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說吧,是趕下山還是殺了給小虎李嬸子報仇?”
“狗子,拿刀來!”
燕明也不客氣,一聲暴呵讓上刀來。
狗子麻利操起一把大砍刀,隨手一扔,一道優美弧線劃過,一下被燕明接在手中。
手起刀落,喬錦心“誒”字還沒出口,燕明就一下削去他背后辮子,一下凌亂散落下來,狼狽不堪。
胡校尉本是一心赴死,睜開眼,自己卻只是少了辮子。
“滾吧!”
“倉啷”一聲,這剛剛還揮舞的虎虎生威的大刀是應聲而落,燕明并不多做解釋廢話,算是饒了他一條狗命。
“大哥,你這殺人誅心啊,他沒了辮子,還是被俘了放歸的,日后回了軍中也是萬萬混不下去的。”
顧維均明白燕明這意思是,畢竟這人死了是一了百了,茍且活著才是痛苦。
“這是他的事。”
“狗子!”
燕明沉聲再叫狗子吩咐道。
“把他扔到山腳下,有多遠扔多遠,別再讓我見著!”
“得嘞!”
“走!”
拽起胡校尉狗子領命帶著兩個兄弟,下山辦事去了。
“大哥,其他人就留著吧,都是手下做事的,要么是拉的壯丁,要么是實在吃不飽飯才當的兵,都是窮苦出身。”
“妹子你看著辦吧,哥哥不過問。”
燕明大手一揮,這些小事實在是沒有討論的必要。
“妹子咱們還是繼續談談劫他張員外捐官銀的事兒。”
只要談及這個話題,燕明就臉上笑的跟朵花一樣,好像這就是到嘴的一塊大肥肉。
“嗯。大哥你說說看。”
“額,妹夫在這兒……”
燕明遲疑著眼波一動,望著顧維均的眼神里帶著些許不信任。
客套歸客套,真到要緊的時候,燕明還是對他有幾分不放心的,他老感覺這小子有股陰沉沉的味道,捉摸不透。
不像他這個妹子沒有那么多小九九。
顧維均識趣,雖然心下有些不爽,還是轉身出去,還貼心關上門。
“你們聊,我出去轉轉。”
燕明見顧維均出去了,才又手指地形圖,眉飛色舞給喬錦心說已在心中打好腹稿的全盤計劃。
顧維均背手漫步在寨子里的人為踩出的一條小徑,心中卻心緒如麻。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山寨子待多久,可總歸以他們的身份如此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下山的。
只是看他的阿瑜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正想著,他見有一人遠遠背著包袱從山林深處走來,停下腳步細瞧,是張熟面孔。
“徐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
顧維均冷不丁的出現,嚇了徐旻一跳。
“哦,顧掌柜的也在。”
“背著包袱這是要去哪兒?”
“哦,在寨子里叨擾多日,準備下山去了。”
“不多住幾日了?”
“不了不了,還有要事在身。”
徐旻笑笑,準備繞過顧維均去找喬錦心她們告辭,畢竟當初一起上山的,一個人就這么悄悄走了也不合適。
主要還要還秀云前兩日特意送來的一件給他換洗的袍子。
當然他也沒注意,這為了表達把他淋的一頭一臉的愧疚,讓他換下的干凈袍子原本是秀云自己穿上山的。
拿給他時,秀云也沒做他想,只是覺得他一個白面書生,穿不慣山里人的破麻布袋子。
“徐先生,下山的路在那邊。”
顧維均幾次都恰如其分阻擋了徐旻繼續往前的腳步,兩人針鋒相對走了幾步,徐旻才抬起頭。
“哦,我知道,臨走之前,我是準備跟少夫人還有寨主打個招呼。”
“你找阿瑜他們啊,都在屋子里談要緊事呢,一時半會兒的完不了。”
“秀云在吶,秀云還在她屋里頭休息,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維均似是故意,再次特意提起秀云。
徐旻卻馬上拿下身上包袱,交到顧維均手上。
“那我還是走吧,秀云那兒,麻煩掌柜的把這袍子還給她,就說我徐某人感謝她的好意。”
交代完了,徐旻轉身就要瀟灑下山,“誒,徐先生,等一下!”
顧維均叫住他,繞到其前,來跟他說話,卻完全不見剛才的輕松和睦,反而是有些陰郁。
“徐先生,之前答應我的事,下山了可千萬別忘了,七日之期,算算也就這兩日了。”
徐旻心中咯噔一下,見顧維均突然神色大變,才確認他還是那個,當初用知道他所謂光興會成員身份的把柄,威逼他乖乖就范的,六親不認的狠角色。
徐旻面露難色。
“顧掌柜的,我看就算了吧,老爺子身體弱,一直這么刺激著,真出點什么事就不好了。”
他倒是真為了顧維均好,畢竟是親爹,第一次本就已經算逆行倒施,第二次,他說什么也不再愿意了。
“你在教我做事?”
