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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先幫你報一份仇

  然后他伸手進被窩里,細碎地盤弄一陣,將傷口上的綁帶綁得更緊一些。

  這樣的動作當然令渾身劇痛,他臉色更白,這種天氣,額頭一層細密的汗。

  手上動作卻沒有停,直到一切妥當,他從被窩邊緣摸出一個小布包。

  那是他剛才從姹紫身上順來的。

  打開小布包,吃了一顆之前他不肯吃的藥,他閉眼休息一會,感覺稍稍好了些,便發出呻吟聲。

  那遼東護衛睜開眼,上前來查看他,見他緊緊閉著眼睛,并無異常,便又退了回去。

  他一轉身。

  一道冷光乍現又收。

  護衛身子一僵,很艱難地緩緩回頭,似乎想看清楚背后發生了什么,有什么武器,可以一瞬間割裂他里面穿的金絲甲,斷掉了他整個脊椎。

  他更想不明白,就算有這樣恐怖的武器,依舊需要真力灌注,這個瀕死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他已經沒有機會獲得答案了,他的兩半身體,一半向前,一半原地,撲倒在地上。

  慕容翊這才緩緩起身。

  他在床邊頓了頓,緩了口氣。

  起身時又頓了頓,險些一屁股坐回去,他半蹲著停著,扶著床邊,腳踩著半截尸首。

  修長手指緊緊攀著床沿,手背上青筋綻起。

  好一會兒,才又緩了口氣。

  走第一步時,腿像面條一樣往下軟,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

  但再次緩了一口氣后,他慢慢站直了。

  在門邊,他拿了一件披風披了,整個人從頭到尾都籠罩在黑披風的陰影里。

  身體站立不住,他黑披風下的手,緊緊握住墻邊,以至于土墻墻皮簌簌而下,留下一個深刻的抓握痕跡。

  他靠著墻,一步步,一口口咽下不斷涌上的血。

  才走到了方才聲音發出的地方。

  通道里沒有人,遼東高手們也熬了很久,在看過慕容翊的狀況之后,決定休息。

  畢竟只剩一口氣的人,實在沒必要如臨大敵。

  這群人是遼東王的密衛,向來只承擔保衛他的任務,從不和人打交道,雖然知道這位王子前無來者的瘋,但終于缺少些真實體驗,因此雖然遼東王再三囑咐,說這位世子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殺人,并且殺誰都敢。

  他們依舊沒太放在心上。

  定安王不敢派其余的高手來盛都,畢竟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被慕容翊滲透了,他只能派出一直在他身邊,沒有機會被滲透的那一群。

  在通道盡頭光線昏暗的屋子里,蕭立衡的殘余護衛疲憊地睡在地上,連慕容翊跨過他們的膝蓋都不知道。

  蕭立衡在榻上休息,劇痛之下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中感覺視野一暗。

  睜開眼就看見面前一道黑影,一色混沌黑暗中隱約一張蒼白的臉。

  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按腰間腰帶上的機關,同時張嘴要喊。

  眼前冷光一閃。

  什么東西翩翩蝴蝶一樣飛了出來,卻比蝴蝶更快,更輕,更無跡。

  是雷雨之前那一霎天際的亮,瞳孔尚未捕捉便已越千萬里云。

  一抹青紫色的光,無聲無息掠過他的咽喉,沒有任何停頓,像名家畫筆最后一筆收尾,決斷而瀟灑。

  一顆大好頭顱,便輕輕巧巧地和軀體分了家。

  太快,以至于嘴還大張著,臉上還凝固著最后一刻驚恐的神色。

  慕容翊喘了口氣,眼神里掠過遺憾。

  這老貨,本該明正典刑,午門之前,萬人之前,千刀凌遲的。

  這樣死,是便宜他了。

  但是這樣狡兔無數窟的老賊,誰也不知道他在大乾到底藏有多少殘余力量,如果給他逃出盛都,和人勾結,不斷作祟,后患無窮。

  既然他撞到了他面前,不殺更待何時?

  他直起腰,唇角淺淺一勾。

  阿慈。

  先幫你報一份仇。

  淵鐵扇在空中微微一盤旋,再次沒入守門的護衛咽喉之內,不帶一滴血無聲穿出。

  他拎起蕭立衡的頭顱,胡亂撕了塊床單一裹,吊在了腰上。

  跨過那死尸,走出了門口,只留下一地血腥和半截尸首。

  通道西側的幾間房內,大部分遼東密衛鼾聲震天。

  旁邊一間房,慕四朝三和四個護衛面面相覷。

  作為慕容翊的親信,他們也是被嚴密看守著的。

  遼東密衛知道慕容翊傷重,奄奄一息,肯定跑不了,倒是怕這兩個武功不弱的親信,會把慕容翊救出去。

  雖然慕容翊應該知道,現在他出去才是一個死,但是誰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那不就是個瘋子嗎?

