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苑里,崔九貞剛踏入遠門便聽到了一陣琴聲,熟悉的旋律讓她立即就認出來了是崔恂。
待她走上前去,就瞧見自家父親穿著靛青的直裰,半散著長發坐在樹底下。
面前的七弦琴被他緩緩撥弄著,頗有股仙風道骨的味道。
尤其是蓄須后。
她饒有興致地立在一旁,直到他一曲奏畢。
崔恂按住琴弦,抬起頭,“如何?”
“是《憶故人》吧?”崔九貞背著雙手走到跟前坐在小杌子上。
“父親怎的想起奏這曲子了?”
“為父想起了從前一些事兒。”崔恂目光放遠,遂笑了笑,對她道:“不是多重要。”
“哦……”
崔九貞沒有多問,大抵也猜得到他想起了什么,“今兒個休沐,女兒做些好吃的吧!”
崔恂頷首,目光慈愛溫柔,“別累著了,下頭人跟著學了不少,讓他們做做就好。”
“他們哪有我做的好吃。”崔九貞笑道,起了身。
因著東苑太過熟悉,她吩咐幾個人備好食材便動手手來,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人便都出來了。
瞧見老太爺身上的木屑,崔九貞知曉他還在搗鼓著弓,只搖搖頭。
她是不明白那玩意兒有什么好,孬好還不是一樣用。
“哇,今兒個菜真多,還是大姑娘手最巧。”
太子凈了手撲到桌子前,雙眼盯著中間那道紅燒雞。
桌子上有魚有蛋,香味兒直勾得他饞蟲都出來了。
崔九貞一邊盛著飯,一邊睨了他一眼,“哦?你上回不是還說祖父手藝最好嗎?”
“……這、這是當然……”太子快速地看了眼老太爺,“咳,都好都好。”
說完,他迫不及待端過碗埋頭吃飯。
老太爺哪里會同他計較,只彎著雙眼默默地動了筷。
因著崔恂休沐,謝丕陪著他吃了兩杯酒,午膳用的久了些,太子連著扒了三碗飯,吃飽喝足,便先同崔九貞下去了。
其實也是她刻意拎了他走開。
揉著圓滾滾的肚子,太子懶散的坐在回廊的欄桿上,一只腿悠哉悠哉地蜷著。
“你偷偷摸摸地將孤帶出來有何事?”
太子余光斜睨著,莫不是發現他比謝丕那冰塊臉可愛,想……
“什么偷偷摸摸的?”一個爆栗敲在他頭頂。
“哎呦!”
太子捂住腦袋,還帶著油光的撅起。
崔九貞見他痛了,哼了哼,“我問你,近日你與張家可是有什么齟齬?”
“嗯?”揉著腦袋的太子不明所以,“沒有啊!孤哪里有空子管他們,除了每月給孤的必要錢財,孤可與他們無甚交集。”
聽著這理直氣壯的話,崔九貞嘴角抽了抽。
這貨也好意思說。
“你平日里就是如此?連點甜頭和正常往來都沒有?”
拿了人家多少好東西,她們可都是有目共睹的,結果這廝竟然連問都不問人家。
他想起張璟出事,好似張家確實派人來尋過,至于后頭如何,她沒有多過問。
畢竟這是太子的私事,總歸人已經沒了,她也不擔心。
太子奇怪地看著她,“孤是儲君,他們是臣子,孤能要他們東西那是給他們臉,難道還要孤回報什么嗎?”
崔九貞默了默,“……他們是你的舅舅……”
“舅舅又如何?”太子打了個飽嗝,竟是犯困了。
“又不是親爹,孤哪有空子管他們。”
這話說的崔九貞一噎,有些汗顏。
這張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說啊!
她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這小沒良心的,張家也是倒霉。”
太子不以為意,反倒是頗為得意。
崔九貞見此,這才將徐麗雪的事兒說了。
聽得壽寧侯的所為,他并未多放在心上,只道:“大姑娘安心,孤有數,你只管照你想的做就是。”
總歸身后有他兜著。
至于張家,他眼底浮起一抹諷刺,又快速地消失不見。
望向已經到了跟前的人,他咧嘴一笑,“謝先生,有人要給孤送女人,你說如何是好?”
剛站到崔九貞身后的謝丕揚眉,冷淡的眉眼一如既往。
只聽他帶著微淡的酒香,緩緩道:“意圖不軌,當誅!”
“說的是。”
太子拍手,十分贊同他的話,崔九貞聽得嗔了謝丕一眼。
這倆不愧是師生,一個比一個狠。
崔九貞搖搖頭,放了太子回去午歇,自己則是挽著謝丕回東苑的房里。
因著壽寧侯的事,她難免感嘆了句這兩兄弟拎不清。
謝丕聽著,眉頭微揚。
“興許是寵慣了,畢竟有張皇后在。”
提起張皇后,以往每回都會派人來詢問太子近況,或是傳召他回去,自張璟的事后,聽說病了一回,已是好一段時日沒過問太子了。
“難不成侄子還能比兒子重要!”崔九貞嘀嘀咕咕道,褪了外衫爬上床去。
謝丕卻是頓了頓,眸底微暗,替她收拾好外衫,跟著躺下。
翌日一早,崔九貞和謝丕趁著休沐的日子,回了趟謝家。
正好出了門,兩人順道去看了眼徐家送上來的鋪子,她轉手交給沈茂君,便將事情托給了他。
看著手中的幾張地契,他無奈,“你真當我是勞力了,什么事兒都扔給我?”
他頗不樂意。
崔九貞睨了他一眼,伸出兩根手指,“盈利分你兩成……”
“三成。”
“一成。”
“兩成就兩成,成交!”
沈茂君快速地應下,不敢再討價還價,只得收了那幾張地契。
真是的,平日里都是他壓著旁人的價,碰見這小祖宗,就只有被壓的份兒。
他睨了眼站在一旁好似清風朗月般的矜貴公子,撇撇嘴。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夫妻倆都是個黑心兒的。
“對了,這鋪子恐怕有些問題,從壽寧侯手中出來的,你多小心點兒。”崔九貞提醒道。
“什么?”沈茂君大驚,“你不早說,早說我就……”
“我相信兄長能處理得好,便只能辛苦你了。”
該嘴甜的時候,崔九貞自然從不吝嗇,沈茂君張了張口一時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半晌,只得嘆了口氣。
“我就是個操勞的命啊!”他還能怎辦,只能認栽了。
沈茂君留下查看鋪子,崔九貞則是與謝丕一道回了謝家。
踏進府里,他突地看向身邊的人道:“回頭若是金姨娘尋你,該如何便如何,不必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