顧維均不帶溫度的聲音冷冽異常,他陰狠盯著徐旻,很快又讓徐旻記起他們第一次交鋒時,他帶給他的無限壓迫感跟不寒而栗。
“徐漢林,你給我記住,這是你當初答應的條件之一,要是不能一一好好完成,我也不介意這兩天就下山,把你妄圖刺殺當今皇太后的陰謀證據,不小心都一一透露給佟大人。”
“相信佟大人一定也會很重視的。”
“顧維均,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徐旻一直被人時時威脅著也是心煩意亂,一時間也有些惱羞成怒。
主要是他作為所謂的徐漢林,完全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究竟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這樣的未知,才是真正讓人忌憚的。
他也一直是遵照傳達的命令行事。
光興會這個神秘組織,他并不十分了解,卻如同是在他身上安了攝像頭一樣,無處不在,即使如今他身在這閉塞,消息不靈通的山寨子,今早一覺醒來,他還是在自己床頭收到了那封一直神出鬼沒的特殊“無字信箋”。
他照例私下查看一番,根本沒有人進來的跡象,只得無奈放棄。認命般拿著東西,來到桌前,仔細涂了些許一直隨身攜帶的紫藍色溶液,取下燭臺罩子,略微烘烤,很快的,便有字跡顯現出來。
“今晚子時城東福海茶館,新任務。”
任務來了,他只有照做,否則他得不到那赤色的藥丸,又是好一陣的如螞蟻噬骨鉆心的痛不欲生,那樣的滋味他不想再嘗第二遍了。
他打開小瓷瓶,拿出倒數第二顆。
他把這小小的一顆,小心捏在兩個拇指之間,定定出神看了一會。
嘴角禁不住泛起自嘲自諷的笑。
對他來說這東西甘之如蜜糖,毒之如砒霜。
因為它,自己墜入無邊地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因為它,如登極樂世界,飛入云端,飄飄欲仙。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以他一個在現實世界的成年人的目光,他明白這個東西的效力同d品是一樣的。
誰能想到在現實世界,花花天地,燈紅酒綠,他都沒著了道兒,反而在這個亂世竟被這樣的東西給精神控制,真是諷刺。
盡管如此,他還是依舊選擇將這捏在手里的,仰頭咽下。
“顧掌柜的放心,徐某答應的事一定辦到。”
徐旻躲了顧維均的駭人目光,想著也是自己多管閑事,反正也是拿錢辦事,所謂的組織也是同意了合作的。
真是不知道這顧少爺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有多少深仇大恨。
“最好是如此,徐漢林記住你說的話。”
“少掌柜的!”
秀云來找喬錦心,正巧碰上顧維均徐旻二人在說話。
“秀云,找阿瑜么?”
顧維均聽見秀云的聲音,轉頭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溫和,完全沒了剛才的陰狠。
“徐先生也在這里啊!”
秀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徐旻,還要特意裝成是到近前了才發覺。
“來的正好,秀云,徐先生有話要跟你聊,我就先走了!”
顧維均笑咪咪的,把手里的包袱又轉交到秀云手里,自己先走一步,留給二人不少獨處空間。
徐旻覺得有些虛無。
他由衷佩服顧維均自由切換的如此迅速。
“你……”
秀云跟徐旻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
秀云低下頭,心里莫名多了些小期待,不安地絞著包袱一角。
“我要下山了,來辭行的。”
“啊?”
秀云慌亂的抬頭,水汪汪的眼睛瞪圓了。
“你這就要走了?”
“對。”
徐旻回的干脆,也不多解釋。
“哦。”
秀云的語氣里竟有明顯的失落。
“你跟你家少夫人也說一聲吧,就說我走了。”
“哦。”
“那就這樣吧!”
一切交代好了,徐旻轉身就走,毫無留戀。
“誒,誒!”
見這回人真的要走了,秀云突然急了,也不顧矜持,追了上去,甚至腦子一熱,上前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有事?”
徐旻有些驚訝秀云的反應,抬起手,看著秀云抓著自己的手。
秀云這才察覺自己這樣不妥,慌忙放下手,小臉通紅,低頭,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
“還能再見到你嗎?”
“哈?”徐旻聽是聽見了,只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以后還能再見嗎?”
秀云誤以為徐旻沒聽著,漲紅著臉,腦子又一熱,直接大聲吼了出來。
整個山林都回蕩著她的那句“還能再見嗎?”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徐旻表情凝重,只給了她這樣一句很隱晦的回復。
秀云知道這話的意思,只覺得心頭有什么東西都一下子碎了。