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管家應了聲下去安排,太子左等右等,約摸兩刻鐘后,沈茂君才來到樓閣上。
他穿著蒼青色的錦袍,手持金絲絹扇,腳蹬錦緞長靴,身上披著銀灰色蜀繡披風,面容俊美,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讓人見了便帶三分好感。
見著人都在,他上前行禮,“給殿下請安,祝殿下扇風生福祿,云間日常秀。”
“免禮免禮。”
太子早就等不及了,之前便聽說他出去跑商,且是靠近海域,多能帶回西番的玩意兒。
他自然也想看看。
“你都帶了什么好東西,快給孤瞧瞧。”
沈茂君微笑,與謝丕和崔九貞見過禮后,拍拍手,讓身后的隨從將箱子抬上來。
太子見了,立即起身上前。
待到隨從打開箱籠,他雙眼一亮,“這就是你這回帶來的西番之物?”
沈茂君頷首,搖著折扇道:“都是些小玩意兒,殿下當個樂子便好。”
說著,他看向崔九貞,從箱籠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這是大姑娘的。”
“我也有?”崔九貞沒客氣,接了過來。
巴掌大的盒子,也不知是什么,只是當她入手時便聞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香味兒。
饒是她不常用熏香,也覺得這味道很是好聞,不濃郁,不刺鼻,卻讓人無法忽視。
打開一看,果然是香料。
“至于你的,我已經命人送到你房里了。”說著,沈茂君以扇遮住嘴悄聲道:“晚上慢慢看。”
謝丕面色冷淡地睨了他一眼,伸手將他推開。
無情!
沈茂君撇撇嘴,虧得他專門尋了那東西,為了他這個弟弟操碎了心,容易么他?
雜耍班子已經退下,梁管家將他們領下去,由劉瑾發賞。
此時,樓閣上幾人說了會兒話,便準備去東苑。
太子著實喜歡那箱東西,尤其是頂端鑲嵌著寶石的犀牛角刀柄的短刀。
忍不住舞了幾把,順手的很。
“你果然懂孤的心,這些東西,孤記下了,往后誰敢欺負你,報孤的名字!”
沈茂君唇一揚,立即笑道:“那小的便多謝殿下了?”
“小事而已,何足掛齒。”
“殿下英明!”
沈茂君一番吹捧,令得太子飄飄然。
謝丕看的嗤笑一聲,等沈茂君落到他身邊,才道:“你不進宮真是可惜了。”
“嗯?”他不明所以,“進宮作甚?我對官場可沒興趣。”
賺錢多舒坦,誰還去天不亮就得早朝,旁人摟著妻子睡得正香,他迎著寒風日日點卯。
傻子才……折騰自己!
謝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頭,“你不適合做官兒,但你適合做宦官!”
還是最奸佞的那種。
沈茂君黑了臉,“臭小子,你討打是不是?我要是做宦官,我這一支可就絕后了,看表叔不打死你。”
謝丕不屑,“就你這般,想不絕后都難,趁早過繼吧!”
二十多歲的人,整日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用他的話來說,沒有配得上他的。
恐怕就是公主都能被他挑出一堆毛病。
崔九貞在后頭聽著他們吵嘴,也側面證明了兩人的關系確實非同一般。
至少,她沒見過謝丕除了自己,同哪個人說過這么多話。
且,明顯心情不錯。
到了東苑,沈茂君去拜見了下老太爺,此時他正捻著手中的棋子觀賞。
這是沈茂君送他的,冷暖玉棋子,倒是有幾分用處。
“那邊兒路不好走,這一路可辛苦?”
“回您的話,路雖四驅了些,不過好在順利。”
與他們笑鬧的模樣不同,此時的沈茂君正色回話,看起來頗為穩重。
太子出去顯擺寶刀了,崔九貞見著他們有話要說,便先行退下準備晚飯。
帶了這么多禮物,不留頓飯都說不過去,說不定還得留宿,得早些安排才好。
廳堂里,老太爺依舊把玩著棋子,臉上神色不明。
“……藩王可是與倭寇有所勾結?”
沈茂君搖頭,神色凝重,“有沒有勾結茂君不知,但,那些倭寇中卻有不少我國叛徒,自己人燒殺搶掠自己人,呵……”
他諷刺地笑了笑。
哪怕如今皇帝勵精圖治,勉強堪稱海晏河清,也還是有太多的黑暗,太多的人吃不飽穿不暖。
“也許,海禁該解了,愈壓制,反抗的愈多罷了。民眾表面不通外商,可暗地里走私貨易的可不少。”
老太爺沉默,海禁一事從前幾代就開始了,可以說有利有弊。
謝丕也考慮到了這點,但……
“倭國戰亂不休,倭寇對我國危害極大,海禁固然限制了各國貿易往來,但也保護了我國子民。”
“終究是弊大于利,閉關鎖國也不見得多太平,可,卻實實在在限制了我國繁榮。”
老太爺撂下了棋子,“開放海禁事關重大,皇上是不會同意的。”
別說當今,就是前幾代,也沒有一個會這么做。
其實,早些年他便提議過此事,但反對的人太多,便是他,也有心無力。
“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老太爺無奈,“恐怕至少五十年內,海禁都不可能開放。”
沈茂君聽得心中微沉,“便是您,也沒法子么?您從前不是也極為支持的……”
“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身為臣子,可以參與朝政,卻左右不了所有人的想法。”
謝丕聞言,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茂君抿唇,心里說不失望是假的。
閉關鎖國就真的安全了?也不見得,反而只會逼得那些人淪為倭寇的走狗罷了。
而本國的進展卻是落了不少。
可他沒法子,帝師都沒法子,就更別說他一個個的百姓了。
院子里,太子刷了一通寶刀,興致上來還拎了個小廝和他對練。
不少人駐足觀看,喝彩聲不斷。
謝丕與沈茂君從廳堂里退出來,就瞧見這樣的場景,后者眉頭微松,道:“看來太子被你教導的極好,說不準文韜武略都能拿得出手呢!”
“他文韜武略?”謝丕嗤笑,“太子自個兒都不敢做這夢!”
沈茂君用扇尖抵了抵鼻梁。
這廝說話還是如此逆耳,怎么就沒惹惱這傳聞中最是混不吝的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