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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北疆

  衛靖心中多少有些無奈,他已經跟張曉瑛分開十多天了,可見了面到現在他都沒能跟張曉瑛說上一句話,而張曉瑛也只顧得上跟他招招手,就被熱情似火的北胡人包圍住了。

  現在也是一樣,穆多爾設宴款待他,雖說張曉瑛也會出席,但是在穆多爾的眼里,張曉瑛是家人,他是客人,因此他們兩人的座位安排也是分開的。

  他是不好巴巴地向穆多爾表明自己跟張曉瑛的關系的,這事應該是由張曉瑛向穆多爾說才合適,她自己想說就說,衛靖覺得他應該尊重張曉瑛的意愿。

  張曉瑛跟著王太妃進了專門拿來聚餐的氈帳里,氈帳里熱氣騰騰,一個大鍋放在中間的土灶上,大鍋里面的羊肉隨著咕嚕翻騰的湯水散發著濃郁的肉香,直引得人垂涎欲滴。

  大鍋四周圍盤腿坐著七八個人,張曉瑛認識的只有王太妃和她的四個孩子,那個由張曉瑛接生的小王子長得虎頭虎腦極其可愛,才一歲多的孩子跑起來虎虎生風,也會喊張曉瑛阿姐,拉她去看小羊羔。

  除了王太妃的家人張曉瑛還認識衛靖,他就坐在穆多爾旁邊,跟著大家伙一起站起來等王太妃入席,也跟大伙一樣眼睛都看著張曉瑛,只不過別的人都是笑咪咪的,只有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看來中二病又犯了。

  不過這其實才是衛靖的常態,“冷面閻羅”這個稱號那是響徹北境內外的,聽說還是境外的胡虜先傳開的,穆多爾他們自然也清楚,張曉瑛便也懶得管他。

  主要是她暫時也管不了,因為王太妃在給她介紹那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一個年紀大些的是穆多爾的舅舅,兩個年輕些的是穆多爾的同族堂哥。

  顯然這是一個比較私人的宴請,但是張曉瑛這會還有一個顧慮,她曾經看過臺灣女作家三毛寫的游記,里面有描寫她到一個游牧部落時,部落里的人也是這么圍著一口大鍋吃肉,因為每一塊肉都很大,所以大伙都是從鍋里撈一塊骨頭肉起來咬了一口又丟回鍋里煮,同時又有人拿著鍋鏟攪拌,因此下回你撈起來的骨頭肉很有可能是別人啃過的……

  雖說要入鄉隨俗,可入這樣的俗對張曉瑛來說實在是有些困難,所以她真的暫時顧不上照顧衛小將軍那些小情緒。

  她也像王太妃一樣盤腿坐下來,盤腿坐對張曉瑛來說沒什么難度,她練瑜伽也盤腿,只是盤的時間長了也會堅持不住。

  大伙圍著大鍋說話,一句胡語一句漢話的,張曉瑛大多時候都聽不明白,便只能禮貌而不失尷尬地微笑,這種時候常常是衛靖搶先給她當翻譯。

  他的胡語程度這么好張曉瑛也沒料到,倒不是穆多爾的漢語水平不如衛靖的胡語水平,只是穆多爾沒他反應快,也不能像衛靖那樣可以用張曉瑛能理解的語言表達出來,甚至還能展開一下。

  因為要給張曉瑛當翻譯,衛靖顯得也不那么冷了,氈帳里不時響起一陣陣笑聲,賓主氣氛格外融洽,王太妃終是看出了什么。

  仆婦們搬進小餐桌,每人面前放一張,餐桌上擺著碗碟,也準備了筷子,張曉瑛松了一口氣,大家坐的離大鍋遠了些,應該不會直接撈鍋里的肉吃了又丟回去了。

  “堇蘭,阿姆瞧著衛將軍待你甚好。”王太妃笑咪咪對張曉瑛說道。

  有人喜歡自家閨女當娘的總是高興的,何況草原游牧民族并沒那么多限制,甚至會以自家姑娘交往的小伙子數量為榮,越多人喜歡說明自家姑娘越貴氣。

  “他啊。”張曉瑛看向衛靖,他們之間隔著穆多爾和王太妃,離得倒不遠,正好對上衛靖看著她的目光。

  衛靖也是聽到了王太妃對張曉瑛說的這話才看過來的,張曉瑛對他笑了一下,才轉頭對王太妃說道:“阿姆,我正想找個機會給您跟阿兄說這事,衛將軍是我的未婚夫。”

  按說應該在一個比較正式的時間地點隆重介紹一下衛靖的,可這不是話趕話嘛!張曉瑛也很無奈,總不能王太妃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還藏著掖著。

  可是衛靖顯然不在意自己是怎么被介紹出來的,只要張曉瑛把他介紹了就行,這樣他就能光明正大呆在她身邊,不然按規矩晚上他還得回黑旗軍的營帳住著,可如果是張曉瑛的北胡駙馬就能留在王庭核心區域了。

  王太妃驚訝地看向衛靖,見他臉上露出了自從來到王庭以后最和熙的笑意,忍不住再問了張曉瑛一句:“衛將軍真是你的夫婿?”