  六個人大眼瞪小眼,朝三慕四面對房門,因此那四個看守就是背對敞開的房門。

  朝三忽然看見一條黑影,無聲無息地飄了過去。

  他對那個身影無比熟悉,哪怕對方披風從頭到腳。

  他渾身一震,下意識要喊,卻忽然掌心刺痛。

  慕四在掐他。

  朝三僵硬著背脊,忍住了想看慕四的念頭,心里隱約明白了什么,臉色白了。

  他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不能!”

  雖然現在警戒最松懈,但他這樣出去,會死的!

  慕四極輕極冷地搖頭,“讓他這樣被押送回遼東,才生不如死。”

  “可是……”

  “世子還有一股隱秘力量,你忘了?”

  有那撥人在手,護送世子回遼東,才有可能獲得自由并翻盤。

  “可是那群人在……現在根本沒法……萬一……”哪怕是耳語,朝三也不敢把重要內容都說出來。

  “讓他拼死一試吧。”慕四道,“不自由,毋寧死。”

  朝三含淚,咬了咬牙。

  慕容翊無聲地飄向出口。

  哪怕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他依舊步伐輕盈,不驚微塵。

  自幼的經歷練就了他對軀體和痛苦的強大控制力,助他在此時,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癱軟在床的時候,依舊敢于殺人和出走。

  此時姹紫在一處簡陋廚房里包著湯圓。

  朝三和慕四開始擠眉弄眼,干脆吸引守衛的注意力。

  慕容翊在有意無意的掩護下,已經走到了出口。

  出口是有機關的,他被背進來的時候還昏迷著,不得不停下來研究。

  看了一會,他有了點想法,手指伸出。

  正在此時,一個遼東密衛出房間小解。

  這個地下密室的設計是一條長長通道到頭,兩邊是房間,只要出了房門,就能看見兩邊頂頭。

  這人無意中一轉頭,就看見出口處一抹黑影。

  他下意識走過去。

  因為睡得迷糊,光線又暗,看人不太真切,他并沒有想到誰逃走,只以為哪位兄弟想出去,就沒有第一時間喊叫。

  朝三看見一個密衛忽然走過了門口。

  臉色一變。

  不好!

  慕四反應一向比他快。立刻一巴掌就對朝三拍過去。

  倒顯得朝三變臉是因為他忽然出手一樣。

  朝三架住他的手掌,大罵:“你干什么!”

  他故意聲音很大,好遮掩掉慕容翊的動靜,最好能吸引方才那個密衛回頭來這里查看。

  對面四個守衛愕然看來。

  慕四一巴掌又拍過去,“越想越氣,娘的,看你不順眼很久了!整天獻媚邀寵的小白臉!”

  朝三怒極:“整天裝模作樣的白癡!”

  兩人就地扭打起來,四個守衛腦袋從左到右,從右到左,轉個不休。

  然而方才走過門口的密衛并沒有過來。

  慕四對朝三使了個眼色,兩人扭打至門口,互相抱摔了出去,四個守衛跟在后面,幸災樂禍地笑嘻嘻看著。

  兩人一摔出門,朝三立即將鐵門轟然關上,鐵門外面有牢固的插銷,慕四撲過來,閃電般上了插銷。

  咔噠一聲。

  里頭傳來罵聲和撞門聲。

  朝三一轉身,看見那個密衛已經到了通道頂頭,而旁邊屋子里也有了動靜。

  他和慕四對視一眼,多年相伴,心有靈犀,一個向旁邊屋子猛撲,砰地一聲也關上了那一間屋子的門,咔噠一聲上了插銷。并用自己身體堵在門上。

  一個向前狂奔。

  此時慕容翊已經找到了機關,打開了出口,聽見身后動靜并不回頭,披風在拐角一閃而過。

  后面的密衛已經察覺不對,大喊:“誰?不許出去!”一邊加快腳步。

  忽覺身邊勁風掠過。

  朝三發揮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越過他身側,一手將慕容翊往外一推,另一只手拔刀。

  他不知道怎么關閉機關,就自己擋在了出口。

  轟然一聲巨響,一扇門從墻上彈出,用身體抵住門阻擋的慕四倒飛而出,撞在墻上噴出一口血。

  一大群密衛狂奔而出,想也不想便對慕四拔刀。

  通道盡頭,朝三一刀向對面密衛砍下,余光看見這一幕,目眥欲裂,卻已經來不及了。

  卻在此時姹紫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走了過來。

  正看見慕四倒地,密衛的亂刀將砍下。

  姹紫手指一彈,指甲里細微粉末灑落湯碗之中。

  然后她將湯碗砸向人群。

  熱湯濺開,密衛們紛紛大叫后退。

  不可避免被濺上熱湯,有人伸手去撣,隨即大叫:“有毒!”

