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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危急

  一刻鐘到了。

  伴隨著段延徳不甘的哭聲,兩個擔架終于抬了出來,擔架上隱約人形,罩著白布,白布上血跡斑斑。其中一個擔架腹部陳放的精致盒子十分顯眼。

  四個護衛把擔架往地上一放,便匆匆奔了回去。

  其中一人稍慢一點,經過崔軾身邊,崔軾格格一笑,手指在他頸側劃過。

  護衛僵硬倒地。

  崔軾笑意更深。

  童如石皺皺眉。

  他很不喜歡這個盟友。

  大丈夫狠毒無妨,變態就讓人不舒服了。

  剩下的三名護衛回頭憤恨地看了一眼,快速奔回了重明宮。

  牧羊兒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盒子,好奇地道:“喲,皇帝老兒的玉璽,我先見識見識。”

  伸手就去掀蓋子。

  童如石:“且慢——”

  但已經晚了。

  盒蓋輕輕一碰便彈開,里頭什么東西瞬間彈出,寒光一閃,饒是牧羊兒閃得快,也哎喲一聲捧手后退,地上落下血淋淋一截斷指。

  阿黑咧嘴呵呵笑了起來,道:“活該碰到機關——”

  她話音未落,那彈起的盒子忽然牽出了一條線,隨即“砰”一聲悶響。

  兩個擔架齊齊爆炸,炸出漫天騰騰白絮。

  在場的都是高手,并非沒有防備,但是看見牧羊兒受傷,就下意識以為機關已經動用,卻沒想到機關之下還有機關,牧羊兒中的那一層不過是為了麻痹大家,其后連帶出來的爆炸才是真正的殺手。

  擔架剛剛一動,高手們其實就已經紛紛后退,但這炸出的絮狀物卻根本不是為了殺傷誰,這東西白、輕、粘,炸出來便蓬蓬散在天地間,混在飛雪里,無從辨別,而且退得越快,氣流涌動更快,絮狀物也就跟隨氣流追得越快,到得最后,每個人身上都粘了一點這絮狀物。

  有人想要拍打掉,被崔軾喝止,隨即眾人就發現,這東西轉眼就化了。

  崔軾:“脫掉外袍,不要拍打!”

  眾人只得在冰天雪地里脫掉外袍,好在都是大高手,倒也不冷,只是穿著短衣短褲站在宮門前,頓覺氣勢弱了許多。

  崔軾查看了一下,輕蔑地道:“不算什么厲害的毒,有我在,諸位無需在意。”說著一人發一顆藥丸吃了。

  只有阿黑抱著粗壯的胳膊,老大不樂意地道:“我是冰清玉潔的婦人呢。穿成這樣多難看。”

  崔軾賠笑,轉身翻了個白眼。

  殿內,鐵慈遺憾地和赤雪道:“可惜重明宮里大多數是不可移動的殺傷機關,能移動的也多是爆炸型,但爆炸對這些高手沒有用,他們瞬間就能躲開。這個假玉璽盒子里的東西,是魃族毒蠶絲,很難徹底擺脫,但是發作慢,也不容易致死,只能削減戰力,以及留下蹤跡。我本只想拿來作為追蹤之用的。”

  她說完悶聲嗆咳。

  赤雪拍著她的背,輕聲道:“那如果他們還是不肯進來……”

  鐵慈唇角冷冷一扯。

  會進來的。

  外面雪地里,脫了大氅的童如石,沒有管別人的喧囂,只死死盯著地上。

  那兒是一塊木條,爆炸時從擔架下面炸出來的,上面寫著一排字。

  “懦夫,連到孤面前來拿玉璽都不敢,你也配垂涎這大乾江山?”