  雖說穆多爾王庭跟大乾交好,但是總的來說這是競爭合作的關系,而且也更多類似附庸國的關系,即便沒有槍械,大乾對北胡目前也是擁有軍事壓制力量的,而這支軍事壓制力量其實就是衛國公府轄下的衛家軍,這對于草原上的游牧部族高層來說都是常識了。

  而衛靖的形象對他們來說就剛好跟鄴城莘莊的老百姓相反,是草原牧民拿來嚇唬孩子止夜啼用的,說一聲“冷面閻羅”來了比說狼來了還靈,在普通牧民的認知中,衛靖可是長著青面獠牙的鬼怪。

  王太妃自然沒有這么淺薄,更何況衛靖還救了她和孩子們的命。

  她疑惑的是,不是說大乾那邊看不起醫女嗎?聽說女兒一路來還給牧民們看診呢!這衛國公府家世顯赫無比,竟然也愿意娶一個醫女進門!

  別說什么皇帝親封的郡主,他們可是清楚的,中原王朝的皇帝為了籠絡草原部族,經常都會選一個民間姑娘封為公主嫁給草原的大汗,然后讓人家給他當女婿呢!

  “是未婚夫婿。”張曉瑛答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主要是氈帳里不管聽得懂聽不懂的人都看著他們。

  穆多爾也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拿起桌上的酒碗對著衛靖說道:“原來我們竟是一家人,我先喝了這碗酒迎妹夫。”

  他又用胡語對聽不明白的人說了一遍才仰頭喝完這碗酒。

  草原民族就是這樣,關系在那就要痛痛快快地認,哪怕過后再打個你死我活。

  穆多爾說完這話氈帳里的氣氛反而有些微妙起來,本來衛靖是主客,這會也是主客,可突然間成了張曉瑛的未婚女婿,說起來就是北胡的駙馬,按說應該多少算是自己人了吧!可誰敢想把衛靖當成自己人啊?

  草原民族的人民又不善于掩飾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都表現在了臉上,好在羊肉跟羊肉湯確實鮮美無比,短暫的尷尬過后,大伙看到張曉瑛用手抓著羊腿啃的高興,便也不去多想了,紛紛向衛靖敬酒表示自己的接納。

  一頓飯吃得張曉瑛心滿意足,辭別穆多爾后跟著王太妃回到了自己的穹帳,王太妃拉著她問起了她跟衛靖的婚事。

  “去年底皇上給賜的婚。”張曉瑛說道。

  “你自己可樂意?”王太妃問道,她也不覺得嫁給衛靖這樣的殺神有什么好的。

  “樂意的,阿姆您放心,衛五哥待我很好。”張曉瑛說道,本來她還想說衛靖人也很好,可是想了一下還是算了。

  衛靖的身份太復雜,以致于她給親人們介紹他是自己未婚夫時,收獲的都不是親人們發自內心的喜悅祝福,而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反應,她也是無語得很。

  “嫁到那般的人家你可能適應?我聽聞漢地的媳婦常常被婆婆磋磨。”王太妃擔憂地說道。

  漢地規矩多,她們聽到許多媳婦被婆婆折磨致死的事情。

  “不怕的,他們待我不好我轉身就走。”張曉瑛說道。

  “能走得了嘛!”王太妃還是憂心忡忡。

  “走得了,阿姆,不用擔心,咱們今年這雪災損失大嗎?”張曉瑛問道。

  “損失大,很大,你阿兄去查訪,有些部族一個人也不剩了,你阿兄未婚妻那個部族幸而你阿兄去得及時,不然也被狼匪劫了。”王太妃說道。

說到狼匪,王太妃想起就發生  一場雪災不光造成了食物極度短缺,人口也都大量損失,對草原民族來說,人口也是重要資源,哪個部族人多哪個部族也就更強大。

  王庭不遠處滅了將近三萬狼匪的大戰。

  也不清楚究竟能不能稱為大戰,畢竟主打的人數只有幾百人,但是以殲敵人數來說,這絕對算得上是大戰了。

  她聽了回報也覺得心驚不已。

  “堇蘭,大乾何時有了這般厲害的武器?我聽聞衛將軍帶著幾百人滅了兩萬多狼匪。”王太妃說道。

  “又滅了兩萬多?”張曉瑛說道,忍不住微微蹙眉。

  “狼匪死不足惜,他們不事生產,只四處劫掠,把男人都殺掉,女人孩子賣掉,草原上人人對他們恨之入骨,避若蛇蝎,衛將軍這么做,倒是為草原除害了,你可不好說他。”王太妃看到張曉瑛的反應,知曉她心善不喜衛靖的做法,忙提醒她道。

  “這武器叫步槍,是前不久做出來的,阿姆,我聽聞大乾朝廷這次送過來的物資里也有槍支子彈。”張曉瑛說道。

  王太妃驚訝問道:“送給我們?”

