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門通著內宅,這會子到了張羅晚飯的時候,各處的丫鬟婆子往來穿梭,從二門附近經過,總少不了往這邊瞟上一眼。
桑玉甚少朝這附近來,被那些個年輕的女孩子一眼兩眼地盯著瞧,人便有點局促,搓著手張了張嘴,卻是沒說出話來。
“姑娘。”
阿妙看看他神色,便轉頭望向季櫻:“只怕……”
“你別出聲,讓他說。”
季櫻抬了抬斷了她,死死盯著桑玉:“一句話的事,別磨蹭。”
“不能。”
桑玉便沒再猶豫,立時搖了搖頭。
“是吧?”
季櫻立刻接口,并不覺得意外,反而暗暗地松了口氣:“我就知道,那些戲文里的橋段都當不得真。”
洗云的事有些棘手,季淵又不在,一時半會兒,她還真沒想到什么特別有用的法子,便琢磨著,先打探打探消息再說。
可這打探消息,其實也不容易啊,她手頭攏共就沒幾個可用的人,又是個姑娘家,總不能大喇喇地直接跑去洗云問吧?
就算真進了門,以她和大房人那惡劣的關系,也未必有人肯搭理她不是?
思前想后,也只能從另一頭入手,先去看看那所謂被染了病的人是何情形。然而甚么追蹤,甚么爬房頂,其實連她自個兒都覺著有點兒戲,若不是眼下實在沒頭緒,她壓根兒連提都不會提。
桑玉說“不能”,其實也是好事,便趁早斷了這不靠譜的念頭罷。
“姑娘方才問我,能否徒步跟上馬車?”
許是見季櫻久未開口,又面露難色,桑玉遲疑了許久,終究又道:“單是這一點,還不算難事。至于那攀墻上房之類的行徑,一來很難掩藏身形,二來,則多少……多少有些不磊落,若姑娘真有火燒眉毛的事,那……那我姑且一試……”
“不必。”
季櫻搖搖頭:“你也說了,這行徑不磊落,可見你自個兒對此十分抗拒,總不見得你賺我家一份工錢,便什么違背本心的事都要去做。”
桑玉人頓時就松弛下來,便聽她又道:“這樣吧,適才你說,跟馬車于你而言不在話下,既如此,你便替我跑上一趟。明日你早些起身,時刻注意家里的動向,若瞧見我大哥哥出了門,便立刻跟上,不必太近,弄清楚他去了何處,馬上回來告訴我,一定當心,莫要被他察覺。”
別的事暫且做不了,先搞清楚那個染了病的人住在何處也好,總能派上用場。只盼著季淵別玩得忘了形,最好明日就歸家,盡早給這事兒謀個解決之法。
此番桑玉沒遲疑,點點頭,痛快地應了,季櫻便又與他交代了些細處,放了他回去,自個兒也轉身回了小院兒。
這晚,因心里揣著事兒的緣故,季櫻睡得并不安穩,勉強躺到天亮便起了身,明曉得季守之不會這么早便出門,依舊時不時地往窗外張望。
并非她沉不住氣,她慣來也不是這樣一點子小事就亂了方寸的性子。實在是,這事兒一旦鬧起來,全家受牽連。
眼下事情尚未鬧出來,水面仿佛一片平靜,然若是壓不住內里的那股子洶涌,只怕頃刻間就會翻出滔天巨浪來。
季家的澡堂子營生,真個是花費了心血,許多年一點點積攢起來的,哪怕只看季老太太素日待她的好,也得竭力將此事壓下去。
一上午,阿妙被季櫻打發出去兩回,次次回來都說季淵并未回家,也暫且沒見桑玉的蹤影。行將中午時,借著去廚房端飯菜的工夫,阿妙又往前頭去了一趟,這回,總算是有了消息。
“桑玉回來了。”
她將飯菜擱在桌上,快步走到季櫻身邊:“人還在大門口沒進來,請您出去一趟。”
“現在,出門?”
季櫻有些莫名,站起身來:“是查到了什么,還是……”
“是陸家公子來了。”
阿妙面無表情:“就在多子巷口那間茶寮,請您去,說是有事找你。”
陸星垂?他沒同季淵和許千峰一起出城?
季櫻擰了下眉,心中疑惑得很,卻曉得他若無事不會輕易找上門,便也沒含糊,換了衣裳抬腳就往外走,出了大門,果見桑玉垂手站在那兒。
見了季櫻,他臉上顯出兩絲赧色:“姑娘……”
看他這情狀,季櫻也就猜出個大概了:“讓你跟著我大哥哥,查探他的行蹤,結果,你自個兒的行蹤反被旁人發現了?”
“啊?”
沒料到她一猜就猜了個準兒,桑玉睜大了眼,同時臉上更紅:“是我學藝不精……”
說實話,直到這會子,他心里還是震驚的。
他從來就不是自大的人,有一句說一句,從幼時習武至今,他便在這榕州城內甚少遇著敵手,目力耳力和反應力更是練得爐火純青。
今日季守之一出門他便跟了上去,一路上很是順利。尾隨季守之來到一所院落之外,親眼看著人走了進去,他便打算回季家給季櫻報信。
可沒成想,剛從那小巷子里悄聲沒息地閃出去,就被兩人給攔住了。
那二人,正是陸星垂和阿修。
青天白日,他不僅被這主仆兩個跟了許久而毫無所覺,還被堵了個正著!
這事兒擱別人身上會作何感想,桑玉不得而知,反正他自個兒是挺受打擊的,簡直要懷疑這些年來自己學武,究竟學了些什么鬼東西。然而,彼時不是顧影自憐的時候,他得了陸星垂的吩咐,唯有蔫頭耷腦地回家來請季櫻。
“你也不必太在意,那陸家公子是從戰場上回來的,你是習武之人,想來必然知道,實戰帶來的經驗,遠非一個人苦練可比。”
見他好似十分低落,季櫻出聲寬慰了他一句,隨著他快步行到巷子口的茶寮,上了二樓,推開雅間的門,果見陸星垂背對她站在窗邊。
那阿修反倒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前,喝茶吃點心,忙得不亦樂乎。
許是聽見動靜,窗邊的人轉過身來。
季櫻可沒同他客氣,當場瞪了他一眼。
“好端端的,你跟著我的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