  字跡清晰,鐵畫銀鉤,底下居然還蓋了太女印。

  童如石盯著這幾個字,眼底漸漸如火起云飛,巖漿爆涌。

  阿黑躥過來,偏頭看了看,忽然道:“皇太女沒死啊。”

  童如石不說話。

  阿黑靜了靜,道:“原先以為她死了,咱是你的人,跟你來接收她家房子家產也就罷了。如今人還沒死,這再見面就尷尬了。別的不說,我那前前前夫君,還是她幫忙給找的呢。哎,說真的,后來要了那么多個,還是那個最好……”

  童如石:“閉嘴。”

  阿黑挑挑眉,膀子一攏,道:“我冷,我是已婚婦人,不能衣不蔽體,我去找件衣服穿哈。”說完袖子一攏,就這么踢踢踏踏走了。

  童如石看著她背影,眉心一抽。

  他抬頭看著巋然矗立的重明宮,眉宇間漸漸冷意籠罩。

  “去見你又如何,你以為我真的怕你?”他輕聲道,“你會后悔的。”

  “你遲早會知道,見了我,知道真相,你才是真的無顏面對,萬劫不復。”

  狄一葦策馬在盛都大街上狂奔。

  她雖然一直從軍,但卻是個著名“懶將”,除了打仗,一向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日常巡視軍隊,都坐轎子。

  她的部下已經多年沒有見過她騎馬了。

  還騎得發瘋似的。

  狄一葦卻知道必須快,因為城門雖然沒有她的軍隊,每日她卻會派自己的手下例行巡查各處城門,她的精銳,都是反應迅捷之類,趕回來報信,那盛都大營軍隊一定進城不久,大部隊很可能還沒進來。

  這意味著,只要能盡早一刻關閉城門,就能將更多的叛軍阻擋在城門之外。

  盛都城高墻堅,守城不難,就能堅持等到援軍。

  所以她沒有管作亂的蕭家,也沒管進城的軍隊。一騎長馳,直奔城門。

  但是今日大雪,雪深三尺,一大早積雪未掃,再好的馬,也走不快。

  狄一葦環顧前方茫茫大路,握緊了手中煙桿。

  忽然她道:“來,都隨我喊。”

  部下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狄一葦吸一口氣,大喊:“三狂五帝都是傻子啊!”

  眾人:“……”

  狄一葦:“喊!”

  眾人:“……三狂五帝都是傻子啊!”

  狄一葦:“給人騙得團團轉啊!”

  眾人:“……給人騙得團團轉啊!”

  街上百姓:……這是在干什么?

  二人轉嗎?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怎么回事?發瘋了嗎?”

  “三狂五帝又是誰?”

  “這個我好像聽說過,似乎是很多年前很厲害的八個人……”

  “這么厲害啊,那怎么會被人耍弄,還被當街嘲笑?”

  喊聲遠遠地傳出去。

  天空中有流光過。

  端木忽然停了腳步,旁邊桑棠沒有他的天聽能力,詫道:“怎么?”

  端木:“有人在罵我們呢。”

  桑棠一笑,“那又如何?以前罵我們的人還少了?走吧,快點去療傷。”

  端木剛一轉身。

  狄一葦:“……桑棠是個小白臉啊!”

  部下:“……桑棠是個小白臉啊!”

  狄一葦:“被老太婆金屋藏嬌啊——”

  百姓:“喔——”

  部下:“……被老太婆……”

  人影一閃,端木鬼魅般出現,狄一葦還沒看見他人影,就大喊:“送我去城門,我就不傳唱了!不然你便殺了我,永平軍二十萬兒郎也會永遠傳說桑棠的金屋藏嬌!”

  端木玉一般的臉眼看就要龜裂,衣袖一揮。

  下一瞬狄一葦從原地消失。

  再下一瞬端木拎著狄一葦出現在盛都城墻之上,臉色更白了,一邊扔下狄一葦,一邊冷冷道:“再說桑棠一個字,我必殺你。”

  狄一葦對他做了個封嘴姿勢。

  端木消失,狄一葦轉身。

  城頭上忙忙碌碌,一個披著紅披風穿著軟甲的老婦人正在厲聲下令:“將這些俘虜都殺了!”

  有人猶豫地道:“夫人,這些人是我大乾士兵……”

  “敢和我對抗,就準備好去死。”容老夫人冷冷道,“對鐵慈我都如此,何況他們?”

  四周無人說話。

  “殺我的人,奪我的軍,騙我的孫子給她賣命,如今還要逼首輔告老。兔死狗烹也不是這么個做法。”容夫人垂首看著底下源源不絕入城的軍隊,唇角笑意森然,“真當我狄氏沒有血氣么?”

