誰來給予?”
皇帝沉默。片刻道:“即便是處置了王,她的貞節也回不來,她也嫁不成講究的大戶人家。處置王,也不過是咱們的損失再多一重而已。只要王不是蓄意為之,那留下他來,他至少還能為國效力,朕愿意給他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那皇上就不怕寒了程家的心?”陸太后的語氣已經帶了些冷意,“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王不是罪魁禍首,也是直接禍手,如果皇上不給程家一個公道,程家如何服氣?難道皇上以后就不用程家了嗎?”
“朕可以以別的方式彌補程家,我固然覺得程家小姐可惜,但若她和程家有什么要求也愿意盡量滿足,但在兒臣急需用人的情況下,兒臣寧愿先保住王!
“我知道母后在意的是什么,程家要是得不到一個公道,花月會也將損兵折將,可是母后須知,花月會要存在,也得有個朝局穩定的前提。兒臣的皇權不穩,一切新政都將是空話!”
剛剛還氣氛平和的大殿,此時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皇帝神情嚴峻,呈現出了一個帝王固有的強勢。早就已是強者的陸太后也不曾示弱,她挺直的腰背不曾露出一絲讓步的意思。
趙素望著他們,幽幽嘆了口氣,出聲打破了這股安靜:“皇陵里投放硝石的幕后兇手,還有級程家小姐下藥的始作俑者,看到你們這樣,一定會高興得笑出聲來。”
陰沉臉的陸太后和繃著臉的皇帝驀然頓住,雙雙朝她看過來。
趙素聳肩:“不是嗎?他們的目的不就是這樣,越看到你們起爭端,鬧分裂,他們就越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