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
季蘿倒還真是有點嫌棄,抵住季櫻的額頭便想往后推。
推了兩下發現推不動,只要將她摟住,小聲嘀咕:“你真煩人。”
嘴角卻是翹了起來。
又道:“嘖,你身上怎么還有油煙氣?不過幾日不見而已,倒這樣不講究起來,你還我香噴噴的妹妹!”
“廢話。”
季櫻臉抵在她肩膀,說起話來悶聲悶氣:“你以為是在家里嗎,廚房和你的小院兒隔著八丈遠。這里攏共就三間房,做飯的時候,煙氣想不進屋都難。”
說著便問她:“這大老遠的,你跑來做什么?你也不怕三嬸回頭收拾你?”
“別嚇唬我,我今天來,我娘可是知道的。”
季蘿扶她站好,笑嘻嘻道:“四哥哥說要來接你,我便跟我娘跳,說我也要來,我娘二話沒說,就點頭應了——我娘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家誰不曉得你受了委屈,我這當姐姐的來接一趟,還不是應該的嗎?”
這話倒不假。
自打去了季家,這兩個來月,季三夫人對季櫻一直淡淡的,從不送財送物,平日見了連客套的關懷也沒有,然而她卻完不阻止季蘿同季櫻廝混在一處。
雖未曾表態,但這態度也很明白了。
不信且瞧瞧去,大房那幾個,平日里可有誰往季櫻、季克之跟前湊嗎?不使絆子,都算是他們好心了!
季克之從下了馬車就一直在傻笑,季櫻同季蘿兩個說話,他便不來打擾,直等到她二人不鬧騰了,方才湊過來,樂呵呵道:“妹妹這幾日,在鄉間住得可還好?出來了總有四五日,家中長輩常念叨著,可也該回去了吧?”
他是親哥,關懷妹妹十分正常,不過這話,今日卻輪不到他來說。季櫻于是并未接他的話茬,只笑著道:“這幾日哥哥可去了聽琴巷?生意如何?”
“短短幾天,買賣怎可能突然便興旺起來?”
季克之果然成功被帶偏:“不過董掌柜委實十分經心,樣樣事都打理得清清楚楚,也慣會同人交道。昨兒我才去了一趟,從旁瞧著,仿佛已有回頭客了。”
“那敢情好。”
季櫻頓時將一顆心放進肚子里。
澡堂子這樣的營生,可不是一錘子買賣,靠的便是老客、熟客。如今有了回頭客,實是個好跡象。
蔡廣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等他們寒暄完,忙不迭地把人往屋里讓。
“進去歇會兒。”
季櫻便牽了季蘿的手往里走:“我曉得你可能會不慣,可好歹也是我生活過兩年的地方,去瞧瞧是什么樣兒?”
說著另一手將季克之也拉住了,抬腳進了門。
從頭到尾,連個眼風都沒給季守之。
本來就是啊,他難道不明白今日季老太太是打發他來干什么的?自打下了車,便始終是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樣,做給誰看?
他們大房成日做些不干不凈的事,今日季老太太打發了他來,也不過瞧著他暫且算是個置身事外的人,代表大房來表個態度而已,他不殷勤著點,難不成還指望著季櫻對他主動示好?
做夢去吧。
她的好性兒,向來只留給值得的人。
季守之氣了個倒仰。
他自然知道老太太打發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代表大房,在季櫻跟前表個態度,適當地低聲下氣一點,妥妥當當地把人請回去。
做小伏低他不是不會,畢竟平日里他就是一副對誰都笑呵呵的模樣,說起來,這決計不算難事。但再怎么說,他也是大房長孫,面子上總得過得去吧?
他指望著季櫻能主動招呼他,如此他便正好順桿爬,和和氣氣地互相說幾句場面話,再順順利利把人接回家。
但他怎么能想到季櫻可惡至此?
不主動和他打招呼也就罷了,竟壓根兒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當他不存在,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哇!
偏偏眼下,他沒任何事可拿捏季櫻,反而大房被拿捏得死死的,再惱,也只能忍了這口氣。
“大公子,快進屋吧。”
蔡廣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慣常的討好笑容,弓著腰把他往里請。
換在平常,季守之是決計不愿搭理他的,然而這會子,有人招呼著,態度又挺諂媚,好歹令他面上過得去一點,他便難得地沖蔡廣點了一下頭,咬咬牙,抬腳跟進了堂屋里。
彼時季克之和季蘿兩個已經落了座,何氏戰戰兢兢地端了茶出來,明曉得他們不會喝,這禮數卻總得做足。
“喏,來了鄉下,別的東西倒還猶可,最是該嘗嘗的便是那起新鮮瓜菜。剛剛從地里刨上來、從藤上摘下來的,要多新鮮就有多新鮮,和你在城里吃的可不一樣呢。”
季櫻正拉著季蘿說話,指著外頭的絲瓜架:“喏,正是成熟的時候,中午咱們吃這個,好不好?”
季守之沉著臉走到她跟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有點僵硬地將兩邊嘴角吊了起來,喚:“三妹妹。”
季櫻這才抬起頭,沖他一笑:“大哥哥。”
“今日祖母是特地讓我來接妹妹回去的。”
季守之將他慣常那副笑模樣捧了出來:“祖母說,妹妹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出來散散這也無可厚非,可到底是個姑娘家,老在外邊兒,多少有些不合適。”
他看著季櫻的臉,措辭有些生硬:“這蔡家雖與咱們相熟,妹妹先前又曾住了兩年,卻終究是別人家,老這么叨擾總不大好……”
得,賠罪的話一句不說,反而數落上季櫻的不是了。
這是還在掙扎著想護住他們大房的臉面?
季櫻臉上的笑容便收了個盡,看一眼蔡廣:“我來了,你們可覺得不便?”
不便,太不便了!你見天兒想一出是一出,再多呆兩日,我與我婆娘怕是就要瘋了!
蔡廣在心里頭吶喊,面上卻堆滿了笑:“您這是哪兒的話,嘿嘿,要這么說可就見外了,您在我們家住了兩年,冷不丁一回去,我和我婆娘兩個心里還真是空落落的。我們啊就是怕您嫌棄,您要是瞧得上,多住些時日,我們才喜歡呢!”
雖心里頭巴不得季櫻快走,卻很清楚自己如今是從誰那兒掙錢,話該沖著誰說。
季櫻沖著季守之微微笑了一下。
聽聽,連個村兒里的土混子,都比你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