  卻在此時,有人在她身后啞聲道:“是啊。”

  容老夫人驚得猛地一跳,駭然回首。

  此刻城頭上都是她的親信,旁人根本上不來。

  這是誰?

  更要命的是,她久違地上城頭,想要體驗占據高位的感覺,不喜歡一大堆人圍著自己,護軍都派去處死俘虜了。

  此刻身邊無人。

  然后她看見了半邊甲裙,一雙不大的染滿灰塵的軍靴。

  這世上,此刻除了她,還能公然穿著鐵甲的女將,只有兩個人。其中一人,還在深宮里。

  容老夫人回首,手中的龍頭拐杖已經狠狠砸了出去。

  砸到一半,拐杖上的龍頭嘴一張,一點寒芒射向身后人。

  然而狄一葦更快。

  她擱在唇邊的煙桿一震,也射出一點寒芒,那寒芒直直撞上了龍頭拐杖射出的寒芒,生生將那點星光撞飛,隨即“咻”地一聲,容老夫人身子一震。

  她的眉心,多了一個小小的洞,洞里一點冷光閃爍。

  狄一葦一口煙,噴在了她的臉上。

  才道:“對啊,真當我狄氏沒有血氣么?”

  然后她一腳將容老夫人尸首踢下城墻。

  尸首先是砸在入城將士的頭上,引得底下一陣驚呼,士兵紛紛避開。

  尸首沉重地砸入塵埃。

  有人驚呼:“是容老夫人!”

  開城人卻死在城下,眾人驚疑不定,一位將官立即手一抬,停止了進城,望著城墻之上。

  城墻之上探出一張人臉,盛都大營那位副將驚道:“狄指揮使!”

  狄一葦站在高墻之上,背對著那些驚疑不定的容府護軍,對底下冷笑了一聲,道:“來啊,進來啊。”

  盛都大營副將的心頓時砰砰跳了起來。

  狄一葦出現了,她一出現,容老夫人就死了,看狄一葦那有恃無恐神情,顯然城頭上局勢已經被狄一葦的人控制了。

  那現在入城,豈不是送死?

  副將想到這里,急命:“先退!退出吊橋!等城內發出號令再說!”

  正待入城的軍隊立即開始后退。

  狄一葦這才轉身,獨自面對那些惶惑的容府護軍,不急不忙抽了口煙,道:“江叔。”

  對面,容府的領頭老護衛,怔了一會,苦澀地低頭行禮,“表小姐。”

  “放下武器吧,別造孽了。”狄一葦道,“首孽已伏誅,你們不過是扈從。此時懸崖勒馬,我還有機會向太女討情,保你們不死。”

  “別讓我難做。”

  “咱們狄家的人,一生忠義,不要臨到老了,晚節不保。”

  老護衛沉默半晌,拋下武器,“遵表小姐令。”

  容府護衛退后,城頭守軍立即撿起武器,先將他們綁了。

  狄一葦道:“還不去關城門?從現在開始,盛都全城警戒,若非王令,任何人不許進出!”

  一群士兵奔下城去,片刻后,震動聲響,吊橋吊起,城門關閉。

  狄一葦低頭看緩緩退去的盛都大營,估算一下人數,進城的應該只有一半不到。也就是五萬人左右。

  她稍稍舒一口氣。

  她帶來了兩萬精銳,一萬在城外,昨晚事發突然,應該還在趕來途中。

  一萬在城內,分散在各處負責穩定盛都事態。

  現今城中有五軍都督府一萬官軍,宮內有白澤和太女九衛護衛一萬。三大營近兩萬人。負責守城。

  從人數上來說,差不多。

  問題出在猝不及防,對方已經進城,很可能燒殺擄掠百姓,造成恐慌。

  而城內數萬軍隊,沒能在第一時間形成防線,一旦叛軍散開屠城,事態就不可挽回。

  更糟的是,達延忽然突破長樂王的防線,直入中原腹地,裕州一旦失守,盛都便幾乎敞開在騎兵馬蹄之前,以達延戰馬的速度,兩日夜便可逼至盛都。

  而因為永平被圍,遼東出兵,九邊大將都被牽制,且南下通道被切斷,想要馳援盛都就要繞路。

  盛都,就在這短短一夜之間,陷入了二十年來,最危急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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