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垂叫季櫻一句話給問住了。
幾時再來榕州?
且不說他母親身子抱恙,不知幾時方能將養得好,即便是好了……
說穿了他又不是榕州人,之所以來,是為了躲人,總不見得三不五時便往這邊跑吧?
“這卻還說不準。”
這些話他未與季櫻細說,停了許久,淡笑了笑道。
“哦……”
季櫻點點頭,垂下腦袋去。
從陸星垂那個角度看去,小姑娘微微蹙著眉,神色間似有些悵惘,仿佛就因為他那句話,情緒瞬時低落了下去。
他心中便是一動,只覺有貓爪子撓人,并不疼,麻麻的癢。
莫不是……舍不得?
這念頭顫巍巍的,剛從腦子里蹦出來,季櫻便又抬起頭來。
“你明日就要走?那螃蟹宴……豈不是就吃不成了?”
又嘆口氣:“你又說不準幾時才回來,想必即便是再來,螃蟹也已過了季了。”
陸星垂:???
所以悵惘是真的,短暫的失落也是真的,卻不是為了他,只是失望少了個人一起吃?
頭先那點子猜測將將露了頭,“嗖”地一下,泄了氣一般,散了個無影無蹤。
“是,明日一早便走。”
也行吧……至少她心中是將他當個合格的飯搭子了。
他啼笑皆非地點了下頭,應道。
季櫻無意識地鼓了鼓面頰:“你明日便要走,今天許家祖父祖母肯定是要給你踐行的,我原想著,要不然現在就把我四叔和許二叔叫去小竹樓,細想想,卻不大合適。”
大抵是還在饞螃蟹,她臉上的失望之情尚未散盡,揮揮手:“不過也沒關系,榕州城別的都不值一提,最好的就是物產豐富,交通往來也便利,吃食是一年四季都短不了的。雖然吃不上螃蟹宴,但等下回你再來,必然有其他好東西等著你。”
說著便笑起來,臉帶促狹:“那螃蟹宴,我可自個兒去吃啦,真去啦?”
被她感染,陸星垂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多吃些,連我那份也一并吃了才最好,只是也別太貪多,傷了脾胃。等下回我從京城來,給你帶上好的銀絲糖。”
這話對吃貨小姐最管用,季櫻頓時精神振奮:“那咱們說好了,你可別賴!明日我便不去送你了,回頭讓桑玉送兩盒子海棠糕、桂花糕去許家,你帶著路上吃。”
果然是由“吃”結下的情誼,幾時也忘不了,陸星垂與她對視片刻,見她笑嘻嘻,一點眷戀不舍的情態都無,無奈在心中嘆息一聲,答了聲“好”。
如此便再無緊要事說,不過講三兩句閑言,陸星垂將季櫻主仆兩個送上了馬車,少不得叮囑“萬事當心”,看著馬車走遠,于人潮中漸漸走遠,這才扭頭回去找阿修,同他一起往許家去。
這邊廂,季櫻上了車,面上的笑容立時收了個干干凈凈。
“適才有外人在,我便沒細問你。”
她在車里坐定,接過阿妙遞來的桂花飲子,抬眸道:“你確定并未被二公子發現你的行跡?”
“確定。”
阿妙果斷點頭:“走廊人多,我貓在幾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后,不過出只眼睛而已,二公子不大可能注意到我。”
“那就好。”
季櫻手指在小幾上輕輕磕打:“先前你說,雅間之內仿佛還有旁的人,可知是誰?”
說到這個,阿妙卻是遲疑了一下。
雅間的門虛掩著,等季應之被另個男人拽進去之后,她才飛快地從門前掠過,只敢匆匆一瞥,的確瞧不清里面人的模樣。
唯一能肯定的是,加上季應之和那男人,雅間中,一共也就三個人,再不會多了。
看她這模樣,季櫻心中也就有數了,摸摸她的腦瓜頂,含笑道:“別懊惱,我們家阿妙已經很機靈了,若非你眼尖,今兒我保不齊就得跟他們撞個正著。”
雖說并不怕他們,但畢竟大房與她不睦,沒有必要的偶遇,自然能省則省的好。
“姑娘是否覺得有不妥?”
阿妙沒接季櫻的話茬,抬手將自個兒腦瓜頂上那只瞎胡嚕的爪子給拽了下來。
“說不上。”
季櫻輕輕搖了搖頭:“可我總覺得,雖說人的心思百樣,但面對同樣的處境時,處理的方法難免相近。咱們選在那家茶館,是為了離家遠些,避免家里人曉得咱們在商量什么,他們呢?是否也是同樣為了避人耳目?”
“嗯。”
阿妙贊同地頷首。
“況且,雖然大房人從未在我這兒討過好去,然而我心中,卻始終覺著應該防著點他們。”
季櫻輕輕笑了一下:“我也不知是為什么。”
“被他們暗算過,防著自然是該當的。”
阿妙看她一眼:“姑娘也別太緊張,一會兒我再囑咐桑玉兩句,咱們都仔細些,也就罷了。”
“誰緊張了?你細瞧瞧,你姑娘我,可有半點緊張的模樣?”
季櫻哈哈一笑,抬手又想去折騰她的頭發,被她“啪”地一掌拍了下來。
這事在腦子里裝了片刻,很快就被季櫻丟開了,然而世上的事,偏偏就無巧不成書。
季櫻同阿妙回到季家,從馬車上跳下來,剛打算讓桑玉去買糕點送去給陸星垂,便有另一駕車,前后腳地也駛了進來。
照樣于停馬車的院子里停穩,車簾掀開,季大夫人探了個頭出來,緊接著,她身后,露出季應之的臉。
所以,方才在那茶館中的第三個人,就是季大夫人了?
他們母子兩個山長水遠跑到城里去,專往那人多的地界兒鉆,見的那個人是誰?
季櫻可不是什么心思干凈純粹的小姑娘,瞬間腦子里生出無數猜測來,八卦之心頓起,唯有竭力壓制著,立在馬車邊,沖季大夫人笑著行了個禮,喚了聲“大伯娘”。
卻沒搭理季應之。
想必季大夫人和季應之在車上時便已發現了她的馬車,這會子臉色倒很平常似的。
季應之照舊一副兇騰騰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見了季櫻便把頭別了開去;季大夫人倒如往常般熱情,上來就把季櫻的手拉住了。
“呀,這可真巧,櫻兒今日也出門?”
她笑瞇瞇地將季櫻從頭看到腳:“早曉得,大伯娘該叫上你一起去街上逛逛。同臭小子出門太鬧心,氣得我肝兒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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