  “應該是。”張曉瑛說道。

  “為何?”王太妃問道。

  “為何?”在穆多爾的王帳里,穆多爾手上拿著一支步槍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大乾需要一個穩定的北疆。”衛靖答道。

  是北疆不是北境,穆多爾跟衛靖互相對視著,并沒有因為兩人互為妹夫大舅哥而退讓半步。

  “你也不能說這草原大漠都屬于北胡王庭。”衛靖接著說道。

  穆多爾沉默,衛靖說的話是對的,誰敢說草原大漠屬于自己的部族聯盟呢?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今年在這明年就不一定在哪里了,哪怕他的王庭也是一樣。

  “大乾的北疆包括何處?”好一會穆多爾問道。

  以他如今手握的這種武器,大乾自然可以威震天下。

  “此處往北至羅荒野再至北海之濱。”衛靖說道。

  羅荒野一帶盛唐時已立都護府,而在此地的人群亦多為與華夏先祖有諸多關聯的族群,也多次向中原王朝進貢稱臣,成為中原王朝羈縻統治的一部分,甚至大乾也接待過多次據說來自極北極寒地區的使者,他們獻上的皮毛品級極佳,只是他們自己亦說不清楚他們自己究竟來自何處,而衛靖在房車里對世界地圖的研究已經爛熟于心,基本可以確定這些極北之地使者的來處。

  直至現代時的十六世紀,西邊的黃俄才越過烏拉爾山脈把這片廣袤的疆域納入了統治范圍,成為面積最大、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且這些黃毛西人往往認為自己未曾到過之地為無主之地,至于世代居于此地之人,他們根本不將其視為人,才會有了“某某某發現新大陸”的說法,實為卑劣。

  而這些黃毛西人所到之處,原住民無一例外都幾乎慘遭屠戮殆盡,剩余的人也被視為牲畜買賣奴役,稍有不服便砍其子女手足,幾如惡魔。

  “大乾要這北疆何用?這些都是苦寒之地,既無法耕種,亦無法放牧。”穆多爾吃驚道。

  他還有一句話沒問,即便大乾要來了這疆域,日后又將如何管轄?

  “你亦習過《詩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前朝廷顧不上這些邊遠之地,自此往后不會了。”衛靖也不能跟穆多爾說什么若是如今不管往后幾百年怎樣怎樣的話,干脆就用這話答他。

  穆多爾秒懂,他自己的王庭不也是向大乾納貢稱臣嗎?說是納貢,但大乾朝廷每次的回賜都十倍于他們獻上的貢品,以至于他們原本三年納貢一次現今都想申請一年一貢了……

  “那朝廷是何打算?”穆多爾問道,衛靖自然是先來跟他通氣,具體文書要由禮部的官員送來了。

  “你有了槍,便能坐穩汗位,朝廷并不需你多做什么,只有一點,日后朝廷會從鄴城修一條鐵路通往羅北荒,你心中有個數。”衛靖說道。

  中原王朝做事向來光明磊落,要做什么都會先說清楚,不會遮遮掩掩。

  “何為鐵路?”穆多爾又聽到了一個新鮮名詞。

  “便是用鐵軌鋪就的道路,有了鐵路,別說羅北荒,便是再遠的地域朝廷都能顧得上了,牧民們生產的羊毛也可以很容易就送到大乾,你們買糧食運回草原,羅北荒的使臣要到京城納貢,都容易許多。”衛靖說道。

  “朝廷不對我等限鐵了嗎?”穆多爾問道。

  鐵路都要鋪過來了,以前可是連鐵鍋都不能多買的。

  “槍都給你了,還限什么鐵,便是有鐵你們也造不出這槍。”衛靖說道。

  他早就了解什么叫生產鏈,這造槍得先有足夠好的鋼材,然后是機床,關鍵還得有子彈,一環扣一環,缺一不可,就算勉強造出來,以北胡的生產力水平做出來的槍支也遠遠不能跟大乾的比。

  穆多爾低頭看向手中這把槍心想,除了接受,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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