  潑在衣袖上的,衣袖已經出現了洞。

  毒比刀鋒更令人畏懼,密衛紛紛后退,姹紫一把拖起慕四,一反手撒出一把粉末,抓著慕四就往通道口沖,一邊問:“世子呢!”

  慕四指了指出口。

  姹紫臉色發白。

  通道口,那密衛躲過了朝三的一刀,反手還擊,兩人糾纏幾招,朝三不敵,被一刀刺中手臂,衣衫染血。

  朝三眼角一瞥,看見世子已經頭也不回出去了,心中欣慰又擔心,都沒感覺到疼痛。

  對方趁他分神,一刀當頭劈下。

  好在此時姹紫慕四到了,慕四一聲不吭撞過來,手中冷光一閃,哧地一聲沒入對方背脊。

  朝三已經趁這機會爬了出去,隨后是姹紫慕四。姹紫出去的時候,又撒下了一把毒藥,喝道:“看我無影追魂粉!”

  這一聲讓追過來的人稍稍止了腳步,三人便都沖了出去,然而就這么一耽擱,卻已經找不到慕容翊的身影。

  慕四當機立斷道:“他們肯定要追,我們分三個方向,就算找不到世子,也可以分散目標,也方便隱藏,若能出城,老地方見。”

  慕容翊屬下在各處有多個聯絡點,城外也有固定的地方,大家都知道。

  三人點頭,趁底下人都還沒出來,分頭散入大雪中的城南。

  城南貧民窟里,此時依舊很多人搜尋,但因為這里太過雜亂,巷套著巷,屋連著屋,給搜查帶來了很多困難,進展很是緩慢。

  朱彝披著大氅,坐在一個臨時搭著的小棚子里坐鎮指揮,依舊凍得不住跺腳。

  他旁邊是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看著眼前屋檐都要被雪壓壞的矮屋,和不斷被盤問的面色枯槁的百姓,眉頭皺得死緊。

  他勸道:“大人,城南是人丁最密,道路最多,屋舍最亂的地域,他們既然要逃命,自然第一時間借這里的地形脫逃了,斷無在此停留之理。這天寒地凍的,您又何必在此受苦,再說,這宮里不是至今還沒傳出抓捕令?”

  朱彝聽見這個就頭痛,心中怨念地嘆口氣,道:“尤大人,我們做臣子的,當主動為國為君分憂,宮中現在諸事紛擾,一時顧不上追擊兇嫌,但若因此耽擱了緝拿的最好時機,就是我等的不是。”

  尤副指揮使心中暗暗罵娘,果然文人最會扣帽子,也只得唯唯稱是。

  朱彝打了個噴嚏,道:“我一路追著對方過來的,我可以肯定,應該就在這片區域,可能藏在了哪間民房的地下,還請指揮使安排人再好好找找。”

  尤副指揮心中叫苦。

  這些低矮棚屋,擋不了風遮不了雨的,怎么安排地道?

  如果連地下也要搜,那豈不是要把一間間棚屋都翻個底朝天?麻煩不說,那臭氣也受不了啊。

  但轉念一想,聽說盛都大營叛變了,外城都在打仗,這么一說,光是搜捕一個受傷的逃犯,還是個輕松活計。

  當下便自己親自去安排了。

  朱彝嘆一口氣,站起身來,打算去小解。

  他掏出帕子,擤了擤鼻涕,心想若不是瞧出這些家伙不上心,自己一個沒有領旨的文臣,何必在這里守著。

  他出了棚子,四下看看,想找個隱蔽的地方小解,茅廁是不要指望了。

  但是周邊棚子挨著棚子,幾乎沒有任何隱蔽的地方,他又做不到撒在別人家門口,只好多走幾步尋找地方,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直到看見一株大樹,樹下有井,因此周邊沒有棚屋,這大雪天氣,也沒人來打水,四面無人。

  他大喜,快步走到樹后,解放之后,渾身舒暢地系著褲子。

  忽然聽見似乎有些動靜,探頭一看,正看見一個人,從井里爬了出來,和他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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